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最后一线天光被厚重的窗帘吞噬时,林晚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金属摩擦锁芯的声响让她条件反射般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门开了,周屿的身影逆光而立。他手里端着餐盘,步伐轻快得像赴一场甜蜜约会。
“晚晚,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奶油蘑菇汤。”他把餐盘放在床头,手指拂过她凌乱的发丝,“怎么不开灯?又在害怕吗?”
林晚僵硬地别开脸。害怕?这个词太轻了。被囚禁在这个郊区别墅的地下室已经三个月,她经历的情绪早已超越害怕,变成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像被活埋的人听着上方泥土不断落下,知道自己正在缓慢死亡。
周屿不以为意,熟练地打开昏暗的壁灯。灯光下,他英俊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也格外恐怖。
“要我喂你吗?”他舀起一勺汤,吹凉,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林晚接过勺子,机械地往嘴里送食物。味道很好,周屿的厨艺一向出色,就像他其他方面一样完美——如果忽略他是个绑架犯的话。
他满意地看着她进食,开始讲述今天发生的琐事:“物业来□□,我打发走了。你公司那边我也处理好了,他们说理解你需要长期病假。”
林晚的手一颤,勺子撞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处理好了?怎么处理的?她不敢问。
“对了,我还买了这个。”周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条精致的脚链,银色的链子上缀着细小的铃铛,“很适合你。”
冰凉的金属贴上脚踝时,林晚终于忍不住开口:“周屿,放我走吧。”
“走?”他轻笑,扣好搭扣,“你能去哪里呢?外面那么危险,只有在这里,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他抚摸那条脚链,眼神痴迷:“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在图书馆窗边看书,阳光落在你睫毛上。那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他的叙述让林晚浑身发冷。那场“邂逅”后,周屿像影子般渗透进她生活的每个角落:她总能在下班路上“偶遇”他,办公桌上出现他送的花,手机里是他永不间断的消息。她明确拒绝过,换来的却是他更加疯狂的追求。
“那是爱啊,晚晚。”每次她试图划清界限,他都这样回答,眼神委屈得像被伤害的孩子,“你怎么能拒绝一颗爱你的心?”
直到三个月前那个雨夜,他把她骗到这个早已准备好的囚笼。
脚链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周屿陶醉地听着:“这样我就永远知道你在哪里了。”
接下来的日子,这条脚链成了林晚的噩梦。无论她去浴室还是仅仅在房间里踱步,铃铛声都如影随形。更可怕的是,周屿开始依赖这种声音。有时深夜,林晚会突然惊醒,发现他就坐在床边,在黑暗中静静听着铃铛细微的呼吸声。
“真好听。”某天夜里他喃喃道,“就像你在对我说话。”
林晚开始尝试破坏脚链。她用剪刀撬,在石头上磨,甚至试图用牙齿咬开。但这条看似纤细的链子异常坚固,所有的努力只留下几道浅痕。
周屿发现了。他没有生气,只是悲伤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那天他没有给她送晚餐。林晚蜷缩在床上,听着自己胃部因饥饿发出的哀鸣,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周屿不仅要囚禁她的身体,还要彻底摧毁她的意志。
饥饿感在深夜达到顶峰时,门开了。周屿端着热牛奶走进来,香气瞬间占领整个房间。
“喝了吧。”他把杯子递到她唇边。
林晚想拒绝,但身体的本能让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饥饿的痛苦。
“这才乖。”周屿笑了,抚摸她的头发,“你看,你需要我。没有我,你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潘多拉魔盒。从那天起,林晚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抵抗周屿的安排。食物、衣着、作息,甚至她能在房间里看什么书,都由他决定。而她抗争的力气,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有时她会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苍白消瘦的女人,感到一阵陌生。这是谁?还是那个曾经独自旅行十几个国家、在职场雷厉风行的林晚吗?
某天下午,周屿给她带来一叠画纸和彩笔。
“画点东西吧,晚晚。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画画吗?”
她机械地接过画具,手指僵硬。画什么?她的人生已经只剩下这个十平米的房间。
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移动,画出一扇窗,窗外是远山和飞鸟。当她意识到自己画了什么时,周屿已经站在她身后。
“画得真好。”他轻声说,然后慢慢把画纸撕成碎片,“但是不该画这个。”
碎片像雪一样落在她周围。林晚看着那些碎片,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碎了。
然而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周屿外出购物,忘记带走手机。林晚听见门外手机铃声响起,心跳骤然加速。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她有机会联系外界。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见周屿的手机就落在门外地板上。只要她能打开这扇门...
她尝试推门,纹丝不动。显然还有别的锁。绝望之际,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金属发夹上。小时候,父亲教过她用发夹开锁。
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她回忆着父亲教导的每一个步骤,将发卡弯成特定形状,小心探入锁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都能想象周屿发现手机不见后折返的情景。
“咔哒。”
轻微的一声响,却如同惊雷。锁开了。
她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门外是通往地下室外面的楼梯,上方透下久违的自然光。自由近在咫尺。
她弯腰捡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按下110。只要接通,只要说出一句话...
“晚晚?”
周屿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表情晦暗不明。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电话刚刚接通,她对着话筒大喊:“救命!我在——”
周屿快步下楼,夺过手机挂断,动作流畅得可怕。
“我真是低估你了。”他轻声说,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某种心碎的失望。
他没有发怒,只是默默领她回到房间,重新锁上门。那天晚上,他抱着她,一遍遍呢喃:“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呢?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啊...”
警方确实来了。周屿从容应对,说那是恶作剧电话,展示了他精心准备的“证据”——林晚的“精神诊断书”,还有他无奈照顾“患病女友”的深情。
警察离开时,甚至安慰了他几句。
门关上的瞬间,周屿脸上的悲伤消失了。他转向林晚,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现在,不会再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林晚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不是激烈的对抗,而是整个世界都成了共谋,一起否认你的困境,把你的呼救当作病症表现。
她开始出现幻觉。有时看见墙壁在呼吸,有时听见早已去世的母亲在呼唤她。她分不清昼夜,常常一觉醒来不知今夕何夕。
周屿很满意这种变化。“这样的你多好,”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只属于我一个人。”
某天清晨,林晚醒来,发现周屿正在床边凝视她。他的眼神如此专注,仿佛她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晚晚,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他轻声问。
她没有回答。沉默在这些日子里成了她最后的堡垒。
周屿不以为意,自顾自说下去:“我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事。工作辞了,房子卖了。我们可以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林晚静静听着,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是上周试图用碎瓷片割腕留下的。周屿发现后哭得撕心裂肺,质问她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他当时这样说。林晚相信他是认真的。
这就是他们关系的本质:两个人在一个由爱之名的地狱里互相折磨,谁也离不开谁,谁也救不了谁。
周屿开始为“搬家”做准备。他拿来行李箱,仔细收拾她的衣物——都是他买的,符合他审美的裙装。林晚坐在床边,脚踝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
“在新家,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更漂亮的房间。”周屿兴致勃勃地描述,“有面向花园的落地窗,每天早晨阳光都会叫醒我们。”
林晚突然想起被囚禁之初,她每天都在计划逃跑。计算周屿外出的时间,尝试各种工具,甚至在床单上写求救信号。现在,这些念头变得模糊而遥远。
当周屿转身收拾行李时,林晚缓缓站起身。脚链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声响,周屿下意识地回头。
她对他露出三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需要我帮忙吗?”
周屿愣住了,随即眼中涌出狂喜的泪水。他冲过来紧紧抱住她:“你终于明白了,晚晚,你终于明白了...”
林晚回抱他,手指轻轻抚过他后背。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霞光正在消散。
她不再看窗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