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公子 第89章 红花紫蛛青鬼影8

玉如心守在谷口处，禁制的目标是他，戎承天的目标是身后山谷，此时两项合一，倒省去了戎承天苦苦挣扎。

沉闷脚步声由远及近，滚滚烟尘中透出高大身影，头颅诡异地横在脖颈上，两只眼睛竖立圆瞪，手上捏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土狗。

鲜红血液顺着指缝流下，刺得玉如心眼角灼疼。

即便知道藿知成身为三号虚鬼，这个程度的伤不会致命，他还是浑身难受到冰凉。

下一秒就血腥到窒息。

戎承天捏住藿知成的头，奋力一扯。

喊着“师父”的口型还凝固在嘴角，藿知成便身首异处，冒着白气的血柱喷射而出。

翻滚血浪中，戎承天单手虚握，抽出一道金色的冷辉。

“擎羊刃……”玉如心闭上了眼。

重虞早说过这是把绝世凶器，起初他还不屑一顾，成天看藿知成拿在手里耍，神兵利刃担得上，绝世二字实在不知从何谈起。

今天他算是见识到了，擎羊刃在戎承天手中是个什么模样。

爆裂杀气在空中炸开，只一刀气就挥出了万马奔腾之势，纵贯原野，直逼山谷，所经之处硬是开出一道几人深的沟壑。

说是开天辟地都不为过，那千八百名鬼众瞬间孱弱如蝼蚁。

玉如心什么都来不及想，抡起归尘冲了上去，对着刀锋全力砸了下去。

两件神兵正面相抗，激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叫。

“铮——————”

刀气被归尘斩成两段，尾风四散而来，冲到山壁之上，滚石簌簌而下，力道被分散至此，余下的冲击还是将鬼众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玉如心两只胳膊麻木到没了感觉，归尘攥在掌中，跟血肉黏连成一片，温度烫到钻心。

这一击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灵力，不过是勉强挡下戎承天一刀。

莫大的恐惧占满心头，玉如心此时再看戎承天，突然明白了重虞那句“没见过谁家大人会跟猴崽子一般见识”。

可根本不容他多想，第二刀就压顶而来。

危急关头最能激发人的潜质，什么招式什么套路全都抛在脑后，全屏一腔子求生本能应战。

归尘在空中画出一道白线，灵光熠熠，状如新月。

玉如心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能一口气阻挡两次戎承天的攻击。

冷金色刀锋被他生生抗偏了轨迹，落下之时，才保住了脑袋。

利刃自左肩劈下，在玉如心的身体上划了条鲜红的弯弧。

归尘的光晕还没来得及消散，两勾月在玉如心的身前交叉融汇，打出一个大大的十字叉。

雪白血红，鲜明绚烂。

跟鲜血一起散开的还有归尘的碎片，以及玉如心破碎不堪的身体。

皮肤裂开和骨头粉碎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他却觉不到痛楚。

都说人死之前并不痛苦，玉如心却并不想死，哪怕疼到钻心，也好过虚脱到无力。

他攒了攒力气，蘸着血在虚空中画了个法阵。

归尘的碎片化作漫天飞雪，纠缠卷绕着奔向山谷口外，化作结界，寒光凛冽，把那一百零八只恶鬼护在其中。

玉如心很不甘心，可能做的仅此而已，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再动不了半分。

身在万丈高空，就算不摔成肉饼也得是个脊柱断裂，玉如心有点不敢想象自己的死状，叹气间，墨黑的铁链绕上了他的腰肢。

孟春晖用力一牵，把人稳稳收了回来。

“阿玉！快吃一颗镇魂丹！”

玉如心躺在地上，眼皮肿胀成一条缝，没等张开嘴吃药，血浆就喷涌而出。

孟春晖的脸上都是他喷出的血点，活了几万年，什么没见过，还是被玉如心的模样吓到了。

淤血吐出去，身体才反应过疼痛，是五脏六腑被绞碎的那种疼，玉如心疼得发不出声音，和这血水咽下孟春晖送来的药丸。

这会他满嘴都是血腥味道，根本尝不出酸甜苦辣，倒是胸膛里那一缕将断未断的气息被吊住了。

小命保住了。

孟春晖把他拖到岩壁下面，“阿玉，你调息片刻，千万不要乱动，我去对付那恶鬼。”

玉如心一把钳住孟春晖，“不行春伯，那是青境虚鬼，你断然不是对手，你等我……”说着再次抬起了手。

这最后一口灵力总要留给三生三滅阵，就算神髓燃尽，也要毁了这只虚鬼。

“阿玉，”孟春晖迅捷出手，封住了玉如心的两个灵穴，止了血也限制了他的行动，“我答应过尊上要保你周全，更要保下这无间狱，你给我的两包灵力好用得很，我这老骨头总算还能派上些用场。”

玉如心拼命摇头，眼泪夺眶而出。

连他尚且都抱了跟戎承天同归于尽的想法，他怎么都想不出孟春晖还有其他法门。

“不是的春伯，那两包灵力不是让你……”

孟春晖笑着拍拍玉如心的手，站起身，面向戎承天。

苍老的脸上浮出盛势时的威严，手腕翻转间，铁链搅出团团风云。

玉如心倚着裸岩，怎么都冲不破被孟春晖封住两处灵穴，身体一歪直接侧摔到了地上。

“春伯，不行。”

孟春晖没有再回头，拖着武器一步一步向戎承天走去。

玉如心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兵器，长长铁链盘踞于身体周围，严密堪比法阵，头端是沉重的大铁球，被孟春晖轻轻松松地拎在手里，而尾端的镰刀巨刃则高高耸立，淬了毒的尖头直指戎承天。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只狂傲的毒蝎，与孟春晖矮胖的身体形神相合，张着凌厉的尾勾，向戎承天发出挑战。

每一步都走得豪气干云。

玉如心闭上了眼睛，这是孟春晖拿性命帮他争取时间，即便打得再惨烈，他都只能凝神聚气，孤注一掷解决掉戎承天。

地面剧烈地颤了两下，然后一记冲天灵爆。

玉如心拧着眉头，吐出一口血，强行冲破了身上的两道封禁。

本就满目疮痍的地面又被炸出一个大坑，雾气混着烟尘，笼罩在荒野之上，遮天蔽日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玉如心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扒在坑边，对着底部大喊了一声，“春伯！！！！”

回应他的是戎承天粗重的呼吸。

巨坑底部，戎承天被炸得满目全非，华丽软甲狼狈不堪，破布似的挂在身上，露出精悍半片胸肌。

这一爆轰掉了戎承天半副身子，连着一条手臂统统消失不见，脖颈上仅剩一条青筋连着头颅，一路耷拉到背后，再使点力气就会断裂坠落。

孟春晖趴在戎承天的脚下，镰刀的尖头勾着戎承天的腿骨，铁链缠满全身，手上死死地抱着铁球。

顶着满脸的血，抬头上望。

玉如心看得清清楚楚，孟春晖说的是“快走”。

可也就是两个字的时间，无数肉芽从戎承天的身体里滋生而出，扭曲翻飞，在话音落下之前恢复了血肉和手臂。

新生的皮肤照比之前略显红嫩，散发着不自然的光泽，这是青境虚鬼可怕的恢复能力，若是不摧毁魂盘，再强的灵爆都是惘然。

玉如心恶心得发晕，甩头用红绡挡住了视线，也就是这分秒之间，孟春晖笑着打开了怀里的铁球。

那是一团极为菁纯的灵力，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杀招。

老者吐了口血沫，转头看着戎承天呆板僵硬的脸，笑容逐渐狰狞，“戎承天，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不要牵累旁人！”

指节弹动，引信爆发。

“不要春伯！不要！！！”

玉如心鼻涕眼泪爬了满脸，混着额角上的血水，整个人狼狈不堪，可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改变不了孟春晖的死志。

那团灵力闪耀了两下，化作一条光柱，直上直下将戎承天包裹其中，自然包括死死缠住他的孟春晖。

灵爆引发地动山摇，再次集结成军的鬼众纷纷撑开防御结界，围在玉如心拿归尘做出的阵法周围，好似一把把油纸伞，挡住对面的飞沙走石。

玉如心离灵爆最近，一切发生得太快，四合如意冰甲护住了他的要害，唯独左腿与气浪擦了一下，瞬间就没了感觉。

耳中嗡鸣如蜂，长声啸叫了好一阵，终于恢复平静。

玉如心拖着没了知觉的左腿，从冰甲后探出头来。

常年修炼琉璃书使得他对灵力分外敏感，怎样的威力能造成多少伤害，单凭直觉就能准确考量。

刚才他目睹了戎承天的再生速度，按照那个变态能力，这一轰就算是把戎承天炸成肉碎，重新拼合起来不过就是十数之内。

但是够了。

足够他在那片复杂繁密的阵法中找到魂盘，拼死出发最后一击。

玉如心聚起琉璃净目，死死盯住坑底。

却是空空如也。

胸前仿若挨了一记重击，砸得他险些吐血。

戎承天去哪了！

直觉瞬间闪过，在脑海中擦出火花。

玉如心甩过脸，窒息之感涌上颅顶。

戎承天不知什么时候冲出了灵爆，站到了归尘结界的对面，单手扶上结界的壁垒，垂眸下望。

结界之内聚着一百零八只恶鬼，外面杀得血流成河，依旧撼动不了他们分毫，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举止毫无逻辑。

玉如心不可思议地望向那片背影，这种情感过于强烈，使得他恍惚了一阵，赶过去时，戎承天的拳头已经在结界上凿了个空洞。

那阵法上有个挪移之术，受到攻击会移送到施术者的身上。

玉如心一口血喷了出来，手臂撑着地面，强制自己不许倒下，手上死死掐着法诀。

归尘的碎片再次集结，把戎承天的手臂锁在了破口处。

禁制使得这个男人身体僵硬，可还是不遗余力地往里伸手，碎片刺破皮肤，琉璃之力顺着血脉徐徐灌入。

戎承天抬起另一只巴掌，抵在手臂跟结界相连的地方，两股力量在他身体里交锋会战，抢夺他意识的主导权，巨大的痛苦使得他面目全非。

即便如此，还是夺回了一丝清明。

一声怒喝，声若洪钟，一道鬼力猛然注入。

眼手皆如游隼，电光石火间，手臂陡然往前抢了一尺多的距离，在上百个疯癫恶鬼中，钳上了千湄的咽喉。

“说，”戎承天皱起眉心，从牙缝里生挤出几个字，“我女儿……在哪？”

千湄一日之间听了那么多次银流苏的铃音，这会断然是醒着的。在女子中，千湄足算得上高挑矫健，此刻被戎承天制在掌中，俨然羸弱如如羔羊。

玉如心看得出来，戎承天是下了杀手的，如果千湄不说出戎霜影的下落，等着她的只能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