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春秋 第8章 第 8 章

霍显回府之后，很是高兴，她还哼起了江南小调，让家丁给她放院子里，她让侍女们一道搬自个房里去。

霍显是一个从不自苦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会让自己最大限度的活得最好，一点点试探上位者的容忍度。

毕竟她是奴隶出身，从小到大受到的驯化可太多了，所有人都想让她温顺，任人宰割欺辱。但她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被人驯服的人，她出身奴隶，但心不是，上辈子纵使是霍光，也没有将她驯服，她看皇帝也不过如此。

她完全没有尊卑观念，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卑贱，应该对人俯低做小。比如东闾氏，她觉得自己高嫁上门，就得吞针。霍显出身比她还低，吞个鬼，她就是那根针，其他人咽不下也得咽下。

说白了就是她的高配得感，上辈子霍显偏激的觉得，她的一切都得是最好的，她儿女也是，霍家的其他女儿也是。她从不低头看一眼，当成君说她喜欢刘病已，要当皇后，刘病已反抗，霍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以官位收买人弄死了许平君。

而上辈子她也为她的错付出了惨痛代价，上辈子荣华富贵，权欲地位她都到达顶点，霍显重生后就没那么重的权欲心了，她只觉得累。

都是一些虚的东西，没得到的时候心心念念，得到了只觉不过如此。她想让她的禹儿与成君，拥有完整肆意的一生。

霍光一整天没见她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在他院子搬家搬后的。霍光见她把床垫被襦都换了，桌上摆件都重新焕然一新。

菱花窗下的梳妆台，一面铜镜斜倚在台面上，镜面已经有些发暗。镜旁立着个小罐，里头盛着护肤的面脂，揭开盖子便能嗅到淡淡的甜香。

霍显还在将她逛了一天买的东西摆出来，霍光靠在门口看着她，“这房间小了，布置费事，我让管家给你置办院子了，明日他过来问你喜欢你与他说就好。”

霍显将首饰摆梳妆台，这原本就是贴身丫鬟的房间，东西都比较老旧，霍显将旧物都扔了，换了新的，包括床帷。

“还好啦，我都换好了，不过有院子也不错，我明日跟他说喜欢的花草，我以后的院子要雅致舒服一些。”

毕竟她是一个从不亏待自己的人，霍光的钱她不大方用出去难道给他留着养其他女人吗？她就是让他知道，养一个得多贵，让他掐指一算断情绝爱。

霍光见她兴致勃勃地摆弄那些新买的首饰，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她发间不再是木簪，簪了一支白玉兰花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今日逛得可还尽兴？”霍光走进屋内，顺手拿起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胭脂盒看了看。

霍显头也不抬地继续整理首饰，“东市的绸缎庄新进了几匹蜀锦，我挑了匹月白色的，正好给你做件新袍子。”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我朋友亲手做的糕点，我让厨房热着了，等会你尝尝。”

“朋友？”

“嗯，是以前在东闾府上一起跳舞的舞姫，她与东闾府断了关系，嫁了一农夫，自己开了间茶馆，我今天去她那，她带我去选的东西我还挺喜欢的，眼光挺的。”霍显摆出新买的珍珠耳珰，“漂亮吧？”

她说着给自己戴耳朵上，这时候的珍珠很贵，又不经戴，会氧化，但因为珍珠漂亮，多得是贵族小姐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将珍珠做成耳饰手饰或发饰。

她笑靥如花，甩了甩耳朵上的珍珠，“好看吧？”

她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此时灯火摇晃着，将人影都映得特别高大。

霍光凝视着她耳垂上那两颗莹润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晕彩。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颗珍珠，触感微凉。

“好看。”

霍显点点头，“算你有眼光。”

霍光收回了手，想起事，与她又交代一声，“我让管家在备聘礼，三日后抬去东闾府，东闾府应下的时候就将身契拿回来，不要被他们糊弄了。我会让管家做恶人，你到时候哄哄人。”

“知道了，我看起来是不知事的人吗？就算我看不惯东闾府，也不会在夫人病重的时候去交恶，指不定他们给我扣什么帽子呢？我才不吃这亏。”

霍显回头看着铜镜里戴着首饰的模样，她笑得高兴，一边臭美一边回他，还是年少的时候好看，怎么样都美貌。

霍光走过去靠贴着她，铜镜里模糊的两个影，也是成对样。

“我怕你一时意气，授人把柄，本来无错的事反变得有错了。”

霍显想起上辈子确实被东闾府摆了一道，她哼了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还是知道的，我才不会在这个关头出茬子呢。”

“好聪明的阿显，这金簪好看，花细上镶点红宝石就更好看了，下回特地找匠人来打，我那的宝石还不错。”

霍显很喜欢他的上道，叹了口气，“算了，现在我还没进门，要是太招摇，估计要被人戳脊梁骨。”

上辈子她并不是这个时候嫁霍光，今岁冬天东闾氏就去世了，她不想回东闾府，一身孝服小白花样找上了霍光，于是留在了霍府，她那时不懂人情，与东闾府撕破脸皮，本来一年后她便可以当霍夫人，硬是等流言退去。

好在东闾家在长安，一点也不显眼，赶出去闹不了什么水花，她在第三年怀孕的时候，被霍光扶为正妻。还在族谱上夫人那一栏，只写了她的名字。

为此霍嘉禾天天来闹，让她烦不胜烦，她干脆就摆上恶毒的模样，有本事闹你爹去，她又不是她亲娘，惯得她了。

霍显想起上辈子的恩怨有些恍惚，以前想不起来，重新到了这地，这些恩怨事又原原本本回想起来。

“在想什么？”

霍显回过神，她取下珍珠耳珰，“在想东闾府上的事，我迟早将他们赶出长安，眼不见为净。”

霍光看着她毫不收敛自己的心思，也没说什么，压抑自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他每天在朝堂已经够累了，没必要到了府上还让霍显压抑自己性子。

人的生命很短暂，肆意快乐就好。他的哥哥霍去病，就是英雄少年，一生光辉而短暂，如流星易逝。

“嗯，他们家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霍光对东闾家是真的服气，东闾老夫人学平阳公主养歌姫舞姫，但公主府的歌姫舞姫可没送除了皇帝以外的人。

贵族养乐伎是为附高雅，与友人声色犬马，不是拿来当主业的，好好一正常用于办宴之人。硬是被东闾家骚操作都快变娼妓馆了，用女子的身体去换好处。也就是欺负人不懂法，拿点小钱堵了女子的嘴，加上难以说清，不然怎么也得诉诸公堂。

“不过，你们为什么没人告他们？”

霍显听了想了想，“不是没人告，是告了没人理。他们很是狡猾，并不是无名无份遭人欺辱，而是送与人当妾室，有了名份，这样就不成罪了，东闾府都是将人送往达官显贵，那里面阴私本来就多。送人的告不了，未被送人的身契在人手里，要是被他们强行嫁与不知道什么来路的人，那才可怕，就没有办法。”

罗衣是重伤，可与他们撕破脸，东闾府也怕事，还了身契还给了二十金，够她衣食无忧，罗衣才停了鸣鼓。

霍光是很拒绝与东闾府这些人再沾关系，他的女儿们他都不许她们回外家，免得被坑死里头。

说白了就是东闾府老夫人见过世面，但见得很片面，自己本就不是贵族，非要玩贵族的玩法，还玩不起，弄个四不像，还走在律法的线上来回横挑。

“无妨，等他们与我没关系了，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毕竟东闾府是扒着他的名利关系，各种蹦跳，还想自个当官有权，这种人能上朝堂，汉臣都得踹死他们，什么玩意？

但东闾氏重病着，又有两女儿，他总不能卫少儿一故去就与她合离。但东闾府让他如梗在喉，东闾氏哥哥就死在这时，东闾府就开始人心惶惶了。

所以后面几十年，东闾府仿佛没存在过，霍光都恶心十年了，他又不是软柿子，卫少儿恶心他，他能因为他哥霍去病原谅人，东闾府凭什么？

他亲爹都被他丢乡下不管不顾，霍仲孺想来长安入仕，被他给踩下去，如今还在外地等接济呢。霍去病给他的花的差不多，就想着在他身上刮。

霍光都想不通，他与哥哥都是正常人，怎么当爹的是这么一个人渣。

他眼不见心不烦，这些年一次也没回去看过人，他一脸冷漠，霍仲孺看他一脸再闹钱财都不给的样，也不敢来长安。

大汉以孝治天下，这种爹他养着不过敬公序良俗罢了。

霍显嗯了一声，“好好的心情，别说他们，凭白添了晦气。”

——

霍显抱着蜀锦踏进了府中绣房，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照得锦缎流光溢彩，如月光倾泻。她刚迈进门槛，就听见几声低低的嗤笑。

绣房里几个绣娘正围坐在一起，见她进来，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她怀里的布匹，又互相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哟，这不是显姑娘吗？”为首的绣娘李氏慢悠悠地放下针线，唇角噙着笑，“这料子可真金贵，是大人赏的吧？”

霍显径直走到她们面前，“怎么了？”

绣娘们对视一眼，李氏掩唇轻笑，“显姑娘倒是会挑，这蜀锦一匹可值百金呢，寻常人家的姑娘，怕是连摸都摸不着。”

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讥讽她出身低贱，不配用这样的料子。

霍显眼波流转，笑意更深，“是啊，我也觉得这料子金贵，所以特意挑了最上乘的。”她指尖一挑，将布匹搁在桌上，“不过，我听说绣房手艺最好的就是李姐姐，想必不会糟蹋了这好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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