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那孙子下手是真黑。没过两天,网上就开始流传"内部消息",说崔璨当年是靠"特殊手段"上位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还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夜店合影,暗示他跟某些圈内大佬关系匪浅。
这招阴损,直接往根子上泼脏水。
李姐这边紧急公关,律师函发得跟不要钱似的,但效果有限。吃瓜群众就爱看这种"跌落神坛"的戏码,真假不重要,热闹就行。
崔璨表面还是那副浑不吝的德行,该干嘛干嘛,但身边人都能感觉出来,他气压低得能冻死人。连着推了几个通告,手机一关,窝在公寓里谁也不见。
谢清发是从苏师姑那儿听说这事儿的。老太太一边泡茶一边摇头:"那小子,看着张扬,骨子里傲着呢。这种脏水泼身上,够他喝一壶的。"
谢清发没说话,捧着茶杯,看着里面沉浮的茶叶梗。他想起崔璨说起"摔不碎的饭碗"时的表情,想起他靠在仓库门框上听讲时的侧影。那样一个人,会用那种手段?他直觉不信。
可信不信的,关他什么事?他一个修古画的,跟那个光怪陆离的圈子八竿子打不着。
心里这么想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出了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不用的社交软件,搜索崔璨的名字。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嘲讽,夹杂着少数粉丝苍白无力的辩解。那些字眼,比他看过的任何虫蛀、霉斑都更让人不适。
他皱着眉,一条条往下翻,手指越划越快。直到看见一条被顶到前面的评论:"早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一脸狐媚相,不知道爬了多少人的床才混到今天。"
谢清发的指尖顿住了。
他盯着那条评论,胸口莫名堵得慌。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愤怒的情绪,慢慢涌了上来。这感觉,比他自己被骂"穷酸书呆子"时,更让他难以忍受。
崔璨把自己关在公寓里三天。没开灯,没拉窗帘,周围堆着空酒瓶。他不在乎那些脏水,真的。这圈子里谁屁股底下没点屎?他早就麻木了。
可这次不一样。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最隐秘、最不愿意触碰的地方。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无助的、除了这张脸一无所有的自己。
门铃响了很久。他懒得理。
外面的人似乎放弃了。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是李姐发来的信息:"祖宗!开门!谢老师来了!"
崔璨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
门铃又响了,带着点固执的意味。
他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人,果然是谢清发。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外面套了件深色羽绒服,鼻尖冻得有点红。他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盒看起来就不便宜的葡萄。
"你......"崔璨嗓子哑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谢清发没回答,目光扫过他凌乱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身后一片狼藉的客厅,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沉默地走进来,绕过地上的酒瓶,把葡萄放在还算干净的餐桌上,然后径直走到窗前,"唰"地一下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午后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刺得崔璨眯起了眼。
"脏。"谢清发看着满地的狼藉,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句。
崔璨靠在门框上,看着他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有点想笑,又有点莫名的鼻酸。"谢老师大驾光临,就为了批判我的室内卫生?"
谢清发转过身,面对着他,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边。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那些话,是假的。"
崔璨愣住了。
谢清发看着他,眼神认真得像在鉴定一幅古画的真伪:"你不是那样的人。"
空气瞬间凝固了。
崔璨看着逆光而站的谢清发,看着他脸上那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胀痛,又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暖意。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
他习惯了算计,习惯了伪装,习惯了在所有人的或追捧或鄙夷里维持那副无所谓的面具。可偏偏是这个最不该、也最不可能站出来的人,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真他妈......要命。
他猛地别过头,避开谢清发的视线,声音沙哑:"......你懂什么。"
谢清发没反驳,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过了很久,崔璨才转回头,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只是眼底有些发红:"行,谢老师说不是,那就不是。"他走到沙发边,踢开一个空酒瓶,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放下水杯,他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谢清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调笑,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怎么着?谢老师这是......心疼我了?还特意买葡萄来看我?"
谢清发耳根一热,没接话,转身开始收拾地上的酒瓶。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崔璨看着他那清瘦的背影在阳光里忙碌,心里那点因为脏水而泛起的恶心和暴戾,奇异地被一点点抚平了。
他忽然觉得,这世界或许也没那么糟。
至少,还有这么一个人,活得像块未经雕琢的古玉,干净,坚硬,还他妈的......有点烫手。
谢清发把空酒瓶一个个捡起来,放进垃圾桶,心里想的却是:这人家里的垃圾桶,也该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