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璨从敦煌回来,整个人黑了三度。李姐举着粉饼追着他满屋跑:"祖宗您倒是让我遮一遮!晚上还要见品牌方呢!"
"见什么见。"崔璨瘫在沙发上啃西瓜,"我现在是文化工作者,得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
话是这么说,晚上见到那个瑞士腕表品牌代表时,崔璨还是稍微收拾了下——换了件丝绒西装,就是没打领带,锁骨上若隐若现挂着条敦煌飞天的银链子。
品牌代表是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操着口蹩脚中文:"崔先生,我们很欣赏您在文化领域的贡献..."
崔璨翘着二郎腿,指尖在桌上敲着《阳关三叠》的节奏:"直接说报价。"
老外报了个数。李姐在桌子底下猛踹崔璨的脚。
"价钱还行。"崔璨把玩着那条飞天链子,"就是你们去年那个广告太土了,跟乡镇企业宣传片似的。要合作可以,创意我得参与。"
老外眼睛一亮:"崔先生对广告创意有研究?"
"谈不上研究。"崔璨扯嘴角一笑,"就是不能糟蹋老祖宗的东西——你们上回把汉服拍成影楼风的事,当我不知道?"
最后合同愣是加了个补充条款:所有涉及中国元素的创意必须经崔璨审核。李姐送走客户后直咂嘴:"您这是要改行当艺术总监?"
"没办法。"崔璨对着手机屏整理头发,"近朱者赤,跟谢老师混久了,看不得丑东西。"
谢清发最近在修复一套清代《红楼梦》册页。王晓东自告奋勇要帮忙,结果把林黛玉的眉毛修成了张飞款。谢清发看着画页上那道浓黑粗犷的眉毛,沉默了整整三分钟。
"谢老师,我觉得这样更有戏剧性..."王晓东还在狡辩。
"出去。"谢清发指着门口,"现在。"
崔璨进来时正撞见王晓东灰溜溜往外走。"哟,王同学这是又创新失败了?"
谢清发没理他,继续修复那两道粗眉。崔璨凑过去看热闹:"要我说,您这就外行了。现在流行野生眉,林妹妹走在时尚前沿啊。"
见谢清发不理他,崔璨又贱兮兮地凑近些:"谢老师,您说林黛玉要活到现在,会不会也是个顶流?病美人的人设多带感。"
"修画呢,别吵。"
"得嘞。"崔璨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我就安静看着,学学您的手艺。"
这一坐就是俩小时。谢清发修复完一抬头,发现崔璨居然真安安静静在临摹,就是那姿势不太雅观——咬着笔杆,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手腕。"谢清发出声提醒。
崔璨吓得笔一抖,纸上多了个墨点子。他哭丧着脸:"谢老师,您这声儿比闹钟还吓人。"
谢清发走过去,俯身握住他执笔的手:"说了多少次,手腕要沉。"
崔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突然走了神。这味道他在敦煌闻过,在修复室闻过,如今竟觉得比什么高级香水都好闻。
"专心。"谢清发敲他手背。
"哦。"崔璨低头,发现谢清发右手虎口有道新结的痂,"您手怎么了?"
"刮刀划的。"
崔璨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个创可贴——印着骚包的小骷髅图案。谢清发皱眉:"不用。"
"必须用!"崔璨强行给他贴上,"您这双手可是国家级文物,比我这张脸金贵多了。"
当晚崔璨有个直播带货。卖到某国货彩妆时,他突发奇想,拿着眼线笔在胳膊上画飞天。
"家人们看好了,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敦煌色系。"他边画边唠,"什么斩男色女王色,都是咱们老祖宗玩剩下的。"
弹幕疯狂滚动:
"璨璨这是真要改行啊?"
"画得居然有模有样!"
"旁边那个骷髅创可贴好眼熟..."
崔璨瞥见最后一条,得意洋洋地把镜头拉近:"识货啊各位!这可是谢清发老师同款,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下播后李姐气得跳脚:"您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品牌方差点疯了!"
"疯什么疯。"崔璨欣赏着自己胳膊上的飞天,"销量不是破纪录了吗?"
"那是..."李姐噎住了,"但您能不能别老提谢老师?现在全网都在扒他手上为什么贴着你送的创可贴。"
"让他们扒去。"崔璨浑不在意,"正好给传统文化涨涨热度。"
第二天崔璨去博物馆,发现谢清发手上的创可贴换成了最普通的肉色。他不乐意了:"我那个多好看,您怎么换了?"
"太显眼。"
"显眼怎么了?"崔璨从兜里又掏出个印着皮卡丘的,"今儿换这个?"
谢清发懒得理他,继续修画。崔璨自顾自把袖子撸起来展示昨晚画的飞天:"您看我这衣带飘得是不是比上周有进步?"
小臂上,飞天的颜色有些晕染,皮肤明显有些红肿。谢清发皱眉:"化学染料也敢往皮肤上画?"
"这不是直播效果需要嘛..."崔璨话音未落,就被谢清发拽到洗手台前。
"那些化学颜料跟矿物颜料能一样吗?"谢清发拧开水龙头,握着他的手腕冲洗,"矿物颜料经过千年考验,现代化学染料你也敢乱用?"
冰凉的水流冲在皮肤上,激得崔璨一哆嗦。谢清发握着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让他挣脱不得。
"谢老师,"崔璨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您要是一直这么管着我就好了。"
水流声哗哗作响。过了好久,久到崔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才听见淡淡一声:
"嗯。"
窗外,蝉鸣突然喧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