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61章 第 161 章

阿韧疑惑地看着他：“你思考的方式真奇怪，政府怎么可能不考虑人民的安全？”

刺猬又转了个身，把胳膊当枕头叠在后脑下面，同时不服气地反驳：“我这是正常的思考方式啊，反而是老大你这么信任政府才奇怪吧？”

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心变成像我们这样……”

阿韧用力闭了闭眼，把心里涌起的脾气压下去，耐心解释：“魔方的顶层是可以翻转进去的，因为有引力核心抓着，所以人不会掉下去，也不会有眩晕的感觉，这些都提前做过严格的安全检测。就算不翻转进去，周围也可以升起护盾，当初设计这座魔方的时候参考了玩具魔方的特点，这座天空城可以变形。”

他看着刺猬：“每个国家的情况都不一样，伽本那边我不清楚，但我确实很信任我的祖国，包括大小姐她们也是，或者……”

他看向正在上课的孩子们：“生活在这个国家的每个人都是这样。”

回忆开始重叠，一道温柔细嫩的声音叠进阿韧的声音里，白云变成时间的画布卷动着向前滚，蓝天下，过去的金枝坐在操场上，对来接自己的阿韧说：“只有人民相信国家，国家相信人民，双向信任的力量才能让天秤保持平衡，力量平衡是让一个国家，或者说一个集体走得更远，发展得更壮大的秘诀之一。”

她笑着，黑珍珠般的眼睛亮莹莹地看着红头发的少年：“阿韧，不要小瞧了信任的力量，信任就是团结，你知道团结能带来什么吧？”

“团结……”刺猬闭上眼睛，把身子扭到另一个方向去，像遇到困难时喜欢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本就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曾经我以为，我们的帝国也是上下齐心，很团结的，子民们拥护皇室，皇室和政府尽职尽责的守护我们。随着慢慢长大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对于帝国政府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值得珍惜的存在，化学活埋犯病的人和隐瞒丧尸这些事都做得出来，所谓帝国爱子民，原来只是大家一场美好的臆想罢了。”

阿韧的眼睑垂落下来，曾几何时，在共和国尚且还是一只雏鸟的时候，伽本帝国也是这么欺负它邻居的。看似辉煌又不可一世的帝国，其子民们信任国家的代价就是被推入毁灭这头巨兽的利齿中，而表面上谦逊，如兔子般温良乖顺的共和国，却用近百年的时间证明了自己内就一副钢铁之躯，柔软的皮毛只是掩象。共和国内人民和国家之家的信任并非一蹴而就，而是水滴石穿，患难与共无数次之后结出的美味硕果。

“那就从现在开始开始改变一下？”

阿韧将手放在刺猬肩膀上，刺猬愣住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少年接着说道，“尽你力所能及的事吧，比如守护好十三区，再比如……”

他抬唇笑了：“跟我一起挖掘出彻底解决丧尸的办法。”

刺猬坐起来，脸上带着颓丧，“你刚才说得对，我生长在帝国，骨子里就带着帝国那种标签式的自私，下意识的思考方式要比正常人吝啬，这很‘伽本’。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是太差劲了……”

阿韧放软了自己的态度，“但你那样说其实也没错，自私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大小姐说过，一切伟大的事都是在自私的基础上和人性做出的对抗。”

“伟人之所以能成为伟人，是因为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战胜了自己体内一部分属于人的本性，人是野蛮的、原始的动物，但伟人是高尚的精灵和自由的神明。”

“（阿韧，）你要成为人，还是伟人？”

少年普通的眸子中绽放出微弱但却明亮的光芒，像是两束持续不熄的火焰，刺猬透过阿韧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他所不认识的，被阿韧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的女孩子。他有点明白阿韧为什么会那么迷那个姑娘了，她似乎是一位有着圣心的“天使”。

他闭上眼睛，试图感受一下那位天使在这座校园里留下的味道，风携着清苦芬味的泥土满足了他的愿望，在鼻尖浅浅拂了下袖子，又稍纵即离。

（凡人如何能抵抗天使之魅力啊！）

他睁开眼睛，表情变得坚定了，冲阿韧伸出一只拳头：“我是个平庸又俗套的人，没做大伟人的觉悟，但是做十三区那一小片地方的伟人还是很想试试的，就以成为十三区的伟人这件事为目标努力吧！”

嘭！阿韧对上那只拳头，拳头和拳头之间迸发出看不见的火花，少年和男人在这一刻用眼神和话语立下充满激情的誓言。刺猬看阿韧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忍不住问道：“我说了我想做的事，老大你这么沉默似乎不太公平，你呢，是怎么想的？”

阿韧耳朵一红，“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悠扬古老的音乐式钟鸣声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操场上刚刚还在上课的学生们瞬间如出笼的幼兽一般，和从教学楼里冲出来的孩子们交织成一副令人怀念的“课闲嬉闹图”。到刚才为止一直在沉睡的操场活了过来，你打我追，杂乱的声音中时不时掺杂着尖锐又刺耳的叫和笑，阿韧刚刚要说的话被这帮归“闲”的神兽彻底打断。

刺猬也被吸引得忘了少年刚刚在说什么，只顾着全神贯注地看还有学生在不断跑出来的那两栋教学楼，这是一天中最宝贵的第二个大课间，不少孩子都抓住机会出来放松了。

“老大，为什么后面那些楼里不见有学生出来啊？”他指着剩下那几栋没什么学生进出的大楼问。

阿韧顺着他指的看了一眼说道：“那些不都是教学楼。顶层的住户不多，孩子也少，所以这所学校当初拟建的时候就没有定很大的规模，教学楼只有有学生进出的这两栋。不过共和国自古讲究一句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以剩下那几栋是食堂、综合大楼、礼堂、图书馆什么的。”

刺猬今天第N次被刷新了认知，他的下颌暂时有些合不上，“不是，这还真是……我感觉自己怎么像个NPC？是来这个世界上凑数的。看人家爸妈给提供的条件，再看看那个挤得像蜂窝一样的地上，用你们共和国那句话该怎么说来着，旱……涝？”

阿韧贴心的变成人工词典：“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刺猬稍微回过神来，他看着那些学生颜色各异的衣服，才刚刚恢复运转的脸上又产生了新的疑问表情，活像个刚刚在人类世界里诞生，还没来得及扫描和储存人类文明的硅基生物，“这些学生不穿校服吗？我们那边线下的学校都是需要穿校服的，帝国在这一块管得很严格，不穿校服的话不让进校门。”

阿韧笑了笑：“共和国内大部分公立的学校也是要穿校服的，只不过这里因为是私立的学校，所以没有定制过校服，不过它附属的武校，也就是我的那所高中是有校服的。”

刺猬的眼睛好奇又兴奋地亮了：“是啥样子啥色的？”

阿韧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一个男生怎么会对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但是他压住了情绪，没把心里的诧异表现出来，“平时我们穿得比较多的是一套黑色的练功服，跟夏侯家那些打手的衣服有点像。还有两套款式一样的黑红配色运动服，冬天也可以穿。鞋袜也是统一的，是黑色，还有一顶棒球帽，也是黑的。哦！还有几副功能和材质不一样的手套。”

他说着打开助理，干脆给刺猬看自己几个月前才刚拍的高中毕业照，一帮相同颜色的脑壳里阿韧那颗唯一的朱红色头相当惹眼，就像黑夜里丢进了一颗火星。剩下的脑袋男生占的比例多，也有一小部分是女孩子，大家身上穿着统一的黑色练功服，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但是阿韧脸上却笼罩着乌云，表情和周围人以及那一脑袋正在燃烧的太阳格格不入，透过照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当时的阴晦和不爽快。

他的头发散着，长度在脖子上方，戴着那根每天都能在他脑袋上见到的细发箍，整个发型稍微有些像海胆，但没乱到那个地步。两道锋利的刀眉皱着，像是下一秒就要立起来砍了谁脑袋的样子。额心虽然有个美人尖，但是长相却并不属于清秀似玉的类型，而是棱角分明，风神倜傥，在青涩中显露出稍微硬朗了一些的轮廓，像一颗开始成熟的果子，若隐若现的透出男人味来，同时又被轻盈脱透的少年感包裹着全身上下。

这样的他配上那个并不算痛快的表情，看起来就相当的不好惹，像一条会咬人的病狗。

刺猬莫名理解了“赤狗”这个外号的含义，发起火来的阿韧一定像个疯子，虽然他没能亲眼见识到，但也通过这张合照有幸感受到了。

“老大，我有一个发现。之前都没注意，只知道你这人长得既顺眼又不顺眼的，这样看着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你长得跟花老大还有那位很漂亮的夏侯公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