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必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自主出任务。
谢必安本人还没说什么,倒是没有资格去雾山的李二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她忙上忙下给范无咎收拾了五六具长得不错的死刑犯尸体,还帮谢必安联系了调查局内最好的灵车司机。
听起来有点诡异,但范无咎本人对此没有提出任何意见,自从张陵说出“雾山”这个地名以来,他便一直有些沉默。谢必安曾问过他是否知道些什么,范无咎也只是摇摇头,迷茫地指向雾山所在的方向。
“那里有东西在呼唤我。”他这么说道。
“是好的还是坏的?”谢必安问道,安抚地把弟弟揽进怀里。
“我不知道,”范无咎还是摇摇头,“但是,我的灵魂告诉我,如果我不去雾山的话,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
“好,那就去。”谢必安冲他笑笑,“别担心,不管无咎有什么事,哥哥都会解决的。”
范无咎于是依恋地把头埋进哥哥怀里——他已经又换了一具新鲜而完整的尸体——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必安的眼神冷了下来。
从一开始,谢必安就不觉得【雾山】的消散是正常的,即使张陵拿他师姐的命去担保也一样。
他会答应这件事,不过是因为张陵说这一次他们主要是去外围捡尸,人身安全方面不需要太过担心而已。
当然,对此谢必安不置可否,他大致知道调查局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忌惮范无咎过强的实力,不愿意给他更好的尸体罢了。
所以他当然要去,不仅要去,还要悄悄地去。谢必安不知道自己实力具体如何,但根据这半个月以来的旁敲侧击和观察,他明白自己那天在【路口迷雾】鬼域中展现的能力(鬼魂亲和以及超度)是整个异常界都独一无二的。而能够以三周鬼龄从张陵手下抢走李二李四姐妹的范无咎,更是整个异常界数一数二的强悍灵体。
他们本就有资格单独探索雾山。
因此,在正式出发时,当张陵歉意地说探索古墓的那个小分队需要提早出发时,谢必安并未表露出多余的意外。他保持着一个新入异常界的普通人该有的惶恐与好奇,表示自己本就打算等他们将雾山扫雷结束后再去。
张陵当然不会答应这种要求,范无咎的实力既是威胁也是威慑,调查局不可能放着这么好用的他不用。所以三天后,李二帮忙联系的那位灵车司机就准备就绪,拉着一车生鲜尸体和谢必安范无咎一人一鬼开向了雾山。
去雾山的一路上平安无事,身经百战的灵车司机对尸体的反复仰卧起坐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性。他的纵容给在尸体间窜来窜去的范无咎带来了更大的鼓励,生前因为做明星而不得不端着的小范同志玩心大起,在宽大的灵车内部给谢必安表演了好几个现场鬼故事。
谢必安含笑看他玩闹,只偶尔酸涩地想:我的无咎确实是再也不会长大了。
好在他把这种情绪掩饰得很好,范无咎并未看出什么。时间就在兄弟俩的玩笑话中快速逝去,没过多久,雾山就近在眼前。
职业道德感很强的灵车司机帮忙把保存尸体的冰柜搬到了雾山入口的某个树丛里,供范无咎有需要时随时取用,这之后他便走了。
谢必安抬眼看去,雾气散去后的雾山仍然树影憧憧,山间小道错综复杂,如果方向感稍差一些,恐怕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范无咎穿着一具最好看的尸体站在他后头,灵车司机走了,范无咎说话的胆子也大了些,他像小时候那样牵着谢必安的手,低声道:“我们先往哪里去?”
“不着急,哥哥先来考考无咎。”谢必安露出一个狐狸似的笑,“无咎还记得张先生说的故事里,造成雾山异常事件的主因是什么吗?”
谢必安小时候就爱这么冷不丁地考校他,范无咎想了想,自信道:“是古墓、山君和城隍爷!”
“不对,”谢必安抿嘴一笑,“提示一下,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范无咎冥思苦想,好半天才试探道:“那就是……山君?古墓是被挖出来的,本来没有危险性,而城隍爷是谢家用以对抗山君的依仗,本质上还是由山君惹出的麻烦。”
“所以调查局也把雾山的异常称为【雾山君】!”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眼睛亮闪闪地看向谢必安,试图得到哥哥的表扬。
“嗯哼。”谢必安笑道,“对也不对。”
范无咎失落地垂下头。
谢必安强忍笑意,揉揉他的脑袋,满意地看到范无咎仅仅是因为他的抚摸就高兴起来。他另一只牵着范无咎的手紧了紧,领着弟弟向山林深处走去。
“当然啦,【雾山君】是整个雾山明面上最异常的异常实体,所以,祂一定是雾山最强的异常,但却不一定是造成雾山诡变的源头。想想看无咎,雾山第一次死人是因为什么?”
“因为那座古墓被人发现了。”范无咎回答得很快。
“对,因为那座古墓——可那座古墓属于谁呢?”谢必安低低地笑了。
“属于谁?”范无咎愣了。
“是呀,属于谁?好无咎,你觉得在这座雾山里,还有谁能有这个资格拥有一座古墓?”谢必安来了兴趣,故意不说出答案来逗他。
“我想不出来啊。”范无咎看出哥哥是故意逗他,很光棍地回答,“哎呀哥,咱俩之间有你一个会思考就够了,这种事情你就不要为难我嘛。”
他讨好地摇摇谢必安的手臂。
“好好好。”谢必安被他适当的撒娇取悦了,“无咎不想思考就不想,那我解释给你听。”
“墓葬这种东西,至少是显贵之家才配用的。可雾山穷山恶水,出不了正经的显贵人家,所以,这个墓葬的主人,要不是外头来的,看中了雾山的风水,要不就是雾山内部的地头蛇,集雾山之力建造了这个墓葬。”
谢必安道:“雾山这地方显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那么问题就很简单了,谁会是这条地头蛇?”
范无咎恍然大悟:“谢家!”
“无咎真聪明。”谢必安奖励他一个摸头,范无咎为此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但谢家不是在匪患结束后才崛起的吗?”他很快又发现兄长话语中的漏洞,好奇道。
“那是张陵告诉我们的消息,有可能他也被蒙蔽了,但我倾向于他是故意要告诉我们这样一个迷惑性的消息。像是这种无法查证真伪的消息,最适合用来试探我们。”谢必安道,“其实从山匪懂得祭山君这里开始,我们就能推断出雾山的异常至少在山匪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也就是说,在山匪之前,雾山内部就已经有了一个‘谢家’与‘山君’对抗。”
他笑了起来:“调查古墓当然是破解雾山秘密的最佳途径,调查局既然不想让我们走这条路,我们便不走——现在至少明面上,我们还没到要和他们闹掰的地步。”
“我懂了,虽然我们不能去古墓,但调查谢家,同样也是一条解决问题的路子。”范无咎点点头。
谢必安笑得如沐春风,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啊,一条很好的路——走吧无咎,让我们去见见这个被灭门的谢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哎?”
范无咎茫然地看他:“所以我们现在就在往谢家走?哥你知道谢家在哪里?”
“不知道呀。”谢必安道,“但我也用不着知道,有人知道就够了。”
“谁?”范无咎歪头,他左右扫视一圈,四周一片寂静,人鬼皆无。
谢必安被他逗乐了,他伸出一只素白的手,点了点范无咎的胸膛:“你说呢?”
范无咎眨眨眼。
“我……?”他愣愣道。
“当然是你,”谢必安吃吃笑道,“无咎不是说有东西在呼唤你吗?”
“那也不一定是‘谢家’在呼唤我吧!”范无咎道,他没忍住睁大了眼睛,结果一颗圆溜溜的眼球就从眼眶中掉了出来。
已经很习惯范无咎随时随地掉零件的谢必安把眼球捡起来,用随身携带的丝巾轻柔擦干再塞回范无咎的眼眶中:“一定是谢家。”
“也一定会是谢家。”
他斩钉截铁道:“那一定是与‘谢必安’这个名字有关的谢家,否则我想不出半分无咎被呼唤的理由。”
这个理由很扯淡,充斥着各种荒诞的感性认知,但范无咎诡异地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他点点头,紧赶几步,领着谢必安向前走去。然后诡异的事便发生了,他先前分明从未来过雾山,但他向前行进的步伐不曾有半点犹豫,脚下的路途也不曾出现任何阻碍。谢必安任由他牵着走,心中的不安进一步扩大。
他们就这样走了很久,直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面已经坍塌一半的围墙。
范无咎停了下来,他犹豫地回头看谢必安,谢必安则轻捏一把他的掌心以作安抚。
“怎么了,无咎?”谢必安安慰道。
“我好像,好像来过这里。”范无咎犹犹豫豫地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应该翻过这堵墙。”
谢必安皱起眉头,他目测了一番眼前的围墙,它被岁月侵蚀到仅余下一半的身躯,高度却才堪堪到达范无咎的大腿根,显然就算是它最完整的时候,范无咎也用不着用上“翻越”这个词去形容。
“那就跨过去,”他握住范无咎的手,“没事的,哥哥在呢,不要怕。”
“我才没有怕呢!”被戳破心思的范无咎恼羞成怒,“我只是怕你摔倒!”
他涨红了脸,转过头去,拉着谢必安一步就跨过了那堵围墙,围墙后是一个大型的石质神龛,神龛的大小大约能容纳一个十几岁还未抽条的少年,正面开着一个黑洞洞的窗口,像是一道可怕的疮口。一道残损的黄符贴在神龛侧面,正随风微微颤动着。
范无咎便走过去,眯着眼睛仔细辨认。
“这都什么玩意,”他抱怨道,“字儿也太丑了……我看看,应该是——”
“应该是……”他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球再次咕噜噜滚了出来。
——“小儿范无救,赠予雾山君。”
范无咎的声音逐渐和谢必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冷得像是腊月里的寒风。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编了好久的打油诗,盒盒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小儿范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