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05章 第 105 章

刺猬直视着车窗外的景色，眼神失去了焦距，他没有再往下讲，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别人探知到的辛酸又难堪的一面，阿韧他们三个很有分寸，没有盘根究底地追问。胶囊里安静了一会儿，阿韧突然出声：“肖蕊，你家离这里远吗？”

肖蕊愣了一下，随即看向驾驶盘上显示的地图，“不算特别远，我家和西博城中间隔了一座城。”她疑惑地扭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阿韧，“你问这个是要……？”

阿韧看向姐姐，阿敏扫了一眼驾驶盘上肖蕊刚刚在看的地方，心有灵犀地补充：“速度调成最低档过去大概需要一到两个小时，快的话半个多小时就可以到，不过那样做耗能很大。”

阿韧了然，他扫了一眼车子里的人们：“我有个提议，肖蕊之前就说过本来是出来找表姐玩儿，但这中间却一直没能再回去，而且因为各种意外也很少能跟外界联系，对吧？”

他看向肖蕊，肖蕊诚实地点了点头。

阿韧：“我们接下来很有可能需要在半个蓝星奔波，虽然你自己决定跟着我，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件事需要跟你的家人打个招呼，看看她们的意见。毕竟现在到处都是丧尸，不像以前那么安全，你觉得呢？”

肖蕊的眼睛一亮，随即反应过来车里还有两个人，便又讪讪地看向阿敏和刺猬，阿敏专心看着驾驶盘，头都没有抬：“我随意。”

刺猬抬起手，装作不在意地遮住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其实刚才被她一看就偷偷地发烫了，“我也都可以。”

见大家都不反对，肖蕊开心地合起手掌看向阿韧，期待他发布下一步的目的地。阿韧会意地笑了笑：“既然都没意见，那我们就把目的地先改成肖蕊家，你跟姐姐说吧。”

“好！”肖蕊抓着椅子，开心地应下来，她的眼角弯弯，“谢谢队长！”

又道了句谢，她便转头拜托阿敏调整目的地了。阿韧感觉身侧的刺猬莫名散发出一股热度，担心他是晕车了，他带着疑惑扭过头，却看到这个铁皮男人的耳朵红得像被煮熟了一样。刺猬偷偷瞄着前排对视线不甚敏感的肖蕊，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希冀与丝丝缱绻温柔。

阿韧笑了笑，原来铁树真的会开花啊！

阿敏开的中速偏低，胶囊行驶了大概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稳稳落在了肖蕊家大门里面。她的老家是一座家族式的大宅子，座落在一个山脚下的小镇里，小镇地势比较平坦，青山从空中看起来很秀丽，还有一条小河从其中穿流而过，像春日女神脖子里戴的一条亮晶晶的项链，完全看不出里面还潜藏着无数危机。

小镇上没什么人敢外出，只有一些丧尸在街上游走，阿韧吩咐阿敏开了消音激光，将那些数量不多的丧尸都处理掉了，就当作是在为肖蕊的家人外出提供方便。他看到有居民从窗户后面无声地向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

肖蕊在车上已经提前跟家人打了招呼，她家宅子的院墙很高，丧尸不好爬进去。老管家指引着胶囊降落在第一层和第二层大门中间的廊道，这座宅子很大，即使是这种看起来很窄的地方也完全停得下好几辆胶囊。

阿敏关了车上所有的声音，无音降落虽然有些耗费能量，但是胶囊背后就是外层大门，大门外时不时有丧尸游走而过，机械的声音会把它们引过来。

肖蕊的家人等在第二层大门前，乍一眼看过去有好多人，大家默契地噤声，眼睛里或焦急或期冀地看着即将打开的胶囊门。令阿韧感到惊讶的是，他们的着装都比较正式，看起来像是在欢迎什么重要的客人一样。

肖蕊下了车，有两个年轻的孩子率先跑了过来，他们神色看起来很兴奋，但是嘴里却被塞着不允许发声的阻隔器。一位穿着和服的妇人款步走上前来，肖蕊主动抱住她，妇人慈爱地摸了摸肖蕊的头发，看五官阿韧猜测这应该是她的妈妈。

老管家举手示意众人跟随，然后主动走到前面带路，大家默不作声地跟着又过了一道门，一直走到中堂前面的院落里才停下。

人群中一位打扮最端庄大气的奶奶抬了抬手，老管家见状很有眼色地退下去。肖蕊见阿韧好奇地看着，她小幅度戳了戳他的胳膊，低声解释道：“福田爷爷帮我们泡茶去了，虽然现在外面很乱，但是待客方面可不能疏忽。”

那位穿着和服的妇人也走上前来，那两个嘴里被塞着阻隔器的孩子围在她裙摆旁边，阿韧主动问出声，出于礼貌他将声音压得很小，只有身旁的肖蕊能听见：“弟弟妹妹？”

肖蕊点了点头，妇人凑过来温和地说道：“蕊说得对，待客礼仪可是立足之本，就算外面的世界再乱，我们也不能让踏进家门的客人感觉被怠慢了。”

她摸了摸孩子们的头，两个膝盖高的小孩亲昵地蹭她的手，“孩子们不这样堵着嘴的话会乱叫，为了安全请理解一下，当然我们不会对已经成年的客人这样做。”

生涩的阿韧面对队友的亲人这样亲切的态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礼貌性地回了句谢谢。“请跟我来吧。”妇人冲他微微一点头，然后小幅度地迈着蜻蜓点水般优美的步伐，转身朝中堂走去，其他人都跟了上去，从背后看像一群小动物在迁徙。

肖蕊回头示意他们也跟上来，有点局促的阿韧才迈开腿，他打量着这座宅院，威严的大构架下处处透着温馨和秀丽，宅院很大，院墙很高，却不会给人一种阴森冰冷的感觉，甚至就连中堂里的色彩也是淡淡的原木色为主，踏进来的那一刻就会让人紧绷而疲惫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他看向肖蕊，这个家真是和她的人一样温和，跟大小姐家的祖宅完全不一样。

妇人帮几人指了座位，随后之前退出去的管家便端着几只杯子进来了。等阿韧他们都走到靠墙的一侧，肖蕊家的其余人才纷纷走进屋子，规矩地跪坐在靠门那一侧。

两拨人中间摆着四张方方的黑色小桌子，小桌子很光滑，里面镶嵌着几枝粉色的樱花，看起来素雅精致。那些樱花折射着微弱的光泽，阿韧知道这种工艺，是古老的螺钿，由自己的国家在几个世纪传入古老的伽本帝国，他不由得对这个家族在印象上加了一分，初步观察下来这似乎是个有点文化积淀的家族。

管家将漂浮着花瓣的浅绿色茶放在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一直没说话的阿敏注意到装茶的杯子和托盘也是和小桌子配套的，同样的螺钿工艺，黑底粉色樱花样式。

粗枝大叶的刺猬没心思看这些，自由惯了的他伸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结果不小心踹翻了桌子上的茶水，被烫得像待宰的猪一样又跳又叫。屋子里的所有人瞬间吓得脸色一变，管家急忙去关门，阿韧反应很快地捂住他的嘴一把将他按在地上，“别吵，小心把丧尸引过来。”

少年的低声警告让嚎叫的刺猬当即安静了下来，但是他刚才粗鲁的动作却让对面一直看着的妇人青筋弹起来好几根，出于礼貌她还是吩咐老福田赶紧去拿块湿毛巾和烫伤药过来。

有刚才刺猬鸡飞狗跳的教训在先，原本也准备直接坐在软垫上的阿韧和阿敏默默地按对面的姿势改成了跪坐，一直看着他们的肖蕊掩着唇，忍不住笑弯了眼睛。刺猬偷瞄着女孩的反应，脸颊不好意思地红了，连妇人递过来的湿毛巾都忘了接，弄得她举着毛巾一时间很迷茫。

阿韧垂放在大腿上的手抓紧裤子，他咬了咬牙，最后逼着自己开口，试图把目前这种尴尬的氛围破掉：“肖蕊，你的家人们平时住在这里的话，安全吗？”

问题有些突兀，肖蕊家那边的人们愣了一下，阿韧看了肖蕊一眼，又扭头看向被封住的窗户，透过窄窄的缝隙依稀看得到外面很高的院墙，他补充道：“虽然围墙很高，但其实没办法完全挡住丧尸吧？”

正在擦着裤腿的刺猬突然抬起头说：“没错，我发现那些东西其实也在进化。”他们在十三区拉了很高的铁网仍然挡不住外面的丧尸，需要每天派人巡逻和清杀。那些东西总会在无意间找到进来的方法，然后翻过铁网进到小区里。

它们似乎还留有一部分人类的智慧，可以略微学习和交流，当一只丧尸找到进来的方法后，其余的很多只便跟着学，不管的话那块地方很快就会被撕开口子，导致小区的一部分沦陷，十三区能活动的范围其实在逐渐变少。

在院子里时示意管家下去泡茶，进屋后一直端坐着的老奶奶笑眯眯地开口：“你们是保护了小蕊的重要客人，其实不应该刚来就跟各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但是现在世界的形式确实很严峻，客人想聊的话那就由这个开头也无妨。”

“我们一家平时会住在地底下，今天是因为各位要来，所以才特意上来活动这么一会儿。毕竟不能让贵客自己找门在哪儿，那样太不礼貌了。”

阿韧又抓了抓裤腿，不善言辞的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好，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地下生活晒不到太阳，你们住得还好吗？”

老妇人笑了笑，弯成月牙的一双眼睛尽显慈祥，刺猬莫名觉得自己在她脸上看到了肖蕊当奶奶的模样，耳朵就又悄悄地烧了起来。

“地下是有修建屋子的，所以生活还好，除了没办法经常晒到太阳外跟地上也没什么区别。几位今晚就会住在地下，住在地上的院子里不安全。”

她状似随意地看向刺猬，脸上的笑容却意味深长，刺猬低下头，脸跟着耳朵一起窜红，有种心事被神明看破的心虚感。奶奶笑了笑别开眼睛：“就像这位客人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并没有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它们似乎会变聪明。”

一位坐在穿和服的妇人身侧的男人接口：“其实现在真正令人忌惮的不是空有蛮力的怪物，而是这种不知道智力褪去多少的怪物。只要怪物还留有人类的智慧，哪怕只有一点残余对我们来说也很危险，因为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像活着的我们一样进化。怪物会进化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是一件会威胁到群体的事。”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长相一样温文尔雅，阿韧从进屋起就在注意这个男人，他的眉目五官和一举一动，都有点不像伽本帝国的人，反倒处处透出自己国家的风格。

他看向肖蕊，唇疑惑地轻启：“这位是……？”

握着杯子正准备喝茶的肖蕊愣了一下，在她身边的家人们也愣了一下，她们随即尴尬地反应过来因为刚刚那个打扮新潮的客人出的小意外，他们居然忘记了做自我介绍，这实在是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