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骨 第9章 师徒

沈长里从未收徒，沐轻轻光是说出要拜她为师那番话就已经令沈长里的几位师兄师姐惊讶了，所以现在她迟迟没有回应，沐轻轻心里也没底。

会选择拜沈长里为师，是因为早在她将自己从怨妖手中救出来的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拜她为师了，她若是一天不答应，那自己就在她的临岫殿呆一天，她若是一年不答应，那就在她的临岫殿呆一年，总之，缠到她肯答应收自己为徒那天止。

“为师知道，让长里收徒，确实是为难了些，此事不急，长里且慢慢考虑。”弦风上神见沐轻轻也跪得久了，便出面解围并再一次将沐轻轻从地上扶起来。

“谢掌门。”离入门只差沈长里一个点头的沐轻轻，全然不在意沈长里的沉默和犹豫，她起身后，俏皮地对弦风上神揖手行了个礼，连这声掌门也唤得如此自然，就好像她已经是九曜派的弟子了一样。

“不过，古往今来，凡是拜入九曜派的弟子，需经过考验方可正式入门，若不能通过考验，便只能成为外门弟子，我瞧小姑娘你似乎从未练过功夫，就更别提什么术法了，想要通过考验，似乎不太可能吧？”一旁的东旬上仙也开口道。

沐轻轻惊道：“还有考验？”

东旬上仙道：“若是每一个来到九曜想要拜入门派的我们都收下，那就算是有再多的师父，恐怕也不够，于是，门中便会分出外门和内门，若是能过考验的弟子，则可以入内门，拜我等几位上仙为师，若是未能通过考验，便只能做个外门弟子了。”

“外门弟子？”沐轻轻没听太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扫地做饭打杂的。”华元上仙笑道。

沐轻轻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诧异地看向华元上仙：“那些未曾通过考验的弟子，竟然甘心留在九曜派打杂？”

华元上仙道：“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留下来。”

“那考验是什么？”沐轻轻又问。

“业火冰泉，洗尘濯垢，除去心中邪念，方可拜入仙门。”华元上仙道。

业火冰泉，洗尘濯垢？这和上刀山下火海貌似也没什么区别了。

这让她去走一遭，恐怕还真承受不住，不仅承受不住，可能还会丢了小命。

沐轻轻心下腹诽道。

“掌门，一定得经过考验才可以吗？”她抱着自己照顾过他的爱徒几天几夜，说不定能给她网开一面的心思小心翼翼地问弦风上神。

哪成想，弦风上神掳着胡须，似笑非笑道：“自然。”

那我完蛋了！

沐轻轻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太多了，说什么要做个对西陵有用的人，若连考验都过不了，其他也都是空话了。

“若是拜我为师，便用不着过考验。”就在沐轻轻以为自己没戏了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沈长里竟然开口了。

“上仙，你刚刚说什么？”沐轻轻回头看她，那双眼里仿佛有星光扑闪扑闪的。

果然上仙是她的救星啊。

弦风上神问道：“长里当真愿意收她为徒？”

沈长里应道：“我那临岫殿反正也空着，以往我下山了都没人帮忙照看，收个徒弟也好，有人看家。”

沐轻轻感觉又有一排乌鸦从自己头飞过，吱哇吱哇地在嘲笑她。

“既然长里如此说，为师也没什么意见，你愿意收徒已是不易，况且你门下没有弟子，也就用不着分什么外门内门之说了。”

弦风上神竟然对沈长里说的话没有任何意见，看来还是要有个靠得住的大腿才行啊，嗯，沈长里这个大腿她没抱错。

沐轻轻暗自感慨自己没看错人时，沈长里揖手对弦风上神说道：“若师父没有其他吩咐，长里便先带她去熟悉一下九曜派。”

“去吧。”得到师父的应允后，沈长里这才看向一旁正看着她，崇拜写满整张脸的沐轻轻。

“还不走。”唤了她一声后，沈长里转身就往外走。

沐轻轻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反应过来，应了一声‘哦’，又对弦风上神和华元上仙挥了挥手后才追着沈长里出去。

待两人离开后，弦风上神的其他几位弟子方才聚过来。

容仪上仙道：“师父，您让长里收下那小姑娘，究竟是何用意？”

“若她真是弥族血脉，与其让她流落在外，倒不如将她放在眼前，长里又没有弟子，收了她正好。”弦风上神转身，看着自己的几位弟子，神色严肃起来，和方才面对沐轻轻时的样子俨然是天差地别。

他继续道：“弥族是最后一个神族，和修炼成神的神不同，他们是上古以来就存在的神，十三万年前，一场巨大的浩劫令世间所有的神都一一陨落，唯有弥族仅存了下来，然而，两万年后，他们还是没能躲过灭族的命运，不知因何缘由，全族竟在一夜之间神秘消失。如今，弥族血脉重现世间，说不定和十三万年前那场浩劫，以及十一万年前弥族神秘消失有关。”

“之前在山下时，长里将怨气从体内逼出之后，那怨气转而想要袭击那小姑娘，但是却怎么也近不了她的身，在她因为害怕闭上眼睛时，我也在她的额头看到了若隐若现的弥族图腾，只是，弥族是神族，这小姑娘又确确实实只是凡人之躯，虽然她的身上有弥族的图腾，可目前也不能妄下断语，只能先将她留在九曜派，静观其变。”

“原来如此。”几位上仙听完师父的话后，纷纷点头，俨然都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弦风上神又道：“你们几个听好了，此事先不要告诉长里，你们都知道她的性子，她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特别是华元，你素来和长里关系最好，切莫说漏了嘴。”

“遵师父意！”几人纷纷揖手应答。

长生殿外，云廊。

“师父，等等我。”沐轻轻追着沈长里出来，追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她。

沈长里目视前方，只管走自己的，虽然看似不在意，但嘴上还是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你这声师父叫得可真顺口。”

沐轻轻嘿嘿笑道：“那是当然，因为师父是你呀。”

沈长里无奈地摇了摇头，但这次她却回头看了沐轻轻一眼，瞧着她因为追赶自己而满头是汗，小脸也因为气血上涌而变得通红的样子，顿了顿，问她：“我走得快？”

沐轻轻赶忙点头，可随后似乎觉得不妥，又连忙摇了摇头，应道：“师父一百多年来都是这样走的，无所谓快不快，是我太慢了，我现在还是个凡人，所以想要追上师父呢有些困难，等我修习了法术之后，追上师父就不难了。”

她向来是个乐观派，而且，要是她这个徒弟埋怨师父走得快而丢下自己，那不就给师父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嘛，这才第一天，她可不想让沈长里讨厌自己。

见她又开始思绪神游了，沈长里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吓得她立马‘嗷’一声回了神儿，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地说了句：“师父干嘛打我？”

沈长里看着她，认真道：“你若不想以后在九曜派闯祸或被人为难，现在就认真听好我说的话，莫要分神。”

虽然师父的脸上情绪起伏并不大，但从她的眼神中，沐轻轻还是读懂了那股子严肃感。

她乖乖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如此，沈长里才满意道：“我先带你在九曜派转一圈儿，然后再带你去织羽阁做几套合身点儿的衣裳。”

她说着，扫了一眼沐轻轻身上穿的那套衣服，虽然确实是九曜派弟子的衣服没错，不过那套衣服穿在她身上并不合身，宽大了些，也不知道是衣服太大了，还是她太瘦了，看上去有些邋遢，实在难看。

知道她在打量自己身上的衣服，沐轻轻便忙解释道：“这是停云给我找来的衣裳，我上山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自己的包袱也丢了，所以衣服换……”

沈长里没有打断她，很安静地听她说着话，直到她自己的声音渐渐变小。

沐轻轻是被她那样盯着看着才说不下去的，她那样盯着她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地跳得很快，不知缘由。

见她不说话了，沈长里这才继续往前走，并告诉她：“这条云廊，连接着九曜山的各个峰，想要去其他峰，都得由这云廊通过。”

沐轻轻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停云跟我说过了。”

沈长里有些诧异，她侧首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她：“他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沐轻轻如实回答道：“关于这九曜派的一草一木，他都跟我说过了。”

沈长里微微敛眉，喃喃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交了个朋友。”说出口后，更觉意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想。

或许，只是因为她对她丞相府小姐的身份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亦或是，她想到了自己……

沐轻轻自然也察觉到了沈长里的神情变化，要说沈长里平时面无表情，整个就是一副清寡淡薄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那现在的沈长里，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明显到就差直接写出她有心事几个字了，这样的她，便能让人一眼看透。

一个上仙，若是被人看透了，那她就有了弱点，而她的弱点，应该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事。

她莫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沐轻轻想起自己在梦境中看到过的那些事，回忆起来，确实也让人觉得压抑难受，就算是自己，也觉得如鲠在喉，更何况是沈长里本人。

“师父，你收了我这个徒弟，是最正确的决定了。”沐轻轻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听到她的声音，沈长里如梦初醒，恍然回神，情绪一转，又变回先前的模样，悠悠问她：“为何？”

沐轻轻嘿嘿笑道：“因为我有钱啊，只要师父有需要，不管多少，徒弟我都可以给师父的。”

虽然沈长里并不想让自己的缺点暴露太多，但听到‘钱’这个字眼的时候，眼神还是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是那种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闪烁。

她轻咳一声，不再搭理沐轻轻，径直走了出去。

对嘛，这才是她的师父沈长里，一个爱钱的财迷上仙，忧郁这个词和她可不太搭，沐轻轻窃喜。

见到沈长里又要走远了，便赶紧追上去，因为提到钱，所以沐轻轻又好奇道：“师父，你要那么多钱有何用处？”

“在九曜派的弟子规中，有一条便是，弟子不得议论师尊，明白吗？”沈长里如是应道。

“哦，明白。”不议论就不议论嘛，反正来日方长。

两人一路走，沈长里便又同沐轻轻说了一路九曜派的弟子规，在经过东旬上仙的竺蓝殿和修杰上仙的明安殿后，后头追来一位弟子，‘七师叔七师叔’地喊着。

待沐轻轻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是飞着过来的，一落地后，便对沈长里揖手道：“七师叔，大事不好。”

“何事慌张？”沈长里问。

“方才有师弟去藏书阁时路过七师叔的临岫殿，被殿中突然窜出的一股黑烟袭击，师弟晕倒后，那黑烟竟直奔武习院，武习院中此刻都是低等弟子在修习，恐怕防不胜防，师尊们又不巧方才议事结束后都离开了九曜山，现在就只有七师叔您在……”

没等那弟子说完，沈长里就呼地一下飞走，连个影儿也不见了。

“师父……”沐轻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沈长里就消失了。

她过才想起来沈长里是可以用仙术瞬移的，可为什么先前她求沈长里带自己上山，沈长里却不用仙术，反而要陪她一起一步一步地爬呢？

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还有那股黑烟是怎么回事？听这位师兄说，那黑烟是从沈长里的临岫殿窜出来的，难不成是之前在山中那个……

可当时因为弦风上神出现，那怨气不是已经被驱散了吗？为何又会在临岫殿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