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骨 第25章 别扭

回到苏府时，没想到管家苏青又侯在小院门口，见到沈长里时便笑脸相迎道：“上仙可回来了。”

一副摇尾讨好的模样，让沐轻轻甚是讨厌。

前头的沈长里却只是笑道：“管家又在等我，可是苏少爷又出什么问题了？”

苏青侧身，露出他身后那一口红漆木上铜锁的大箱子来。

沈长里眸光微动，但面色不露，以疑惑口吻不解道：“管家这是何意？”

苏青又上前一步来，压低声音道：“上仙，这是我家少爷的承诺，还望上仙对苏家及少爷之事缄口莫谈。”

原来是收买她们来了。

沐轻轻暗自想。

苏青回头，对箱子旁边的两个家仆使了个眼神，那两人便将铜锁打开，随后打开箱子，然后沐轻轻便被那金灿灿的光芒给闪了眼睛。

竟是一箱子的黄金！

这苏家可真是不简单啊，纵然是西陵都城的贵族，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拿出一箱黄金来，只为收买人心。

“我明白了。”

沐轻轻正思虑着这苏家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时，却听到了沈长里的声音。

“请管家回去转告苏老爷和苏少爷，长里定然会对苏家之事只字不提。”

“师父！”沐轻轻心想，即使沈长里再爱财，可这种不义之财也不应该收吧？她本想劝阻沈长里，可到嘴边的话却被沈长里微微抬起的手给拦了下来。

“如此，便谢谢上仙了。”苏管家向沈长里揖了一礼，然后带着家仆离开了小院。

待几人都离开之后，沐轻轻才不满道：“师父，收了这种钱，怕是要折损修为的，对你飞升可不好，咱还是别要了吧？你若真的如此缺钱，就跟我回相府，我找我爹爹要，他若是知道你救了我的命，别说是一箱子黄金了，就是十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的。”

“你把本上仙当什么人了？”沈长里听到她这番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沐轻轻顺口接了句：“爱财之人。”

“倒也有理。”沈长里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如此对师父说话，可算是大逆不道了。”她旋身往石凳上一坐，看着面前这箱子黄金，若有所思。

沐轻轻闻言，正欲解释，却又听得沈长里喃喃道：“罢了，反正只是作戏而已，我也并未正式收你，形式如何并不重要。”

沐轻轻差点儿翻白眼直接晕过去。

搞了半天就她自己在那里真情实感地喊着‘师父，师父’，而人家根本就没把她这个徒弟当回事儿。

沐轻轻觉得有些伤心呀，想到沈长里又是帮她去除红绫上的死气，又是给她仙诀让她修炼，结果到头来连真正的师徒都不是……

沈长里抬起头时，正好看到沐轻轻鼓起腮帮子，低垂的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她从戏云峰捡回来的那只小狼崽。

沈长里记得，她将那小狼崽取名雪雪，不过她并不知道，那只小狼崽，不是普通的狼，而是一头常年守护在戏云峰的神兽，因为那窜逃而出的怨气作乱大怒而醒，在怨气的影响下失去了神智，差点儿被自己师父弦风上神设在戏云峰外镇压妖物的结界所伤时，是她的血救了它。

所以在她面前，它才会那么地乖。

若不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定会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只可惜……

沈长里回神，将内心所想用一贯的面无表情掩盖，然后看向沐轻轻：“方才茶楼中那位公子，你当真不认识？”

沐轻轻还在委屈中，头也没抬，就晃了晃脑袋，语速不清地嘟囔了句：“不认识。”

看来这丫头是生气了。

沈长里本想着若是这丫头认识那个卫家公子，便可以拜托那卫家公子将她带回都城的，让她跟着自己，属实有些不妥。

尽管她救过那卫家公子一命，也知他是王爷之子，可这丫头既说不认识他，她便不能贸然决定。

否则出了什么事，不管最丞相，还是师父那边，她都无法交代。

“轻轻，你想帮季如蓝吗？”沈长里将心中所想抛至一边，方才抬头问沐轻轻。

沐轻轻闻言抬头，脸上还带着几丝的不高兴，但听到季如蓝的名字，想到那个死得极其冤枉的可怜女子，她便也无暇顾及自己的情绪了。

“你都把人家的魂灵给收了，还能怎么办。”她嘀咕道。

语气中显然是在埋怨沈长里之前因为苏少爷答应给她黄金，所以收了季如蓝魂灵的事。

沈长里很是无奈的笑了笑，站起来，耐心地向沐轻轻解释道：“季如蓝已经死了，并且已经开始魔化成怨妖，就算我不收她的魂灵，她也没办法再复活，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化解她的怨气，让她可以毫无牵绊的轮回往生。”

沈长里这番话倒是让沐轻轻一瞬间想到不少。

她是上仙，自怨妖爆发之日起，就行走于世间各处，收怨妖，救世人，虽然她表现的很爱财，可面对怨妖祸乱，她首先想到的还是渡魂除妖，救人第一。

如此一个心怀世人的上仙，即使再爱财，可苏业那种不正之人的钱，她是肯定不会收的，换个方向想，她既然主动向苏少爷提出黄金万两，那必然是有原因的。

如此一想，沐轻轻便也释然了，态度一转，抬头问她：“那师父打算如何？”

“当然是要先拆穿苏家父子的伪善面目了。”沈长里说罢，抬手一挥袖子，将那箱黄金变作一股轻烟收入袖中，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天际，夜色模糊，几颗星辰依稀可见。

正是亥时刚过。

只听沈长里喃语道，“时间正好。”

“什么时候正好？”沐轻轻纳闷儿，凑上去问。

话音刚落，就见沈长里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往空中一跃，沐轻轻都没能反应过来，眨眼间便已到了另一处地方。

想来这就是这些上神上仙们日行千里的瞬行之术了吧。

落地稳住身形，借着穿透夜色的暗淡月光，沐轻轻环顾四周，见是一处戏院。

戏台子上，一个穿着戏服的身影在黯然夜色下犹为显眼。

一拂袖，一转身，婀娜多姿。

如泣如诉的吟唱似乎在诉说着她的不甘与怨恨。

“师父，是季如蓝……”沐轻轻的声音压得极低，听上去绵绵柔柔的，生怕扰了她们看到的这一幕。

“是她一丝怨念形成的残影罢了。”沈长里说罢，便在旁边寻了个椅子坐下。

见她坐下了，沐轻轻也赶紧跟过去，好奇追问：“残影？那是什么？”

“她的怨念太深，所以在肉身死去时，会脱离三魂七魄，在执念最深的地方，留存于世。”沈长里说道，然后摊手一变，变出茶壶茶杯就开始倒茶。

沐轻轻不明所以，压声问道：“师父，你还有心情喝茶？”

“不止要喝茶，还要看戏。”沈长里说着，也给沐轻轻倒了一杯，然后示意她看向戏台之上。

季如蓝的残影逐渐消失，随后，便见西南方向火光冲天，暗沉的夜空瞬间被烈焰染成诡异的血色。

沐轻轻惊呼道：“师父，那是方向……是苏家？”

沈长里却很是淡定，一边品茶，一边说道：“一切都是因果报应罢了。”

“困果报应？”沐轻轻不解。

沈长里没再说什么，沐轻轻便也没再过问。

远处传来吵闹又嘈杂的声音，有人大喊着‘失火了’，有人喊着‘快救人’，还有人喊着‘老爷……老爷还在屋内……’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混杂在了一起，渐渐地，也就听不清楚了。

这夜，苏府的火一直烧到天亮才渐渐停下，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烈的焦糊味。

卯时三刻，天已微亮。

在戏院呆了一夜的沈长里和沐轻轻这才出来，大街上，百姓脚步匆匆，纷纷往苏家宅院方向赶去，不用想便也知道都是去凑热闹的。

从路上百姓口中，沐轻轻才听出些端倪，再和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拼拼凑凑在一块儿，才勉强得知事情真相。

五个月前，苏家少爷苏业迷恋戏班女子季如蓝，两人一来二去私定终生，未料此事被苏家家主苏滦得知，为壮大苏家，苏滦不肯放弃同季家订下的姻亲，竟找重金找来地痞流氓田冲对付季如蓝。

然而，得知此事的苏业，不能接受此事，并大受打击，一朝翻脸，将之抛弃，转而答应父亲愿意同季家大小姐季如兰成婚。

而与季大小姐季如兰同名的伶人季如蓝，却有着与其孑然不同的命运，在得知苏滦竟因自己遭人玷污并嫌弃自己，并即将要和季家小姐完婚时，她极其不甘，前往苏府寻找苏业，苏业拒不相见，而季家小姐也在看清苏业的为人之后，毁婚于堂前。

苏业大受打击，愤怒之下前去戏院寻找季如蓝，两人争执之时，却在失控时意外杀死了季如蓝。

为将自己杀人之事保密，苏业又再次花重金找来田冲为其抛尸。

苏家父子先后允诺田冲万两黄金，在就在昨夜，田冲上门讨要黄金，却因为苏家为了封口而提前将黄金给了沈长里，导致田冲那会儿不能及时拿出。

田冲以为苏家反悔，遂怀恨在心，遂放火。

谁料想，昨夜起风，火势加大，无法控制，最终导致苏家被烧得一干二净，而苏家父子，以及田冲的恶行，也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三人皆沦为了阶下囚。

想到这里，沐轻轻不由得后背一阵恶寒，禁不住打了个颤栗。

她撇头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身旁，仍旧表情的沈长里，试探性问道：“师父，你早知那田冲会去向苏家父子讨要这酬劳，所以才收下了苏少爷给的那一万两黄金吗？”

“我虽是修仙之人，可也没有预知本领，对于还未发生的事情，我又如何得知？况且，可是苏少爷主动提出要给黄金万两的。”说着，沈长里侧首撇了沐轻轻一眼，但在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沐轻轻准确地瞅到了她嘴角边勾起的那丝浅笑。

只是一个不着痕迹，转瞬即逝的笑容罢了，可沐轻轻却从那笑容里，看到了沈长里的运筹帷幄和神机妙算。

沈长里知道，自己是修仙之人，虽说行走于世间多年，但干涉人世间命数之事，终究是不合常理的，所以，苏家父子的阴谋诡计，恶霸田冲的作恶多端，甚至连季如蓝魂灵脱出，为见苏业，都在她的预见之中。

看似顺应天道而成的事情，可若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事情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要是把沈长里放进朝堂玩心计，那些老狐狸般的官员大臣还真不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