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骨 第57章 抉择

沈长里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小丫头的手来，看着被自己握出一道红印来的细嫩手腕，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

她用指腹轻柔那被自己握出来的红印，另一只轻拂着她的小脸安慰道：“别哭了，为师不会再封印你的记忆了。”

小丫头一听，立即止住了哭泣，脸上还挂着眼珠，委屈巴巴地问：“师父，您说的可当真？”

“自然当真。”沈长里将她脸上的泪珠都轻轻拭去，“好了，如今元州城情况危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其余的，待此间事了，为师再细细说与你听。”

“徒儿知道了。”小丫头吸了吸鼻子，态度地转，殷勤道，“师父，那您还是要作‘沐娴’这身打扮吗？徒儿伺候您穿衣梳发。”

沈长里点了点头，沐轻轻便立刻去行李包袱里拿干净的衣服。

帮着沈长里重新穿了身干净的衣服后，沐轻轻又要给沈长里梳头，她一边梳着那一头长发，一边看向铜镜中的沈长里。

她不想师父仙元未复，却又这么快出去去拯救世人于水火，哪怕只有那么一小会儿，师父能为自己而活也好啊，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她初上九曜山的时候。

那样她就可以和师父永远呆在九曜山，呆在仙境，远离世俗险恶。

白玉簪挽起一缕青丝，却也勾起沐轻轻心中那突然升腾起的欲念。

在她的心里，和师父比起来，天下苍生和大义又算得了什么呢？可她知道，在师父的心里，行走世间，看惯这世间疾苦，渡魂除妖，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最后飞升成仙才是正道。

所以，她会默默追随师父的脚步，师父去到哪里，她便去到哪里。

就如她当初在九曜山拜师时发过的誓那般，师徒一心，生死相依！

“沐姐姐，小公子，”屋外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沐轻轻对这个声音极其敏感，是那叫阿莹的姑娘，虽然她看着挺天真善良，可不知为何，沐轻轻总觉得她很奇怪，心里也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提防。

沈长里从铜镜里看去，沐轻轻手上梳发的动作停顿了下来，小丫头似有心事，她便抬手将木梳拿过来，说了句：“我们出去吧。”

沐轻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沈长里出去，在门口见到了一身嫩绿色的阿莹。

嫩绿色的衣裙，嫩绿色的扎发丝带，就连手腕处微微露出来的玉镯也是嫩绿色，绿得有些扎眼，像是春天里一株正疯狂生长的含羞草。

沐轻轻也喜欢绿色，可是不喜欢这样张狂而肆意的展示出来，仿佛是满满的故意。

“沐姐姐。”看到沈长里，阿莹粲然一笑。

“阿莹姑娘称呼我家姐姐倒是亲昵。”沐轻轻往前一站，挡去了阿莹的视线。

沐轻轻仍作男装打扮，一身黑色交领窄袖，里层上襦领口袖口印染了深蓝色的竹叶和星碎斑点，像是缀上去的一片星空，外层罩了黑色薄纱，一条窄腰带紧紧束起，细腰盈盈一握，长发简单束起，用红色发带扎起。

不施脂粉的小脸反而更加白皙无瑕，若是精明点儿的人，怕是早已经看出她是个女儿身了。

阿莹的视线虽被沐轻轻从中阻隔，却全然没有半点儿生气，她看着沐轻轻，脸上仍是盈盈笑意：“小公子今日好生潇洒帅气。”

沐轻轻却并不喜她的褒奖，撇头嗤了一声，“我昨日也这般潇洒帅气。”

“小公子说的是，是阿莹不会说话。”少女脸上笑意灿烂，像是那一丛嫩绿里绽开的一朵娇艳小花，莫名惹起沐轻轻的一丝厌烦来。

沈长里也大约察觉出了身旁小丫头的脾气，她向来与人为善，如今却突然讨厌起阿莹来，想必这阿莹姑娘定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惹得她生气了。

“阿莹姑娘来找我们，可是有事相告？”沈长里上前一步，打断两人之间暗藏火药味的对话。

阿莹这才向沈长里道出自己来此的目的，“沐姐姐，庄子里的上仙和渡魂人都已经出去查看情况了，庄主说让我带着你一起去寻你的亲人。”

沈长里闻言，浅浅一笑，客气道：“姑娘哪里话，有姑娘给我们带路，我们求之不得。”

“好，那我们走吧。”阿莹甚是爽快，点头转身便给两人带起路来。

沐轻轻虽有些不悦，可看在沈长里的面儿上，她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跟在沈长里身上，只一心思忖着方才师父脸上那一抹笑容。

她跟了沈长里这般久，还从未见她如此温婉贤淑的模样，那一眉一频，一举一动，倒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小姐那般，着实让她回味无穷。

沐轻轻已大概猜出些许，不论是元州城，还是这云集山庄，于沈长里来说，必然都有着不可言说的羁绊，不然她不会流泪，不会无力跌倒。

或许这云集山庄，便是她幼时的那个家也说不定。

沐轻轻想到自己在九曜山时入了她的梦境后所见到的那个场景。

她拧紧眉头，细细回忆起梦境中的那些场景来，额头却突然撞到一片柔软，回过神来一看，她撞上的是沈长里的手心，如若不然，她撞上的就是那红漆廊柱了。

“看路。”沈长里低低地提醒她。她的目光温柔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看得沐轻轻唰地脸红起来，她轻声应了一个‘嗯’，然后低下头去。

那遮天蔽日的浓雾散去之后，元州城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琼楼玉宇，不比都城差。只是因为怨妖作祟，城中仍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气氛，没人敢轻易出门，大街上空无一人，着显荒凉。

阿莹带着沈长里和沐轻轻走街串巷，敲了好些人家的门，询问沈长里凭口编出来的那个‘亲人’，在没得到半点儿消息后，阿莹很是沮丧，早已没了出门时的生气，就连脚步都无力了不少。

偶尔遇到在城中追寻怨妖踪迹的渡魂人，也都会多嘴问一句。不过一个凭空编造出来的人，哪怕就是把元州城翻过来也定是找不着的。

“沐姐姐，实在是不好意思，看来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差事。”阿莹对沈长里感到非常抱歉。

沈长里只是委婉地笑了笑，安慰她道：“如今元州城这么乱，找人确实不易，阿莹姑娘不必自责。”

阿莹这柔弱模样，让沐轻轻觉得莫名的熟悉，那种熟悉感令她有些不安，以至于一路上她总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阿莹。

三人寻至南城偏郊处时已是晌午，四周荒凉一片，视野所及之处仅有一座草屋，烟囱里炊烟袅袅，看上去还有人住。阿莹顿时又变得积极起来，说要去问问，便跑在了前头。

沐轻轻看了眼沈长里，却见其眉头微蹙，似乎是在寻思些什么，她过去，挨到沈长里身边，低声说：“师父，你不觉得这个阿莹很奇怪吗？这一路上就为了把我们往城郊引。”

沈长里不着痕迹地点点头，“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回看沐轻轻，眉眼之间皆是不慌不忙的淡定，“就且先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沐轻轻却始终觉得还是有些不妥，便趁沈长里不注意，悄悄往地上扔了些自己用术法化出来的蓝色粉末，那粉末一落到地面，便化作了一股轻烟，徐徐往空中升去，最后隐于空气之中。

做完这一切，沐轻轻收回视线去看沈长里，却见她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并无反应，按理来说，自己这点儿小动作，凭沈长里的修为是肯定能发现的。可现在看她毫无反应，也不知道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故意的。

“有人在吗？”那厢，阿莹已经敲响了草屋的门。

但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应门，阿莹回头看向沈长里，似乎是在等她的决定。

沈长里抬头看了眼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甚感担心道，“有做饭的迹象，不像是没人在的样子，进去看看。”

她说罢，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门，这才发现门草屋的门虚掩着，她都未曾用力，门就嘎吱一声弹开了去。

屋内瞬间迎面扑来一股邪恶的黑雾，伴随着浓烈的恶臭袭向三人。

“师父小心！”沐轻轻见状惊呼出声。

不过沈长里是何等人物，这样的状况她已应付过千百次，屋内黑雾袭出来的瞬间，她已经右手一握，无妄剑赫然在手，随之拔剑而出，横挡于身前，剑身泛起凛光，在黑雾碰到的一瞬间弹出淡蓝色的光圈来，不仅将黑雾弹回了屋内，还在门口形成了一个微微盈动的结界。

“沐……沐姐姐……你……”

身后的阿莹许是见到太不可置信的一幕，以至于惊吓过度，话才到嘴边便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沐轻轻见状连连啧啧摇头：“她看着胆子挺大的，怎么被怨气吓一下就晕了？真是没用。”

沈长里听她揶揄阿莹，忍不住宠溺一笑，“你当初碰上怨妖，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

师父还真是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她，沐轻轻偷偷做了个鬼脸，无趣将阿莹扶到了一边靠墙坐着，然后才问师父：“刚刚那黑雾又是怨气吗？”

沈长里点了点头，“应该是。”她看向草屋内，方才那袭击她们的黑雾已经不见了踪影，但屋内仍有一股浓浓的味道，难闻到令人反胃。

身后，看着沈长里的沐轻轻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可是，师父……为什么没有感受到怨气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