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55章 第 155 章

阿韧怔住了，（她不需要？）

他在心里不敢置信地喃喃着，随即金枝的无数帧像开始疯狂地叠加，速度越来越快，有生气的，有微笑的，有任性的，有霸道的……他才意识到一个最重要的点，不管她的表情和姿态如何变化，骨子里始终透着自信和明媚。

一股暖意从少年心底悄然滋生，他不由得脸颊浮起淡红，嘴角漾出笑意，没错，他的大小姐是天上的耀阳，根本不需要他来眷祭微弱可弃的担心，他脑海里闪回的画面又回到了金枝去世的那一天，舱门关上之前她对着自己微笑，最后缓慢地、缓慢地、速度极其缓慢地从倾斜的邮轮上坠落，那一天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像白色的蝴蝶，像带来和平的白鸽，像治愈世间的天使，像他朝思暮念的……新娘。

“不要放弃怜悯，白潭韧，拯救这个世界吧，你做得到。”

这是大小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清晰地回荡萦绕，那一刻她带着苦涩的笑……不对！阿韧猛然醒悟，金枝微笑里的情绪并不是苦涩，而是担忧，害怕他无法完成任务的担忧。

少年心底有某种情愫渐渐平静了下来，时盛时衰的调皮火焰变成了像灶台上那样恒温不息的能量源头。

（原来是这样吗？我的大小姐，原来您一直对我抱有这么高的期待。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韧不仅自作多情，还愚蠢的误解了您的期待。大小姐，真的很对不起，我独自消沉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龟缩在壳子里不愿意出去，简直不配再做您的士兵，您一定很失望吧？对不起，之后不会了，从此刻开始韧会按照您所想的好好活下去，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他的眼眸中缓缓地溢出泪水，泪水中带着浓而苦涩的自责味道。

（没明白您的心意，真的很抱歉。）

趁玉马的视线在助理上，少年快速深呼吸了一口，他那双一点点变坚毅的眼眸中刚才溢出的泪水逐渐干涸，像闪烁着晶莹又温柔光泽的河床，里面即将孕育出新的希望。

他眼前的画面定格，定格在过去金枝穿着白色的吊带裙，回眸对自己微笑的一幕，那样的她仿佛在等待自己追上去，可是他明白，他其实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所以，她一定是在牵引自己，像带领迷路的旅人走出迷雾森林的白色蝴蝶一样。

（我的大小姐，我的小……主人，您的赤色之狗一定会朝着您前进，按照您为我定好的轨迹。我会变得更加坚强，同时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或许现在，这个理由我其实已经模糊的找到了。）

玉马回完消息，他抬起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阿韧，复杂的神色中有几分源自真心的挽留，“金枝一定也不希望你离开夏侯家，自封为罪人的你因为莫须有的罪枷就要离开这里，她会怎么想呢？你想过这一点没有？”

他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柔和的质问，阿韧愧疚地低下头，悄悄攥紧了拳头。

“这里养了你十几年，不早就是你的半个家了吗？”玉马温柔地笑着，他靠近阿韧一步，微漾的眼眸能化开十一月冻结的坚硬寒冰，“我可是你的兄长啊！”

阿韧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他不说话，眸子却闪了闪。玉马趁机又往前走了一步，语气越发柔软，还带上了一些无奈，“你就这么离开夏侯家，金枝可是会伤心的，甚至有可能会觉得失望。你希望她对你失望，因为你，死了都在整天难过吗？现在的她，难过的时候可没有人能够安慰了。”

少年恍然，他坚定地摇头，眼眸中的神色不再动摇，“不！”

随即，他缓和下来，玉马小幅度地提唇笑了，这小子一定是又想到金枝对他笑的模样了，想到那样的金枝，他的神色总是会多一分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温柔。

爱能使身体最坚硬的钢铁巨人变柔软，且——坚不可摧！

“我不会再离开了，为了我，也为了大小姐。”末了，他又补充道，“因为人不能知恩不报，我不想对不起老爷和整个夏侯家的栽培。”（我发誓！）

玉马脸上偷偷露出一抹得逞后的笑，笑容有点狡黠，他拍了拍阿韧的肩膀，“很好！既然这样，我再带你看一个东西。”

说完，他以疾雷劈金之势将阿韧扯到了一处屋子外面，屋子的安保里三层外三层，每个开关上的锁都有好几重密码。阿韧中间等待的过程中甚至犹豫自己一个外人是不是不该来这种看着就有重要机密的地方，毕竟安保都严密到变态了，但玉马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终于进到屋子里，里面有很多不同肤色和种族的工作人员在忙碌地穿梭，像纺车上的梭，而刚才那间在给基因战士们做身体检查的实验室里则都是东共和国人。有些一眼外籍的研究人员眼睛上戴着智能护目镜，耳朵上别着耳机。

阿韧注意到在这里的人身上穿的都是结实的深色连体衣，外面套着实验室里统一的白褂子，他们连体衣的款式相同，像专业的潜水服，穿成这样感觉是为了能随时脱掉褂子，方便参与什么秘密行动。

他开始好奇这间实验室研究的究竟是什么项目，居然需要科研人员贡献体力，而且还允许外籍人员参与。照常说研究基因战士这种极为秘密的项目，为了保密，是不会邀请外籍研究员的。

几个路过的研究员和玉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去，有的干脆直接无视了刚进门的这两位，他们像一群忙碌的蜜蜂。

阿韧看了眼身后一层一层地打开又关上的门，忍不住吐槽：“这里是做什么的地方？安保居然这么严？”

玉马在身后的门锁上输好密码，等这最后一重门关了，才转回身来冲阿韧挑了挑眉，“这就嫌麻烦了？”

“不是，我……”阿韧试图解释，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身旁这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少爷就不知道客气和礼貌为何词地打断了他，“好歹这次有我跟着，你知足吧，原先的流程是现在的两倍。”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密码门，跟很熟悉的同辈在一起时他从来都是放开了做自己，礼貌是什么，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想说，“喏，刚才出去的那位没关最里面这扇门，是因为他看到我来了。最里面这扇门和其它两层门不同，平时需要手动关闭。”

“如果有不知道这几重门密码的人擅自闯进来，外面两层门自动关闭后最里面的这扇门是不会闭合的，这扇门超过一定时间还没关闭就会触发警报和这里面全方位的红外线防御系统。”

他凑近阿韧，表情里带着些坏，“这里的红外线能把你刚才在那边看见的‘泰山’战士们全部切割成没感情的肉块。”

阿韧不为所动，在确认自己处在安全的环境中时这种不疼不痒的威胁根本吓不到他，玉马见没得逞，有些扫兴地转身向一面平平无奇的墙壁走去。

如果这个时候刺猬在，肯定以为玉马是要去面壁。

（难道要带我看的东西在隔间里？）阿韧有些疑惑，（什么东西这么隐秘，居然还要放进专门的密室里？）

玉马熟练地在墙上某一处贴附手掌，墙壁的一小块地方嗡嗡响着自动分开，露出藏在后面的智能锁，玉马再次验证了一次瞳孔，墙壁无声地向两旁分开，露出后面的实验室。

墙壁后面的实验室颜色比外层的实验室颜色要深，空间也更大，正中央有一块悬浮着的黑色球形物体，看起来像一颗迷你的星球模型，大概有一个小房间大，由很多阿韧不认识的金属结构组成，淡蓝色的纹路在上面时隐时现。

球被双层的玻璃墙笼罩着，最里层的围墙内有一名穿着蓝黑色连体服的工作人员戴着面罩和耳机，在围绕着金属悬浮球检查什么，她是飘在空中的。

内层的玻璃围墙顶部的角落里打开了一个入口，另外一名女性研究员正坐在口子上谨慎地往里面探身体，她同样戴着面罩和耳机，身上穿着连体服。整个身体都进去以后，她的身体也飘了起来，同时那个打开的口子迅速关闭。

双层的玻璃墙壁外面，也就是这间实验室的四周，除了打开的这一面墙壁之外，其余墙壁上直顶到天花板都安装了很多巨大的屏幕，无数穿着同款连体衣的研究人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那几块大小不一，内容不等的屏幕，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严肃或者焦头烂额。其中通过屏幕在观察玻璃墙壁内两位研究员进展的研究员戴着用来沟通的耳机，紧蹙着眉和两位在里面做检查的研究员对话。

整间实验室给阿韧的感觉既严肃紧张又新奇怪异。

“这是我们的人造引力核心，这颗目前还在调试中，是给具荷城上方这座天空城准备的备用核心，就快要成功了。”

阿韧问：“研究几年了？”

玉马摘下头上的墨镜，轻轻甩了甩，“有七八年了。”

“我快要接手家族事务的时候觉得具荷城身为共和国的首都，难免遭到突然袭击，所以给老爹提议向上面报告多准备一颗核心，免得这座天空城坠落，毕竟这里的天空城内住了很多重量级的元老，他们可不能出事。”

“老爸跟要员们在会上提了这件事，我的议案通过了，这颗备用的核心在夏侯家秘密研发。安保程序做得严是为了保证悬浮技术和制造引力核心的技术不外泄，毕竟人造引力是我们共和国引以为傲的独家绝技，是对外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

他转过头，一脸神秘地对阿韧眨了眨眼，小声道：“吃饭的工具可不能随便外泄，另外这间实验室和刚才那间是不互通的，走廊做得像迷宫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相互之间私下接触，泄露机密。”

阿韧挑了挑眉，怪不得玉马带自己在走廊里穿梭的时候还通过了好几道密码门。

玉马转身走了出去，“走吧，再带你看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