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桐从医院出来,坐飞机回了北城,深秋的凉意往衣领里钻。
靳言琛那晚的电话,搅得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恍惚间,心理医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意识模糊的前一刻,她脑海里晃过的,全是靳言琛。
那十分钟的混沌里,梦境被他填得满满当当。
这几年能睡着的夜里,他几乎是常驻客,她自认为不是个长情的人,对任何都三分热度,可这么久了,怎么就把一个人的模样刻了这么多年?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是还喜欢,还是那些时光的执念。
弥留之际,心理医生曾问她:“药既然有了,为什么不吃了?”
当时,赵疏桐正穿外套,动作猛地顿住,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声音带着涩意:“药太苦了,不敢试了。”
说完,她低下头,快步离开了诊室。
手机里存着条没删的短视频,博主说,多次梦到一个人,科学上叫感情创伤后遗症,并不是因为他在想你。
而是对方给你造成的伤害,在现实中无法释怀,所以便会一次又一次的梦到他,
可这样的代价是你每梦到他一次,对他的思念便会削弱一分,
直至,记不起他的模样。
赵疏桐窝在房间里,指尖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正对着这句话发呆。
“叮咚”一声,消息弹了出来。
【柠檬:疏桐,我下周二结婚,请你来做我伴娘。】
靳柠要结婚了,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她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回了个“好”。
两人刚加联系方式那阵,还偶尔聊几句,可慢慢的,就淡出了彼此的生活,像两条岔开的路,各自沿着轨迹走,只剩朋友圈的动态还能窥见对方的生活。
她忽然想起2019年底。那年她本买好了回国的机票,箱子都打包好了,徐夏青却突然飞过来,把她的护照收了。
“等疫情稳定了再回。”父亲的语气不容置疑,她知道,是怕她回来危险。
直到今年春天,南城疫情又严峻起来,她放心不下,偷偷买了张中转机票回来,瞒着所有人在南城做了三个月志愿者。
徐清林偶尔会发来消息,总问她“是不是偷偷回来了”。实在瞒不住才回了海城。
回过神时,手机屏幕上进入游戏页面。
她没了玩的心思,趿着拖鞋下楼,就看见徐清林匆匆往上走。
“发生什么了?这么急。”
“楼上水管炸了,我房间跟下雨似的。”徐清林一边往楼上冲,回头不忘叮嘱她,“你隔壁储物间估计也受影响了。”
赵疏桐还没反应过来,被徐清林推了把:“快去看看,你那堆小说别泡了。”她懵懵地拿了个盆往储物间走。
房间桌子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礼物。她抬头看向漏水点,水正滴滴答答落在一个浅紫色的包装盒上,盒子已经被浸得发深。
赵疏桐赶紧把它抱到阳台,指尖碰到丝带时顿了顿,这包装,有点眼熟。
她轻轻解开丝带,盒盖弹开,里面是一个盲盒,盲盒下面,还有个装着项链的盒子,银链上坠着只蝴蝶,翅膀上镶着碎钻,落在一朵紫色鸢尾花上。
她的心猛地一跳。
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进了屋,等她再出来时,阳台上整整齐齐摆着十个一模一样的礼物盒。
每个盒子里,都有一个盲盒,有玩偶、定制的石塑粘土人偶、裙子、首饰、高跟鞋,还有小说签名和限量周边……
此外,还有一份计划表,以及一封信。
她拿出计划表,纸页边缘有些泛黄,但字迹没褪色,笔锋凌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上面的内容,有些和当年他随口说的几乎不差,有些却是她从没听过的——但每一条,都明晃晃地写着"赵疏桐"。
在“28岁前的目标”那一栏,第一条被加粗了。
——娶赵疏桐。
后面还跟着句孩子气的话:“她嫁给我,早晚的事。”
落款时间是2013年。
早在事情没发生前,他就规划好了一切。
赵疏桐颤抖着手打开信封,信很短,可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咙里,泪水瞬间决堤。
“赵疏桐,展信佳。”
“妮妮…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好像这样叫你显得我们从未分开。”
“你最近过得好吗?有好好生活吗?还挑食吗?高三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写这封信之前,有好多话想说,可一提笔,又都忘了。”
“我喜欢你,不是日久生情,小时候游乐园里匆匆一别,你可能都忘记我了吧。这样一算,我比任何人都要多爱你八年。”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我好像很天真,你离开后,我才真正明白,我爱你很久很久,久到哪怕有另一个人出现,我都会觉得那是你。你看到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觉得很荒谬,是不是讨厌我这样?”
“他们总说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有过真心,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可每次想起这句话,我脑海里浮现的,只有你。”
“是我不够好。”
“37天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桐桐,赵疏桐,好想当面喊你的名字。我总想着,等有能力再去追你,可面前大好的前程,代价却是失去你,多可笑。”
“遇到喜欢的人千万不要嘴硬,我愚蠢地想让你只喜欢我,可我没资格让你等我。算了,如果你过得开心,爱谁都没关系。”
“一个了解你的人,不会一直让你难过。如果明知道这样做你会不好受,却还是做了,这样的恶意和愚蠢,就不该被原谅。”
“所以,赵疏桐,往前走吧,要好好的。”
“我不在的日子里,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2014.08.23.
是他们彻底分开的第一年。
不止37天,是八年三个月零十天,整整3024天,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都说时间和新欢能让人忘记一个人。
她试过了,有人追她,她也试着接触过,脑子里每次闪过的却是靳言琛十七岁时模样。
原来不是时间不够久,是他出现得太早,早到后来的人,都成为他模糊的影子。
一个月前靳言琛出现的那一刻,她就彻底慌了神。
无论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他的模样,早已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所以,2022年,她回来了。
他把仅有的少年感,都给了笔下的文字,和心中那个中意的她。
赵疏桐擦干眼泪,把礼物和信都收进房间,换了身衣服,跟家里人打了招呼离开。
走到客厅时,徐夏青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抬头瞥见她通红的眼眶,皱了眉:“去哪?”
“回海城。”她的声音有点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说完,快步走出了家门。
留给徐夏青的只剩下匆匆背影。
—
落地海城时,已临近傍晚。赵疏桐直接打车去了ST公司,大楼里灯光依旧亮着,她没有门卡进不去,只好给靳言琛打电话。
彼时,男人正在开会,靳言琛正坐在主位,指尖轻叩着桌面听汇报。冗长的会议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刺破了安静。
靳言琛低头看了眼屏幕,原本紧绷的下颌线瞬间柔和下来,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立刻抬手示意暂停。
然后接起电话,声音是旁人从未听过的低柔:“喂?”
“我在你公司楼下。”赵疏桐的声音有点轻,带着点不确定,“有没有打扰到你?”
男人的眉立刻蹙了起来,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语速都快了些:“站在原地别乱动,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他起身就往门外走,只丢下两个字:“散会。”
在座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这场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的会议,快把他们折磨疯了。
员工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靳言琛亲自下楼接人。赵疏桐就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黑色冲锋衣。
男人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大手一下包裹住她的双手,关切地问:“冷不冷?”
赵疏桐低着头,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只是摇了摇头。
靳言琛歪头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发生什么了?”
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赵疏桐拼命压抑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
男人见状,心都揪紧了。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的眼泪,然后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着急和心慌:
“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桐桐?不哭了,出什么事了?”
赵疏桐埋在他怀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像是要把八年分开委屈都哭出来,哭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渐渐停下。
这二十分钟里,大楼里的员工正陆续下班。
涂夏筝刚到大厅,就看见男人怀里搂着一个女孩,还在不停地哄着。
这一幕被拍下,照片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公司群,甚至远在港城的陆羽澈也看到了这充满八卦气息的照片。
靳言琛把赵疏桐拥着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将她抱坐在办公桌上,给她接了杯温水,站在她面前,语气满是担心:
“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赵疏桐吸了吸鼻子,眼睛还是红红的,却直视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情绪:
“七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去墨尔本?”
靳言琛原本还提着心,听了这话,无奈地笑了笑,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因为某个傻瓜,喝醉了酒勒着我的脖子说,'我要去澳洲看考拉’。”
赵疏桐只在他面前喝醉过一次。
“那都是醉话,你也信?”
“嗯,你说的我都信。”靳言琛撇了撇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情绪莫名地沉了下去。
“当年分开,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不让你受到伤害,可偏偏差强人意。”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要是当时我们没分开,又或许有不一样的结局。”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女孩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我只是怪我自己让我们错过这么多年。”
我不该突然放弃你。
后悔在最该勇敢的年纪,选择放手。
后悔用八年的时间,验证一句“我还爱你”。
后悔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
后悔那些本可以拥抱的时光,浪费在等待中。
“靳言琛,我们再试一次吧。”
靳言琛的眼眶倏地红了,他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
“好。”
男人微微俯身,手轻轻扣在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在她的嘴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见她没有反感,才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已经分不清,脸上的是眼泪,还是别的什么。
“唔……”
赵疏桐被吻的喘不过气,靳言琛这才停下。他看着她张着小口呼吸,能看到她红红的舌尖和被亲得泛红的嘴唇。
男人盯着她看了几秒,没等她反应过来,唇瓣又覆了上去。
赵疏桐身体逐渐往后仰,双手撑在桌面上,脑袋慢慢往后撤,而靳言琛则追着她,吻得愈发动情。
唇瓣再次覆上来时,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舌尖轻轻撬开她的齿关,带着熟悉的薄荷味,温柔地缠绕住她。
赵疏桐想躲,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女孩呼吸渐渐乱了,指尖不自觉地蜷起,攥紧了他衬衫的衣角。
“靳……”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他勾着腰拉近,彻底困在他和办公桌之间。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她喘不过气,轻轻发出一声呜咽,他才稍稍退开半寸,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气息交缠间,声音哑得厉害:“还躲吗?”
靳言琛看着她伏在自己怀里喘气的样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的**还没散去,却怕吓到她,只轻轻拍着她的背。
“靳言琛,你混蛋。”
只听见男人低低的笑声,声音里带着点得逞的温柔:“嗯,我是混蛋。你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你。”
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语气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宝宝…”
我是你的了。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夜色更浓了,落地窗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