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竞技场 第2章 列队！

在列队赶向操场参加早场身体素质演习的途中，青藤又遇见了那个高竞生，“小莫姐”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手里就被塞了一张纸条。

莫沙跑步掀起的风与青藤擦肩而过。他把纸条团到宽大校服的口袋里，注视着人流海浪般杂乱地涌动。随后他自己也挟带进来，被呵斥着跑向塑料和填充物组成的巨大地面。

不同于平常的水泥或是土石，象征“青春活力”的绿色草坪被红白色所环绕，中央立着的架子在昏暗朦胧的天色下模糊不清，却像某种刑具，抑或是宠物的跑圈笼子。

肥胖的黑影立在操场正面前方的台子上，话筒将聒噪刺耳的金属扩音传至每一个角落，■色的旗帜在他头顶随风飘扬，青藤无法抬头看，只觉得那风刺眼。说来也怪，这封闭的竞技场哪来的风呢？

他还在疑惑，就被人流推搡着拥上绿色草场。混乱的人群在金属音中逐渐成型，就像风把尘埃扫净，地面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一队队人挤的前胸贴后背，连空气都被抢夺；高年级已经在外道跑了起来，脚步异常的响

刚踏上跑道，紧接着就有催命般的哨声敦促他们行进。哨声似乎来自黑暗，吹哨人也隐匿在黑暗里，甚至无处不在的广播都播放起哨音。幸好此地没有回音，青藤想着。

四周又传来愤怒的评判和口号声

“一、二、三、四！”

外道的高竞生拥护般地重复喊着，又夹杂些许不同位置传来的混乱刺耳的“争光■彩”“不■困难”“勇■第一”之类的字眼。青藤才反应过来，他听过这种传统，是许多竞技场最令人骄傲的“成绩”。

初竞的队伍中也响起了应答的声音，先是零星的，后来变成一片，一场有着混乱秩序的杂烩开始了。

青藤听到■■台上关于整齐的呵斥。黑影像一个小小的国王，责怪高竞和初竞的一级生太过混乱，然后漫长的操练又重新开始了。青藤的眼睛混杂在迷离的汗水和口号中，沉重的腿脚模仿机器的步调前进，再前进。和太阳没有关系，和路上石子也没有关系，只是被声音命令和指引，就像电子声控灯。

杂乱中，他的耳朵被粗重的呼吸声吸引，青藤抬头，从早晨的迷雾中努力睁开双眼，似乎看见有人倒在绿色和红色的交界线上，缩成一团，直觉告诉他那是小莫姐，于是他也从队伍中摔了出去。

莫沙坐在■医室外面的台阶上，耳边只有呼进吸进的风声。青藤摸索着从■室里走出来，把接了水的杯子递给她。还有些人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休息，有些人不顾石台冰凉和肮脏，就瘫倒在地上。青藤也累得够呛，但莫沙更是摆出一副肚子被人挖了的架势捂着小腹，额头细小的汗珠渗出，用力揪着另一只手上的皮肉。在■医叫人之前，青藤只记得他问莫沙为什么不请假，明明规定里是有的，而得到的只是一句半死不活的答复

“不让”

操场上还在锣鼓喧天的闹，青藤却从中听出了死亡的讯息。黑暗和冷风早已把他的汗水吹干，只剩下疲惫。他把莫沙扶回了教室，却迎来了■■■的痛骂。

“我看你就是不想跑，你怎么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大家都在坚持，就你投机取巧，别人自己不会去■医室，就你乐于助人是吧？回去把丢的圈补上！”青藤开口想反驳，却直接被一把推向地面，险些倒下，又被喊了一句“跑步前进”

青藤瞧见些被留下的人，有的蹲下低头挨训，有的已经开始补圈，像电影里的丧尸，甩着头，挥着手，踱步前进。配上广播里声情并茂的校规朗读“乐于助人，心系■■”，青藤竟笑出声来，只能停在道旁咳嗽。

这个空档，口袋里的纸条溜了出来，展在操场的黑色小块上，他俯下身观察上面的图案，似乎是竞技场的简图，看得出作者对结构的熟悉。小莫姐怎么知道他不认路.....青藤嘀咕着把纸条捡起来，又瞥见纸条背面的小字：

“晚饭宿舍食堂六树”

“什么东西啊！！！”青藤嚎叫起来，抬头看向竞技场漆黑的穹顶，像用锅盖把整个竞技场蒙住，他看到了迷雾中若隐若现的宿舍楼，米白色给楼房带来的活气也被黑雾啃食，显露出一个角

说实话，进入竞技场短短几天，他根本不能从雾中认出竞技场的陈设，出行也只是跟着队伍走。至少是为了报答小莫姐的恩情，他会去找这个地方

明明分不清日月，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却已经响起，借雾弥漫在竞技场各处。青藤几乎搬了一天的桌椅，听了一天的讲训，早就不想在教学区待，逃也似的奔向宿舍和食堂中间的树林。

远看是一大片的林地，近看却只有一排，这倒是方便了青藤辨认。他从来的方向往后数：

“一，二，嗯，三，四，五，六.....啊！”

一团黑影从树上掉下，青藤吓了一大跳，数树的声音骤然拔高。待黑影稳住身形，他才看清，是莫沙

“你来了”她有些激动“我以为你不会”

“为什么.....”

青藤的话被莫沙打断：“为什么我以为你不会来，又确信你会来，对吧”莫沙靠到树上，扯下树枝玩“因为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现在看来我的直觉是没错”莫沙似乎骄傲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对竞技场有什么疑问吗？问吧，都可以问。我好歹也在这里待了三年，而且通过了初竞的■试”

“我想想，关于小莫姐你，为什么找我，我又为什么跟其他人不一样”青藤还想问更多问题，被莫沙抢过话头

“因为你给人的感觉不同”她笑道“来这里的人，初竞是预竞的全部，高竞却只有初竞的一半，而来到这里的一半人中，大多数也是被黑暗腐蚀的人，这些人倒是很好分辨出来，看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好了，他们大多没什么主见，对黑暗上层言听计从”

“什么是‘黑暗上层’？”青藤疑惑道

“这是我自己编的词。你刚来竞技场可能不知道，除了教师，■■■，还有更高层级的人统领着这片竞技场，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没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没人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是禁忌，是不允许被叫出口的，所以我将他们称为黑暗上层”莫沙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你也可以这么叫”

“更高层级的人…”青藤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唉，虽然说是另一半人被淘汰，但怎么看都是我们这一半人更累吧.....我们把被淘汰的人去的地方称作‘深渊’，忌惮并恐惧着被遣送到那里。但我也没见过深渊的样子，他们说的什么人生完了、没希望的词语我也不懂，只是就竞技场的情况来看，说不定深渊的人过得比我们好呢”莫沙叹了口气

“所以小莫姐你找我的原因是什么呢？”青藤又问“总不能是看我不一样就收集一下吧？”

“那倒不是”莫沙笑道“事实上，自从我升入高竞，就再也没有遇到没有被黑暗侵染的人了，包括我的朋友，也被黑暗腐蚀，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那天撞到你也是有缘，我突然意识到如果高竞的人都被腐蚀，那么初竞的人或许会不一样呢？”

“但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是被黑暗侵染呢？”青藤抬起头“跟他们不一样吗？我感受不到这一点。可能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对于竞技有更加明确的目标，而我没有吧”

“那么你对竞技是怎么看的呢？你来到这里的目标又是什么呢？”莫沙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其他人都拼命的想要进入竞技场，想要升入高竞，想要升入更高级的竞技场”青藤茫然的摇摇头“我从原来就是这样，尽力地完成父母的委托，尽力的表现出和其他人相同的样子，我感觉我也没什么不同，你是找错人了吧？小莫姐”

“不，我能确定我没有认错”莫沙肯定的说“只是现在你还没有表露出来，只要在竞技场待一段时间，你就会有区别于他人的想法”

“是吗？”青藤有些疑惑

“等到那时，我愿意为你指点迷津”莫沙歪着头微笑“在那之前，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过来找我，包括但不限于竞技、竞技场的地形，这些雾气让人很不习惯吧？其实只要多走几次就能凭感觉认出建筑了。”

“好…吧，那谢谢你了，小莫姐”青藤有些迟疑地道谢

“之后想找我可以在这里”莫沙从口袋里掏出手表，指针很大声地在寂静的夜里跑动，作为这里为数不多的活物，称职地报上时间。

竞技场之内是允许携带手表的吗？青藤有些疑惑，他怎么记得这是竞技场的违禁物品之一，并且很多家长也不会给禁忌生这些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禁止携带的原因是什么

莫沙又变得欢乐起来，好像刚才的泪光不存在于黑暗之中，她摆摆手笑道

“我们会再见面的”

“奥兰德....我”莫沙试图拉住她的袖口，却被小心的躲开了。奥兰德看了她一眼，随着远处一声声尖利急促的号叫，她头也不回的奔向了和她相反的走廊尽头，带起的风和莫沙擦肩而过

莫沙只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和不断重复的口号

“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