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又一批腌菜完成,辛川一大早套了犀渠,打算给田掌柜送过去。竹知徐也不能总在他这里偷懒,同样套了马车,让辛川跟他同乘,回去处理这几日堆积的公务。
犀渠认路,跟在后面拉着腌菜走完全不是问题。
不到三日的路程走习惯了不觉得长,镇民们也都熟悉了辛川,进镇子面熟的都同他点头打招呼,只是快到的时候,远远就见客栈门口排着长队。
差几步路,竹知徐将辛川放下,自己赶着马车回衙门,辛川则拉着牛车探头上前。
队伍从客栈大堂排到了门外,走出来的人手里提着一小份油纸包的小包裹,一手提一手护,动作极其小心翼翼。
辛川不解,朝里又看了看,正算账的掌柜眼神一亮,随即道:“各位,各位不好意思,今日腌菜都卖完了,赶明儿起了新的,来买请早!”
“什么啊,俺还排了老长的队呢!”
“就是,怎么说没就没?”
“唉,这都第几次了,又没买到……”
众人不满归不满,但都没有闹事的,三三两两的埋怨着散了。
辛川站在门侧仔细听着,他刚才好像听见了腌菜?
等人走差不多了,田掌柜春风满面的迎了上来:“哎呦,辛老弟,可把你给盼来了!来来来,咱屋里说,屋里说!”
一边将辛川往里面引,一边吩咐小二:“去,到信阳酒楼炒点酒菜过来,今日我要宴请辛老弟!”
铁树开花了,公鸡掉毛了,辛川暗道稀奇,不过仔细推敲,肯定和他的腌菜脱不了关系。
莫非那油纸里包的是他的腌菜?不过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小一包还排那么长的队啊?!
将辛川让到大堂坐下,又斟上茶水,田珹亲自出去将板车安置到了后院的马棚这才进来。
“看来,田掌柜生意不错。”辛川喝着热茶打趣。
“托福!当真是托了辛老弟的福!”说完,他又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辛老弟,这腌菜,能否改成半月一送?”
闻言,辛川扬眉,却没有立刻答应。
果不其然,那田珹见了他的表情,搓着胖乎乎的手:“实不相瞒,因为辛老弟的腌菜,现下客栈里不但住满了客人,镇子里住着的镇民每日都会往这里买上一包带走。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弄了个限量购买,否则根本撑不到辛老弟这次来!”
说完,田珹长叹口气,有些唏嘘:“不怕老弟笑话,为了多赚些银钱,自己都没舍得吃。”
瞌睡送枕头,辛川正好需要钱。
于是他道:“不如七日一送。”
田珹眼睛都亮了:“那更好了!”
“那量呢?”辛川又问。
田珹震惊回问:“老弟还能加量?”
“至多半月,腌菜的产量就能调整过来。”辛川颔首。
“那可太好了!!”田珹一拍大腿,“在加十、不,各自再加二十罐,每七日,老弟给送六十罐腌菜来!”
辛川略一沉吟:“我不给老哥涨价,能不能派人来取。想必老哥也看到了,每次送货我只这一辆板车,人手又不足,路上来回便是四日,耽误腌菜的功夫。”
田珹沉吟半晌:“是老哥考虑不周,也好,那每七日,老哥便派人过去取一次货。”
“多谢老哥。”辛川拱手。
“哪里哪里,得谢谢老弟,来来,今天晌午咱哥俩好好喝一顿!”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将酒菜买了回来,辛川只喝了三杯,多了便借口回程路上危险,酒杯被搁置一旁不再端起。
和田珹结了二两银子,辛川又去成批采购了调料,才又去沙角巷找张匠人。
他二人之前约定好,下次辛川进镇子的时候,建造的雏形大概率已经设计好,银钱也能算出来了。
沙角巷的人似乎还记得辛川,见他过来,都相熟的点了下头。
等到了张匠人门口,争执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管道可以用地下挖出的淤泥掺和山上的黄土烧制,那房子呢?人家要青砖的房子,总不能为了省钱,把这点也推翻?”
沉了会儿,又有一个人说话了:“老张,我觉得你还得再去问问,我知道你心肠好,看那荒地破破烂烂怕咱要价太高,但咱这已经是最低价格了,再压,就只能白工了,料上又不肯省,这哪儿行。”
“你们让我再想想。”张匠人音调低沉,“人家当初肯全权托付给我,是一份信任,我不能辜负。”
“活是好活计,就是挣得银子少了点儿。”又一个声音叹息。
这是再说他的事啊。辛川抿了抿嘴,抬手敲敲门。
“郎君!”张匠人起身相迎。
院子里没想到要建房子的是个模样这样俊俏的郎君,不由怔了怔,心想:难怪老张开不了口,这俊俏书生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欢,不想驳人面子。
“将近足月,辛某再来信阳,如约前来。”说完,他便继续道,“小子先向各位告罪,方才在门外,不慎听到一些院内谈话。”
话一出口,院内人面色皆尴尬起来。
不过辛川却觉得,凡是说开总比强人所难到时候豆腐渣工程强,于是便直接开口了:“小子有一新想法,不知能否降低整个工程的用度。”
张匠人闻言,脸色慢慢涨红,张了张嘴,却也没说出半句。
另一名身形略瘦的老汉替张匠人解围:“郎君不妨说说看,若是合理,可以在现有方案上做修改。”
“之前商量的时候说,因荒地靠山,树木颇多,若是用木头能省下料钱,小子想,不如由原先的四面砖墙改为三面,正面用木头建造,内里构架也全部改为木质,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院子内的匠人们一怔,之后,其中一人惊喜道:“我觉得可行,张匠人呢?”
张匠人思索片刻:“不但可行,甚至能节省至少三分之一的银钱。那片荒地很大,我们可以在那边就地搭建砖窑,主要材料都可就地取材,料钱省了一大半,这样一来,但从建房来说,郎君的那处房屋只需三百两便成了。”
三百两!这比辛川想象的要低将近一半,不过刚刚他还没说完:“既然可行,那不知围墙改用篱笆的话,是否也可行?张匠人看过小子那处地方,四周除了田埂没什么东西,谈不上美观和风格一致,既如此,用篱笆代替外墙,岂不是还能省出一部分?”
张匠人不住点头:“只需制作篱笆的时候用点心思,外面缠绕上荆棘藤蔓,野兽轻易也跑不到家里面去……前面的木墙可以加厚,门锁的制式弄坚固点,在原本的大小上长出一些,用两道木墙做成夹层似的,这样一来安全上更有保障。”
辛川提出的建议打开了所有匠人的新思路,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很快就将所有房屋的改造方法确定下来。
“三日后,我们几人便会带着人力与工具去到郎君那边开工。”临行前,张匠人对辛川道,“郎君不用特意准备住处,左右都是需要推倒的,那边茅屋足够。”
事情谈妥后,辛川先付了五十两银钱的订金,先行离开。
其他不谈,来的路费和雇佣工人的钱得先给点,总不能让人家自掏腰包。
从沙角巷出来,辛川先回了客栈,发现竹知徐竟然没在那里等他。于是辛川前往衙门,就见竹知徐愁眉苦脸的坐在案桌后面看文书。
见辛川来了,竹知徐苦涩道:“朝廷要增加除妖税。”
什、什么税?
见辛川跟见了鬼似的,竹知徐解释道:“每年缴纳一只妖物到当地官府支付除妖税,或者提供有关妖怪的三条真实信息,不然,恐有牢狱之灾。”
“……人妖吧?”辛川脱口而出。
竹知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辛兄,你真是个妙人。”
笑过之后,竹知徐才正色道:“辛兄,妖有妖丹。法力高强的道士用真火淬炼过后服用,可健康长寿。”
辛川听后,忽然觉得一阵恶寒。复又想起当时系统对白鵺和青耕的介绍,脸色不由沉了几分。
见辛川不快,竹知徐叹了口气:“做不成辛兄的译者了,知徐要想想怎样将今年的除妖税应付过去。”
离开府衙后,辛川忍不住垂头沉思。
将除妖一事用到税收上,不论是妖鬼一族重新兴旺,还是人族野心膨胀,都给这纷乱的世道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辛川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闷得难受。
回到客栈之后,不顾田掌柜的挽留,辛川连夜驾着板车往回赶。
似是察觉到辛川心情不佳,犀渠脱离了普通牛的样子,四蹄飞快,速度比之前快上一倍有余,路途甚至完全感受不到颠簸。
坐在车头的辛川望向前方犀渠随风而动的棕毛,心里生出一种悲戚之感。
来到这里之后,遇见的无论人还是妖都很不错,有妖有救命之恩,有人有解囊之情,遇到的都是好人好妖。
然而望不到的穹隆之上,满是腥杀之意,前路又在何方?
就这样坐在板车上呆了一晚上,第一缕日光刺破眼睑的时候,辛川才重新回神。
明明是个大阴天,偏有一缕倔强日光穿透缝隙,变成了最耀眼的存在,仿若拨云见日。
缓缓吐出胸腔浊气,将诸多不快抛诸脑后。
辛川不由自嘲,连生活保障都是问题,还操心什么天下大事,三族兴衰。
眼下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在镇子上让田掌柜推荐了好茶叶,回家之后,得好好泡上一壶,分给黑熊它们尝尝。
哦,对了,还有石像。
若真像田珹说的是上好的青茶,口感绵柔回甘,那定然得给他的神仙大人多上供几杯。
家里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了石像大人,那可是他的财神祖宗。
辛川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犀渠仿佛开了倍速,仅用了一天时间就回到了荒地。
黑熊精见没人跟着回来,便高兴的上来迎接,还帮着辛川把东西都搬到了指定地方。
晚上,也懒得做饭了,熬了锅粥,放了肉片和菜,等着熟的功夫,辛川开始泡茶,没一会儿便真的茶香四溢。
他不会品茗,但尝了一口之后也觉得味道不错,给黑熊和犀渠都尝了尝。
不过二者似乎对商城意外的出品不感兴趣,辛川也不强求,挑出一个完好的杯子倒上热茶,放到了石像面前。
“听说是今年的新茶。”辛川看着袅袅烟气中的石像,安静的夜色下声线放柔,“还望神仙大人品尝。”
说完,辛川拜了三拜,随即吃饭洗漱睡觉。
连夜赶路,他已困顿不行。
大概是累狠了,梦里,一袭青衫的男子背对着他,坐于山涧蒲团之上。右手正执于胸前,热腾腾的白色雾气正袅袅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