“北辰,你没说完的话,还算数吗?”
北辰心里颤了一下。他不躲不退,反而缓缓的俯身靠下,在鼻尖差不多碰到鼻尖处停下,一字一顿的说:“师尊,我也......喜欢你。”说完,便吻了下去。
揭谛闭眼,一行清泪划落,洇湿了鬓角。温热的触感尚在唇畔流连,心口翻涌的滚烫几乎要冲破喉咙。他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伤痛,而是这太过汹涌的如愿以偿,带着铅般沉的重量砸在心尖上,砸得他神魂都在嗡鸣。死一次?值,太值了。若能换来此刻北辰唇齿间的温度,嗅到他清冽气息中独独为自己染上的那丝灼热,便是再死十次百次,他也甘之如饴。
他依旧闭着眼,不敢睁开,生怕这只是一场太过逼真的幻梦,睁眼即碎。他紧攥着北辰的指尖,用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像是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指下的脉搏跳动得有些快,一下,又一下,透过薄薄的肌肤传来,沉稳又带着不易察觉的紊乱,那是北辰同样不平静的证明。这微弱的律动,比任何情话都更让揭谛确信——是真的,他的北辰,真的说了那句话,真的吻了他。
北辰并未立刻起身。他维持着那个极近的距离,鼻息交融,能清晰地看到揭谛眼睫上细小的水珠,和那道蜿蜒而下的泪痕。那泪痕灼痛了他的眼。他沉默着,用另一只未被禁锢的手,指腹极轻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拂拭那道湿痕。
“怎的哭了?”北辰的声音依旧带着惯常的冷调,但那冷硬之下,却像被什么东西悄悄凿开了一道裂缝,透出一点从未有过的、笨拙的柔和,“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尊么?这点出息。”
揭谛终于睁开眼,水光未褪的眸子直直撞进北辰深潭般的眼底。那潭水不再冰封,底下涌动着暗流,是他从未见过的、独属于他的波澜。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扯到心口的悸动,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沙哑:“怕……怕你反悔。”
北辰凝视着他,那双曾如亘古寒星般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揭谛苍白却带着异样光彩的脸。他俯身,这一次,不再是鼻尖相触的试探,而是将额头轻轻抵在揭谛的前额上,一个极尽亲昵又带着沉重托付的姿态。
“不悔。”
两个字,清晰而笃定,如同誓言镌刻在揭谛的灵魂深处。
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比刚才的吻更让揭谛心神俱震。他听见北辰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却重若千钧:“守着你醒来,便已用尽了所有反悔的余地。师尊,往后……别再用死来吓我了。”
一个月后,行深自感体内的的灵力完好融合,身上因噬仙锁贯穿的伤也复原了,他走出结界,回到了宇文宫。
元芠与刑猎不在,揭谛、北辰、筑繁、獜羿正在后院玩着从竹山城学来的竹牌游戏,正玩得高兴。
“得嘞,我这会跟獜羿是一家,你俩可小心点。”筑繁说。
“啧啧,呆会你俩小屁孩输了可别上元芠那哭去。”揭谛说。
“二叔,你就死鸭子只剩嘴了,这么多盘下来,谁跟你一家都要被拖累死,我看北辰也不例外。”獜羿说。
北辰笑笑不语。
“你俩就等着瞧吧。”揭谛说。
四人又重新开始牌局。然而没一会,就听到筑繁突然大声说:“欸,欸,欸!二叔,你堂堂法君这样耍赖。”
“北辰你说,我耍赖了吗?我不可以抢吗?”揭谛据理力争。
北辰有点头疼,撑着额角说:“这个......按理是不可以的,要不,我们稍微改下规则?”说着抬眼望着众人。
“我看行!”揭谛高兴的说。
“不!”獜羿筑繁异口同声。
“不是,我说,二叔,都多少盘了,猪都学会了,你咋就是记不住呢?”獜羿一脸嫌弃的说。
“就是就是,我都学会了。”筑繁连声附和道。
“我那不是喜欢创新嘛?这一成不变的多没意思。”揭谛脸不红心不跳,明明就是自己绕不明白规则。
北辰闻言,难得笑得灿烂,像极了冬日的晴雪,清冷却明媚。
“行,这样,这盘你俩认个输,领个罚,下盘按你的来。如何?”獜羿说。
筑繁立马将一叠纸片呈上,笑嘻嘻的说:“星君大人,抽一个。”
北辰侧目看了揭谛一眼,“那我抽了?”
揭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抬手示意“你随便。”
北辰像是随意的抽了一张递给揭谛,就在筑繁獜羿凑过来看时,揭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纸牌混入桌上的其他纸牌里去了。
筑繁獜羿看懵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忍俊不禁的北辰和面红耳赤的揭谛。
“二叔,你是耍赖上瘾了啊!”獜羿说。
“不行,北辰你不能跟二叔一样,你是知道牌面说的什么的,你说。”筑繁揪着北辰说。
北辰认真的看着揭谛,像是要取得他的同意,但揭谛却偏过脸去,坚决甩锅到底。他轻咳了一声,说:“揭谛伤病未愈,我们......”
“深儿!”揭谛突然蹦了起来,冲着园子的入口大叫了一声。
大家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只见行深一席白衣飘然而来,虽只是月余未见,但却明显长了个,身形更硬朗高挑,宽肩窄腰,腿长步阔,少年的稚气又退去一些,面容更加朗逸,只是眉宇间难掩愁绪,看上去就觉得长大了不少。
獜羿筑繁早就迎了上去,簇拥着将他带到水榭里来。
“不过月余不见,咋还长大了这么多呢?”揭谛心疼的抱了抱他。
“可不就是,个头都快赶上我和二叔了。”獜羿欣喜的说。
行深深深的打量了众人一番,见他们气色都不错,心里也安稳了几分,毕竟,驭仙散之于他们,如同砒霜之于凡人,损失灵力是小事,仙骨受损是要殒命的,需要不少时日调养。
当下算是他与北辰的第一次正式相见,他不由得多看了北辰两眼,青松明月般清冷,白鹤雪梅般逸致,确实是难得的好儿郎。那时候,他虽然浑浑噩噩,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全凭北辰在众人油尽灯枯之时及时相救,也是他排除万难为筑繁讨来一颗心。
感激之言不必说,情义铭记心头就好。
行深一向不善言辞,他张了张嘴,只说了句:“大家可好?”
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的脾性。獜羿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说:“都好着呢,再修养些时日,我们杀回魔界去。”
揭谛泼冷水说:“这恐怕难如你的愿了。”
筑繁也是一脸不解,说:“为什么呀,魔界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就这样忍了?”
北辰说:“这次事件,细思极恐,文君自有安排。”
说曹操曹操到。
元芠和刑猎也匆匆赶了回来。
“深儿。”元芠刚瞥见行深的身影,便迫不及待的唤了一声。
行深迎了上去。
“爹,娘。”
“你娘听说你回来了,拽着我就往回赶。”行猎嘴角含笑。
元芠拉着行深,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一番,除了眉间深锁的忧郁,其他都好。这份忧郁,元芠自是知晓的,他转头对行猎说:“鸿蒙结界果然不一般,体格长了不少。”
行猎说:“我看,他长的不只是体格,还有灵力。”
行深点头说:“是的,我的灵海多出来的灵力,是无明的。”
无明!
纵然已经知道无明不简单,无论是之前的仙骨迷案,还是当日他无事人一般进出玄石阵,如今听闻无明将自己的灵力渡给了行深,还是让众人惊诧不已。
不等大家从原先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行深接着说出更让人震惊的话:“那日在魔界,无明不仅给我渡进了他的灵力,还有他的神识。”
元芠迫不及待的追问:“那你已得知无明的来历了?”
行深难掩悲伤:“关于他的一切,我本该知道的,我忘了。”
行深将两人自鸿蒙结界的羁绊开始讲了个大概,最后他无比自责的说:“如果我没有忘了他,能常常前去玄天宫看他,他就不会未修成正身就跑下凡间来寻我,也就不会落得一个纯粹的凡人之身,受尽艰苦。他不是凡人,也不是仙,如今泯灭了,我连上哪去寻他都不可知。他偏偏把自己的神识都给了我,他日他再世归来,必不记得来寻我的......”无明没搞懂的事情,行深弄明白了。他说到伤心处,竟红了眼。
“他才是真正的鸿蒙之子,我只是个门外汉。我在结界的时候,曾试过将他身陨留下的玉珠送去玄天宫,但我做不到。所以,我想去寻元祖,也许他有办法。”行深他从衣兜里小心翼翼的把那玉珠掏出来托在掌心处。
大家都凑上近前来看。
玉珠静静躺在他掌心,温润剔透,却仿佛承载着千斤之重,流转着难以言喻的微光,那是无明存在过的最后证明。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这半拳大小的珠子攫住,庭院水榭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竹牌游戏残留的轻松嬉闹气息也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元芠最先反应过来,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那枚玉珠,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停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默默的把手指收回去了。“这……便是无明留下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
“此物蕴含的气息,确实玄奥,”行猎说:“虽非仙灵之气,亦非魔煞之息,却与这天地本源隐隐共鸣。”
揭谛做了元芠不敢做的事,他指尖轻轻点在了玉珠表面。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混沌气息顺着指尖传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与眷恋。他猛地收回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痛惜,更有一种决断:“于公于私,我们都要找到无明,而且......”揭谛抬眼看着众人,用一指轻抵在唇边,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筑繁和獜羿不明白这个哑语,着急又无奈的看着其他人。
元芠说:“二叔的意思是,此事关乎重大,甚至可能牵扯到三界的根基,所以在寻到无明之前,关于这玉珠,必须绝对保密,不得外传一字,尤其,是在天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