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间狭小逼仄,他一进来,就显得有点挤了,姜鱼抬头看着他,有点纳闷,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宿舟有这么高?
宿舟低头打量她,也不说话。
“把她弄走,看我干什么?”
“你站得起来?”
“当然。”
她只是发烧,又不是瘸了,怎么会站不起来?
宿舟没再说什么,将洛雨搬出去了。
他走了,姜鱼想起身,这一动,才发现根本使不上力,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浑身还冒虚汗。
不就是用了下灵气,这病竟然又变严重了。
可她刚刚才在宿舟面前说自己没问题,这会儿竟然真的站不起来,未免太丢脸了,她赶紧在储物戒里翻找起来。
“有了!”
她找到了一张强身符,这符能让她一段时间之内行动如常,过后会更加虚弱,她一咬牙,贴在了手臂上。
霎时,像一股电流从脊背直窜上颅顶,她浑身一阵激灵,熬过那阵激痛之后,虚弱和疲惫都消失无踪。
很好,她又是一条好鱼了!
遮好手臂的符纸,走出杂间,从楼道的木窗往下看,她才发现自己是被困在了书阁最顶层,下到一楼,听到一阵肃冷沉闷的说话声,显然这不是宿舟的声音。
她从书架后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姜鱼!”
一露头就被发现,果然是她爹。
她悻悻然从书架后走出来,来的不止是她爹,三位长老都到齐了,周夫子也是一脸严肃,这阵仗可真不小。
宿舟沉默站在角落,视线在姜鱼身上转了一圈,见她脸色如常,行动自如,目光落在她右臂处,她总是习惯把符纸贴在那里,这次也一定不例外。
姜鱼注意到了,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此人身上已出现魔化特征。”大长老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入魔已深,没救了。”
二长老按住洛雨丹田,正要施力,大长老道:“做什么?”
“当然是毁掉魔种,难不成任其壮大?”
“魔种一毁,她立时毙命。”
“入魔之人,死不足惜。”
“剑宗内已经数十年没出现过入魔者,此人突然入魔,有些蹊跷,先审过再处置不迟。”
两人意见相左,姜爹适时开口,“大长老说得有理。”
连周夫子也赞同,二长老只好作罢。
姜爹又看姜鱼,冷下脸来,“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说清楚?”
当着几位长老的面,姜鱼没有隐瞒余地,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
“你是说,你早就察觉不对,却瞒着不说,还想自己解决?”
“我——”她辩解道,“我就是不想冤枉好人。”
“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是非不分的人?”姜爹让她气得够呛,“入魔者不是小事,宗内诸多长老管事,要你逞什么能?”
姜鱼心想,那可不一定。
事后这种话谁不会说,她要是不自己调查清楚,说不定洛雨就被偷偷处置了,而她根本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服气?我看你——”
“好了。”大长老温声道,“这次小鱼受了惊吓,先让她回去休息,要骂要罚,之后再说吧。”
姜怀城哼了一声:“还不走,等我送你?”
姜鱼不服气地哼哼两声。
在她爹动怒之前,像条鱼一样滑溜走了。
大长老看了一眼角落的宿舟,他正看着姜鱼离开的方向,估计他也不想跟他们这群老家伙待着,他道,“宿舟,你也回去吧。”
“弟子告退。”
……
姜鱼这一回去,强身符的效力过去,直接就趴下了,在床上瘫软了两天,病才算是好利索了,然后就接到她爹的通知,经过长老们商量,罚她去书阁贴净魔符。
好消息是,知情不报,宿舟也有份,所以和她一起受罚。
净魔符有清静魔气、驱邪避祸的效用,夫子交代,必须要阴阳交汇时分贴上去才能充分发挥效果。
于是日落时分,姜鱼不情不愿来到书阁,宿舟也在同一时间到的。
跨上台阶,两人对视。
说起来,宿舟这次算是被她连累的,但姜鱼是不会对他愧疚的,甚至坑他坑得理直气壮。
夫子给两人各分了一叠符纸,就自行忙碌去了。
两人也很有默契,一个贴东边,一个贴西边,贴完一层就继续往上。书阁一共有七层,连续两层在楼梯口撞见宿舟后,贴到三楼,姜鱼故意放慢了速度,没想到在楼梯口,两人还是撞了个正着。
“宿舟,你故意的!”
“?”
“要不是等我,怎么会撞见三次?”
“等你干什么?”
“谁知你在打什么主意,肯定没好事。”
宿舟抬眸看她,“病好了又能折腾了?”
姜鱼抱着手臂打量他,半天不说话,忽然开口,“我知道了!你故意找存在感,想害我又受罚。”姜鱼道,“上次是,这次也一样,碰上你,我真是倒霉透了。”
宿舟:……
“随你怎么想。”
抛下这句话,他自顾自上楼去了。
接下来几层,姜鱼都没再撞见宿舟,倒是在七楼贴符的时候,她看到困过她的那间杂物间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洛雨的事,越想越觉得整件事充满了疑点。
贴完符出来,在楼梯口她又一次撞见了宿舟。
这次对方只当没看见她,刚想下楼,她道:“问你件事。”
宿舟回头。
“抄书那天,在书阁外,你确实察觉到了魔气对吧?”
他微微颔首。
“这就不对了。”姜鱼道,“这两天我查了不少关于入魔者的资料,上面说,魔化是一个过程,在魔种潜伏期,不会显露魔气,只有当魔纹显露之后,才算是真正入魔。”
宿舟皱起眉。
“问题是,洛雨是在绑架我那天,身上才出现魔纹的,之前见过她的人不少,那时她并无异常。”
“你的意思是——”
“那天在书阁之外,是否另有其人?”
“你被跟踪那天,我确实只看见了她。”
“假如对方修为在你之上呢?”姜鱼问。
宿舟陷入沉默。
真有这种可能,那说明宗内还有一个比洛雨潜伏更深的魔,此人也盯上了姜鱼!
他不禁盯着姜鱼看了一会儿,试图发现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样吸引魔物。
楼道边的烛台灯火明亮,暖光映在她脸上,显得肌肤细腻如温玉,睫毛卷翘,眼睛亮而有神,耳垂下方有一颗小痣。看不出什么与魔的关联,倒是看得他有些失神。
“你看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姜鱼下意识摸了摸耳环,发现耳环好好的,不禁纳闷。
宿舟:……
姜鱼也顾不上猜他的想法,“得赶紧把此事告诉夫子。”
这次她没打算隐瞒,事情也许比她想的更加复杂。
下到一楼,夫子还在清查洛雨学过的禁咒,以防她在什么地方留了后手,听姜鱼这么一说,他的脸上皱纹都更深了几分。
“唉,我知道了。”夫子道,“此事我会和几位长老商量,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小心行事。”
姜鱼点点头。
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周夫子这几天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出了书阁,天边闪着几颗星子,阵阵秋风送凉。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帛,听到有人小声喊她:“姜、姜师姐。”
顺声看去,有个小弟子站在阶下,眼巴巴看着她,“听说师姐有一套符术精讲全书,比书阁的更全,能、能借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她爽快答应。
“太好了,谢谢师姐!”
“我还有一套笔记,你要吗?”
“要!”
没想到姜鱼这么好说话,弟子喜出望外,连连鞠躬,“谢谢师姐!我一定好好爱惜,尽快归还!”
得到姜鱼的许诺,弟子欣喜的走了。
宿舟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禁问:“为何借给她?”
姜鱼:“你怎么还在?”
宿舟:……
他本该走的,但是姜鱼最近一些言行,让他觉得不太对劲,一时出于好奇,才留下来看看。
“为什么不能借给她?”姜鱼转身面对他,“反正我又用不上了。”
“不怕又是陷阱?”
“如果每个人都要防备,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路上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有问题,这里是剑宗还是魔窟?再说,这次我帮了她,她会记我的好,何乐不为?”
“收买人心。”
姜鱼听了不爽,走到他面前,伸手戳了戳他心口,“你不会是羡慕了吧?你开个价,我也可以收买你啊。”
她眼眸明亮,眼尾上挑,像只骄傲挑衅的小狐狸。
宿舟只觉被她轻戳的地方一阵酥麻,低头看着她粉白指尖,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你想多了,我不吃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