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子额头肿起一个大包,仙鹤落在他身边,哀哀叫着给他看自己受伤的翅膀,看起来可怜巴巴。
姜鱼赶紧掏出药瓶,想给它敷药,被夫子劈手夺过,“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只好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说了。
周夫子是剑宗书阁的管事,负责管理书阁,监督弟子们研读道典,他要求严格,脾气暴躁,各峰被他罚过的弟子不在少数。
听完两人的话,他哼了一声,厉声道:“都当上天骄候选了,还一言不合就动手,当宗规是摆设吗?!”
两人闷声不语,任他发泄火气。
天骄榜前,夫子骂了好一阵,终于骂累了,拿着药瓶,给自己和仙鹤涂上,碰上额头上的包,痛得他一阵轻嘶。
“你们两个,下午都给我去书阁抄书!”
“抄多久啊?”
“抄到我满意为止!”
姜鱼不吭声了。
刚要走,周夫子又把两人叫住,“等等。”
“夫子,还有什么事?”
“你们两个,可知道当上候选之后要做什么?”他虽然被两人气得不轻,但见他们年轻没经验,又忍不住关心起来。
两人都摇头。
大家都知道天骄人选是从候选中产生的,但两人都是头一次入选,具体规则还真不知道。
周夫子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操心的命,耐心给两人解释了一回。
当上候选之后,先要入青云阁,以一个月为期,接受几位天骄弟子的教导和经验传授,根据在阁中的表现,由天骄们打出分数。
之后天骄榜上会出现一到两次试炼考题,综合青云阁打分和试炼得分,选出最终的天骄人选。
“总之,不管是青云阁,还是天骄榜的考题,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天骄可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
姜鱼听明白了:就是培训 考试。
这倒是不难,就是太麻烦了,不如一场比试定胜负,想到还要跟宿舟一起,就觉得糟心。
“就不能搞快点吗?”
“你说什么?”周夫子没听清她在嘟囔些什么。
“没什么”她凑上前,眼睛轻眨,睫毛呼扇,“夫子,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就别罚我了吧?”
夫子瞪她,脸色却见缓和,“你这丫头,又来卖乖。”
要是平时,夫子也就懒得计较了,但这时候,正好给她好好收收心,这丫头平时太骄傲了,也该沉稳一些。
“夫子——”
“休想!”
袖子一甩,夫子直接走了。
仙鹤蹭了蹭姜鱼,表示原谅她了,也跟着夫子走了。
天骄榜前只剩他们两人,姜鱼怒瞪宿舟一眼:都怪这家伙,吵架吵不赢非要动手,就知道碰到宿舟肯定没好事!
双方都没什么好脸色,不欢而散。
回到第三峰,姜鱼径直回了家,三长老的洞府就在峰顶西侧一片落霞花林旁,落霞是仙家之花,四季不败,远远望去蔚如云霞。因为有娘亲精心照料,这里的落霞花比别处开的更旺盛,洞府名就叫做“落霞仙府”。
进了门,先闻到一阵饭香。
端着一盘鱼的三长老姜怀城从厨房出来,抬眼看见姜鱼,眉一竖,刚要说话,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小鱼,你爹听说你当上天骄候选,特意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庆祝,快来坐下吃饭。”
“娘。”
姜鱼被娘摸了摸头,乖乖坐下,心说,我们家哪天不是爹做饭?看他的表情,不像要庆祝,倒像要发作。
反正在她爹心里,她能当上候选是应该的,有什么好庆祝的?要是当不上,那就该臭骂一顿了。
果然,刚坐下扒了一口饭,姜爹就道:“听说你上午把周夫子打伤了?”
姜鱼:“不是我干的,宿舟干的。”
“还狡辩?”姜爹道,“身为天骄候选,成天不务正业,没有半点稳重的样子!看看人家宿舟,别的不说,起码称得上专心致志、勤奋刻苦。上次爹在五峰看见他,练剑从早上练到晚上,一刻不歇,你看看你——”
老爹的筷子在碗上敲了敲,总结:“不像话!”
姜鱼吃了一口鱼,含糊嘟囔:“比比比,就喜欢比,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让他做你儿子?”
姜爹没听清,但猜都知道她在说什么,“别以为爹爱说这些,你也是太没定性,今日养鱼,明日学画,想一出是一出,你就说你养的那个天琼花,耗费了多少力气给你买回来?不可吹着不可冻着,连土也要专门从海洲城运过来。结果呢,也就新鲜了三天,过后就不闻不问了,全靠你娘帮你养着,昨日开花了,你有惦记着看上一眼吗?”
姜鱼把脸闷在碗里,她这不是事情太多,不小心给忘了吗?
姜爹接着道,“花草倒是小事,修炼此等大事上,你也如此,突然兴致来了要学符,过了几天,又没兴趣了,要去学阵,过了一阵,又学起毒术来了!”
姜鱼忍不住反驳:“那我也都好好学了啊。”
提起这个姜爹就胃疼,女儿天赋太好,也是头疼,要说她心思不定,她还都学得有模有样,别人苦修几年的术法,她十来天就学会了,被她气得想转行的符修和法修都有一堆。
他叹气,“一年到头,剑是没好好练过几天,还好意思说练剑是主业?”
姜鱼闷不吭声,低头扒饭。
老头总是这一套说辞,总之一句话,就是想她专心学剑,但她就是感兴趣的东西多,这怎么能怪她呢?
“你要是不喜欢剑,那剑干脆别练了,专心研究你的那些门道去。”
“不行!”她立刻反对,“谁说我不想学剑了?”
“你说这个月你练了几天剑?”
“那我也要学!”
姜鱼的剑,名为白螺,是从娘亲那里继承来的。姜夫人名为白荔,是曾经的天剑宗第一剑修,号称“白螺剑仙”。一次意外受伤后,她不能再用剑,便将剑传给了女儿。如今她不再碰剑,昔日剑仙的名号被人遗忘,过着如同隐士般的生活。
白螺剑对于姜鱼,有不一样的意义。
她本身并不多喜欢剑,但为了娘亲,她不会放弃剑道,她要让白螺剑绽放光彩,重新被世人记起。
“你这态度,能学好?”老爹生气道,“不过是糟蹋了剑——”
“好了。”姜夫人放下碗,“好好吃饭。”
家里真正做主的人开了口,姜怀城顿时安静如鸡,姜鱼趁机偷瞪了他好几眼,他也敢怒不敢言,房间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了饭,姜鱼收拾收拾要去抄书了,走到门口,姜老爹又阴魂不散跟了上来,“姜鱼,你站住。”
“干嘛?”
“爹跟你说话,你态度就不能好点?”
“……”
“你记住,进了青云阁,一定要好好表现,哪怕装也给我装的认真点。”姜老爹叮嘱,“你可知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若输给那个宿舟,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你吗?”
“知道。”
她就是太清楚了,才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输。
因为她是三长老的女儿,因为身份在宗内得到了优待,而宿舟相当于是草根出身,如果他在天骄选拔中胜出,那之前那些对她的夸赞都会变成质疑,她在剑宗的风评会一落千丈。
她爹作为三长老,也会跟着受到非议,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下午,姜鱼到了书阁。
剑宗的书阁在主峰的山腰位置,共有七层,飞檐翘角,黑瓦白墙,藏于苍翠林间,景致清幽。
阁前有一块平整空地,叫做“书山广场”,每年考试时节,众弟子在广场上打地铺用功的场景,也颇为壮观。
姜鱼到时,周夫子并不在,不过他已经做了安排,在书阁一层最里侧的位置给两人划定了一片区域,让他们两安心抄书,不可打扰其他人。
童子将她引到地方,划出的小片区域,并排摆着两张桌子,相距只有半臂宽,每张桌上都摆着厚厚的一摞书,要全抄完估计胳膊都要抄断。
不过她没注意这个,目光落在左侧桌上,宿舟已经坐在那了,看见她来,皱了皱眉。
姜鱼立刻不满:“我要换个地方。”
她可不想跟宿舟当同桌。
童子不慌不忙道:“夫子吩咐,若你们安心抄完不生事,便只用抄一半,如果有要求——”
“就抄全部?”
“再加倍。”
姜鱼二话不说就坐下了,默默把椅子往里面搬了搬,抵着墙壁,离他远一点。
宿舟看了一眼,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铺开纸墨,埋头开抄。
姜鱼不想落后,也认真抄写起来。
下午书阁内相当安静,他们面前是一扇敞开的窗,秋日阳光映照,室内窗明几净,高处的廊檐下,挂着一串铜风铃,风过时铜片相击,发出清脆美妙的乐声。
每次响动,姜鱼都会抬起头看。
宿舟抄书的间隙默默看了她几眼,对此毫不意外,狡猾的猫就是容易被会动的东西吸引。
她一动时,小鱼形状的玛瑙耳环跟着她的动作摇晃,没来由的有些吸引目光。
宿舟心生烦躁,但很快收敛心神,专注抄书。
姜鱼偏头一看,见他进度飞快,才不到半个时辰,一本书已经抄了小半,他的字就如其人,笔锋如剑,挥洒飘逸,但一点不柔,力透纸背,有筋有骨。
反观自己的,笔锋圆润,排列整齐,反正她自己是越看越喜欢,像宿舟那种跟印刷的一样,有什么意思?还是她这种写法自行一派,别人模仿不来。
不过抄书太枯燥无聊了,她将写废的稿纸揪成小团,瞄了瞄檐角的风铃,“喂,要不跟我比一场?”
“比什么?”
“瞧见那个风铃没?上面一共有五片铜片,按照音阶依次敲响就算赢,比不比?”
这听起来简单,实际难度不小,铜片大小不一,互相遮挡,而且只要敲中一片,风铃整体会晃动,对准头要求很高。
她唇角含笑,从容自信,似乎笃定他做不到。
宿舟道,“这并不难。”
“难不难,试过才知道。”姜鱼道,“我先来!”
她先前已经瞄了半天,此刻胸有成竹,五个小纸团接连飞出,精准命中了五块铜片,檐下的风铃打起了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如何?”
“……”
“该你了。”
姜鱼双手抱胸,打算看他的笑话。
宿舟抄书的纸面干干净净,连一个多余的墨点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废纸,不过他也用不着纸团,一抬指,就是一道剑气飞出。
剑气接连命中四块铜片,正要出第五道时,忽然书阁中起了乱子,有人大喊:“不好,有人偷书!”
旁边书架一阵晃动,他心神一分,最后一道便射歪了。
“哇哦。”姜鱼得意,“我赢了。”
宿舟的目光转向书架后,几个弟子一番搜寻,没找到偷书贼,又离开了。
姜鱼见他不理自己,便问:“你偷的?”
宿舟:“神经。”
姜鱼:“你骂谁?”
“你哪只眼睛见我偷书?”
“我看你是不想承认自己输了,找借口转移注意,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觉得这种情况能算输?”
“怎么不算?也没人按着你的手让你打歪啊。”
“呵。”
他似乎无言以对,报以一声冷笑。
“愿赌服输,你不会真不认吧?”
“你想怎么样?”
“把我这一份也抄了。”她立刻说,“要完全模仿我的笔迹。”
宿舟视线在她抄的内容上转了一圈,暗讽道,“你的笔迹,笔圣来了也模仿不了。”
“尽量模仿不行?”
“免谈。”
“宿行云——”
熟悉的无比嫌弃的语气,语调拉长,意味着她现在很生气。
宿舟眉眼微冷,刚要说话,窗口忽然伸进一道优雅的长脖子,周夫子的仙鹤叭叭张开嘴,“你们不要吵了。”
两人:……
仙鹤嘎嘎两声,模仿夫子的语气,“吵吵吵,天天吵,你们就不能化敌为友,好好相处吗?”
姜鱼脑补了一下跟宿舟做朋友的画面,顿时浑身一阵恶寒,“不可能。”
宿舟不知想了些什么,眉心紧皱起来,“跟她和好,下辈子都不可能。”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满是嫌弃。
姜鱼哼了一声,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和宿舟交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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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