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的第一反应是自卑,需要莫大的勇气,因为害怕自己的缺点被看见,想等自己再完美一点,性格再好一点,工作再稳定一点,如果你在自卑中你就会不敢去爱,但并不是只有完美才配拥有被爱的资格。
——病隙碎笔
在连爱的性质都分不清的年纪,却一直在幻想有她的未来。
这就是一直以来,他活下去的理由。
*
01:24
静谧的夜光洒在淡蓝色的被子,他的手掌像落了瑞士的雪,青色的筋络分明在白皙手手臂。
无形的手在掐着他的脖子,少年的呼吸急促紊乱。他抱膝蜷缩在床角,身体控制不住的剧烈颤抖。
少年揉着通红的眼睛,举步维艰地来到余知安的房门。门缝里是暖黄色的灯光,他听到了一些声音,意识到余知安正和手机里一个年轻男声有说有笑聊天。
他本来想看看余知安有没有睡,他本来是想……他本来也知道不合适了。
他轻轻地远离了那扇渴望的门。
世界上有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也许从他们成为家人开始,命运的丝线就已将他们缠绕一体。
余知安后知后觉看向房门,注视了好一会儿挂掉了电话,关上了电脑。
她走下楼去,墨蓝色的客厅里,余福临穿着单薄的睡衣,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小宝?”余知安的目光如探虚实,柔和声音里蕴含着担心,“你怎么了?”
她并没有开灯,当少年抬起眼眸,亮得如见星光,那可怜又迷人的眼眸中不止的泪水。她像是见证了一件昂贵的易碎品在她面前变成再无价值的塑料。
黑暗中,他神色黯淡的泣声,“姐姐,我想试试春考。”
余知安的嗓子忽然哽咽了,她转头看了眼茶几发现并没有餐巾纸,于是用手抹了少年痛苦的眼泪。可迂回的补偿远比不上的痛苦的药效,她一阵鼻酸心又揪了起来。
“小宝啊你还小,咱不用那么急”余知安温柔的再次耐心为他抹眼泪,“是又出什么事了吗?我,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我只是怕、怕你……
“没有”余福临哑着嗓子,抽泣了一下鼻子,“同学们都很好,没有发生那种事。如果有我也会告诉你的,不用担心我。”
余知安的心隐隐发痛,收下追问的念头,在心中腹诽。她其实都知道,不然也不会在看到消息时第一时间向导员请预假回东篱。
“你刚刚是不是来找我了?”
“才没有呢。”少年的声音越发的低沉了。
“是吗?”余知安闻言,捏了一下他的脸,微微撇嘴露出轻盈的笑容,“走、睡觉去。”
余知安拉着他的手,发觉他手掌的冷气,“咋这么冷。”
他不敢看余知安的眼睛,仍由她拉着自己上楼。余光间他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包餐巾纸。
后半夜里,余福临就一直抱着余知安哭。余知安怕他冷干脆让他进自己被子里,少年靠在她的肩膀上抽泣。
“呜呜……”
余知安轻轻抚摸着他的背,握住他冰冷的手。她没再过问他伤心的原因,而是等他开口。
这是她治愈病人的方式。
这一年,即是余福临考上井行最好的高中和育,也是她如愿去到北京,注定要在未来成为遵守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战士。
但她后来还是很后悔没能成为一位心理医生。
“好啦好啦不哭啊,有我在呢。”
她摸了摸余福临柔软的发丝,澄黄色的灯光将温暖散溢在房间。
那是一天放学,余福临需要扫地拖地,他扫完地,拿着拖把去洗手间。其实本来是四个人的其他三个人直接走了,他只好一个人处理。
他好不容易将拖把打湿拧干,正准备离开刚到门口时,头顶落下一盆污水,将他全身都淋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他愣在原地了好久,隐约听到走廊里的笑声。
余福临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难堪的模样,颤抖着的手打开了水龙头,清洗了自己的脸和手,并用干净的水冲了好久水龙头。
他呆滞的走回教室,看到黑板上写着的侮辱性词语,心里难哀的一阵落寞。
“我很贱吗?”
“我不知道。”
他缓缓地收回惊异的目光,发觉座位上的书包不见了,他顺着打开的窗户,看着书本和试卷在一楼的花圃里被风吹得凌乱作飞。
他拼命地忍住高楼的诱惑,让那些美好的记忆翻涌着他的意志。
不能跳。
她还在等我。
他哭着走下楼,把书本整理好。上楼拖完地,一路低着头回家,
和风凉旭而来,少年站在暮日薄景下,泛黄污绿的校服,半干的发丝黏在额前。
“姐姐,我回来了。”
在她记忆里是第一次知道余福临被校园欺凌,可也许已经不止一次了,其实她也早就有感觉了。
以此,她便知道余福临的病是来自于树望福利院的儿时经历,尽管余福临从没有告诉过她福利院的事情。
她始终无法触及余福临的过去。如白色幽灵般的少年,那双破碎的眼睛,山茶和风的记忆。
他们之间的距离如同双曲线和渐近线,她能感受到少年对她的无限依赖和爱的渴望,她也极力以年长者的角色回应。
虚无的梦泡让她反复审视自己的意义,可无论如何,她都知道自己是不能长久陪伴的家人。
生命存在的意义便是永远在追寻的旅途。
可她永远无法将这个真知诉诸于眼前的少年……她知道,这对于余福临来说太残酷了。
如果没有爱,那也太难活下去了啊。
湿热的雾气氤氲着敞亮的浴室,她轻轻擦去少年身体的污浊,清雅的皂香围绕着他身边。浸湿的头发垂下在额前,酸红的眼眶漫上淡淡的雾霭,碎瓷片被光照射的瞬间,他的眼睛有了生命。
她看出了少年低微的姿态,坚定地向他伸出了双臂。百叶窗洒下的曙光,送来了久违的拥抱。
水温的气晕模糊了少年,只露出一双惊慌又明澈的眼眸。余知安俯身,让他们鼻尖相对,呼吸相近。
“世界上的人各式各样,恶魔的种子会发芽,这不是你的错。你是好孩子,是我的宝贝。”余知安呢喃着她的温语,“我会帮你处理的,你不用担心,最坏就换个学校。乖,不哭不哭啊。遇见你,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姐姐……”
“小宝,我永远爱你。”
*
茑时三月。
难得的周五,高一组织看电影。
每天1点睡5点半起,再厉害的人也有精神不济的时候,余福临不小心眯了一会。
旁边的许思梁看准了时机并绅士的让出了自己的肩膀。电影放的是哈利波特,他不感兴趣。这里算是全场最角落的位置,他轻松的拿出手机看了会,但还是觉得很无聊。于是给吴今舟发了张照片过去。
十四序:【图片】-余福临靠在他肩上,碎发半盖住眼睛,眼镜滑到鼻梁。
Floe:(秒回)睡着了?
十四序:[偷笑]
Floe:叫他起来,去播放室等我,我有话跟他说。
十四序:你要乱来了?
Floe:?你太忙什么话
许思梁微微勾嘴一笑,关上了手机,轻轻拍了拍余福临,“喂,醒醒。”
余福临慢慢的睁开眼,有些懵懂的看向许思梁,视线清晰后反应过来,于是愧歉的看向许思梁,声音有气无力的漂浮,“哦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
许思梁没忍住笑了一下,假装帮他拨头发,实则摸了会他的头,“哎呦,要被萌化了呀——”
“啊?”
“咳咳,那个,呃啊你去一趟演播室那里,有人找你。哎去就是了。”
他木讷的接受了,茫然起身来到了演播室。门没锁,里面也没有人。他扫视了一圈后正打算开门离开,这时门却开了。
他微微颌首,银色的光泽照在似乱非乱的头发,黑暗中他抬起锋利的眼眸,斜下处的小痔点缀着冷白的脸颊。
他身上远近散发着松柏冷调的气味,在见到余福临那一刻,紧抿的薄唇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挪威的雪融化了。
“你有事找我?”他往后推了一步,让距离不那么近。
余福临听他低沉了嗯了一声,本能的感知让他提防起来。
“出来说吧。”
吴今舟先走出了播放室,带他上了二楼。
漆黑的楼层,吴今舟双手插兜靠着门,往里走围了一圈的栏杆下正是闪烁的电影屏幕和不时涌动的人群。
“呃……那个……”
“我,就是……”
还未等犹豫的人说话,突然出现的汪荀阻止了这场对话。
“哎哎有老师上来了”汪荀急促的缓了几口气,忙地提醒,“你们快躲一下!”
于是吴今舟带他躲到了杂物间,里面全是刺鼻的灰尘味。由于位置太小,他们不得不挤在角落。脚步声的靠近,以及手电筒的扫视光,吴今舟拉着他的手腕往地上坐了下去。
“别出声。”
“你到底要说什么?”
吴今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看着光线扫视的逼近,他犹豫再三还是搂住了余福临的腰,让他贴紧自己的身体。
余福临被动的接受他的举动,难闻的气味似乎被他身上的味道掩盖了过去,但他还是难以接受这个距离以及体温。他头靠在吴今舟的左心房,清晰的听到那声音的起伏变化。
两个人依偎着缩在了角落,成功躲了过去。但不幸的是,他们听见了钥匙转动反锁的声音。
与此同时,外面的汪荀坚持不住了。
“砰嗵——”
他那时根本来不及藏身,总不能和他们一起躲在杂物间吧。于是他一个艺术生直接双腿一跃跨到两边墙壁头顶天花板的位置。实在是到了极限,才掉了下来。
然后他靠着极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救了杂物间的那俩。其实他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今天巡查的俩都是一米六出头的老头,不然也不敢玩这么大。
阴郁的风将他的碎发凌乱的吹,点点小雨落在他慵懒帅气的脸上。如果风有标价,那他绝对是最肆意的那一股。
手电筒的光正离开杂物间,余福临不知道为何的也松了一口气,反之无恼的火涌了上来。
余福临从他身上起来,从一堆杂物里出去,吴今舟被他踩了一脚肚子,但他忍住没出声,紧接着追了上去,并从箱子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束洋桔梗。
他拉住余福临离开的手,在余福临转身过来的那一刻,单膝下跪,交出鲜花,字字真挚,“余福临,我……”
还未等他开口,就被余福临推开。
“有病。”
那是他第一次见余福临说粗话,虽然他的第一次表白彻头彻尾的失败了,但心里竟有一丝爽意。
阴沉的空气,烦闷的梅雨季,一塌糊涂的表白。这一切都太糟糕了,糟糕到他苦笑不已。
电影结束下午2点58分。
雨水冲刷过的和育校园,像是生命诗再度诞生。那片樱花林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许思梁正在享受这片刻的幸福。
吴今舟在人群中搜寻余福临的身影,忽然闻着闻着味道不对劲,“这味道怎么变味了?”
随后他和许思梁相视一眼,看向汪荀。
“嗝——”汪荀手里攥着冰红茶,单纯地喝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