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曦!你给我站住!”
秦野忍无可忍,对着一到录制地就像撒欢小狗似的女儿石宝,拔高了声音。
果然,一听妈咪中气十足的喊声,石宝立马刹住奔向小溪的脚步,回头甜甜一笑,小短腿噔噔蹬跑回来,讨好似的攥住妈咪的手晃了晃:“妈咪妈咪,别生气嘛~”
四岁孩子的手太小,只能堪堪圈住大人一根手指。秦野心尖猛地一软——三年前那场地震里,这个失孤的小丫头,也是这样死死抓着她的手指,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招石宝用了无数次,百试百灵,往常她戳戳孩子额头,也就放她去了。
可今天,秦野反常地没松手。
她蹲下身,仔细理了理女儿跑歪的帽子,又把刚换好的户外包肩带调到最舒服的位置——那背包里装着石宝的抗过敏药、驱蚊贴,还有应急的小零食,每一样都按她的习惯码得整整齐齐。
而她自己肩上,是个塞得满满当当、一看就极为专业的登山包,里面是她为综艺准备的建造工具和生存装备。
眼前,是国内备受期待的亲子荒野建造综艺《荒野家园》录制起点——一片被原始森林环抱的河谷,河水潺潺,鸟鸣清脆。但对秦野来说,这里不是风景,是她一手创办的户外品牌“野行”扩大影响力的关键战场。
“还记得妈咪出门前说的话吗?”她抱起石宝,贴着孩子温热的耳朵轻声问。
小脑袋一点一点,石宝乖乖复述:“不能乱跑,要待在妈咪身边;不认识的东西不能碰,摸之前要问妈咪;还有……”
秦野失笑,刚要夸她记得牢,抱着女儿往节目组集合点走时,左后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伴着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像冰棱猝不及防敲在心上。
“岁岁,脚下有苔藓,慢点走,看着路。”
那声音,是她沉寂五年的心湖里,投入的一颗巨石,瞬间激起滔天巨浪。秦野的脚步猛地顿住,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这声音,哪怕再过十年,她也死也不会忘。
是她吗?这次……真的是她?那个让她魂牵梦绕、找了五年的人?
她缓缓转动僵硬的身体,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个牵着小女孩走来的女人身上——
是苏砚。
五年了,她好像一点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卡其色野外工作服衬得身形愈发利落,长发一丝不苟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让她眼底的锐利多了层冷静的滤镜。
时光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只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沉淀出更浓郁的、属于学者的疏离气质。
秦野的呼吸骤然停滞,喉咙发紧得像被什么堵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想过会是在这里,这样突然,这样不合时宜。
她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苏砚的眉眼,从挺直的鼻梁到微抿的唇,想把这五年的空白一次性填满。
可下一秒,视线猛地往下,定格在苏砚身边的小女孩身上。
那孩子四五岁年纪,穿和苏砚同款的小巧户外服,乖巧地牵着苏砚的手,低头避开苔藓时,侧脸线条柔和得像块软玉,微微抿起的唇角、挺翘的小鼻梁,还有那双垂着的眼睫…
秦野瞳孔骤然收缩。
太像了。
那眉眼,那脸型轮廓,分明是她秦野年幼时的翻版,却又奇异地融进了苏砚独有的清秀书卷气。
和她当年偷偷幻想过的、她们未来的孩子,一模一样。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像惊雷般在脑海里炸开,炸得她四肢百骸发麻,几乎站不稳。
这孩子……是谁?是她和苏砚的孩子?!
五年前,她们确实……可之后不是没了吗?如今怎么会有这个孩子。分手时没提,她出国是没提,这五年里,更是音讯全无!
巨大的震惊、失而复得的狂喜、未知的恐慌,还有被刻意隐瞒的愤怒,瞬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连呼吸都觉得疼。
苏砚显然也看到了她。
目光相接的刹那,苏砚脸上的平静如同冰面般碎裂,闪过一丝难掩的惊愕,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痕迹。
但那慌乱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更深的寒意彻底覆盖。她的视线快速扫过秦野,像在确认什么,最终,落在了秦野怀里正好奇张望的石宝身上。
石宝那双酷似苏砚年轻时的、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
苏砚眼底似乎掠过什么,瞬间冷得像寒冬的冰,所有情绪都被冻结,只剩刻骨的疏离与嘲讽。
她勾了勾唇角,声音平淡得像在对一个陌生的点头之交:“秦野,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石宝脸上,一字一句,轻得像羽毛,却每一个字都砸得秦野心口发疼:“这位是……你的女儿?长得很可爱,恭喜,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四个字,像针一样刺进秦野心里。
秦野下意识要上前解释,脚步刚动,怀里的石宝就攥紧了她的衣领,她下意识低头看去,看着女儿天真懵懂的脸。
到了喉头的话又猛地堵了回去,百口莫辩的窒息感,让她死死攥紧了手指,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看着对面人低头沉默的样子,苏砚这个和秦野相爱了四年的人怎么会不懂,感受着女儿在手心的温度,觉得自己荒唐又可笑。
“苏教授,麻烦您带岁岁过来一下,我们需要采集一下麦克风参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及时上前,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僵局。
苏砚淡淡瞥了秦野一眼,随即对工作人员颔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好的”说完,她牵起岁岁的手,没有再看秦野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另一边,也有工作人员拿着流程表过来和秦野对接:“秦女士,这边需要您签一下安全协议,然后我们简单说一下明天的录制流程……”
可秦野什么也听不进去,目光像被黏住了似的,死死跟着那道远去的一大一小身影,直到她们走进不远处的帐篷,才缓缓收回视线,胸口的闷痛却丝毫未减。
就在这时,被苏砚牵着的岁岁,忽然悄悄回过头。
她对这个方才一直盯着自己、神色激动的阿姨充满了好奇,那双酷似秦野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纯然的、孩童式的探究。她飞快地打量了秦野一眼,又赶紧转回去,小短腿迈得更快,紧紧跟上妈妈的步伐。
“妈咪,妈咪!”怀中的石宝又扯了扯她的衣服,声音带着点不安。
秦野这才回过神,低头看着女儿皱着的小眉头,知道自己方才魂不守舍的样子吓到孩子了。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声音尽量放得温柔“我们现在去。”
进了帐篷,秦野才知道原来前面苏砚身上那一身野外工作服,是这一次嘉宾的统一服装。
而在秦野非常明显的打探下,知道了苏砚也是这次节目的其中一组嘉宾,身旁的孩子叫苏怡勤,今年四岁。
“苏怡勤……怡勤……忆秦……”秦野低声默念着这个名字,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忆秦,思念秦野?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方才苏砚带来的嘲讽和刺痛,好像都被这个名字带来的悸动冲散了,满脑子都是重逢的狂喜,和“忆秦”两个字里藏不住的温柔。
换好衣服,秦野坐在帐篷角落的折叠椅上,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掏出手机,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许久,就在快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终于被接起,对面传来一道慵懒又带着起床气的女声:“秦野?你大清早的抽什么风?现在才下午两点,我刚睡了三个小时……”
秦野早习惯了好友昼夜颠倒的作息,没功夫跟她寒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潇寒,我找到她了”
“谁啊?”林潇寒的声音还有点迷糊,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瞬间拔高了八度,“我去!你说的是苏砚?!在哪见到的?你不是去录那个什么荒野综艺了吗?她怎么会在那?”
林潇寒太清楚秦野这五年的执念——为了找苏砚,她托遍了国内外的朋友,甚至还雇过私家侦探,却只查到苏砚出国读了博,两年前回国后就没了消息。
秦野没理会她一连串的追问,语速极快地说:“我现在在这边不方便说,等下把我知道的发给你,再帮我查查”
“不是,你等会儿……”林潇寒还想再问,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秦野一碰到苏砚的事,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让她八卦的机会都不给。
而挂了电话的秦野,刚把信息发给林潇寒,就猛地想起什么——方才换衣服时,石宝还在帐篷里玩她的登山包,怎么现在没声音了?
抬头一看,帐篷里空荡荡的,哪还有石宝的影子?秦野心里“咯噔”一下。
她又悔又急,刚起身要去找,帐篷帘就被轻轻掀起一角,两个小萝卜头一前一后钻了进来,带进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石宝走在前面,虽和身后的孩子同龄,身形却稍稍高些,堪堪遮住了对方大半。她手里还攥着两根狗尾巴草,看见秦野,眼睛一亮,刚要跑过来,就对上妈咪严肃的眼神,脚步顿时顿住了。
秦野赶紧上前,上下打量了女儿一遍,见她衣服没脏、身上也没伤,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语气却还是带着点急:“石宝,你又跑去哪了?还有,这妹妹是从哪带回来的?”
石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把手里的狗尾巴草藏到身后,跳过第一个问题,拉着身后的孩子往前推了推:
“妈咪,这是岁岁!她自己在咱们帐篷附近玩狗尾巴草,我就跟她一起玩了。她说她认识你,我说不信,我说你要是认识我妈咪,我妈咪肯定也认识你,就把她带进来啦!”
说着还往后挪了挪把身后的岁岁露了出来,看着岁岁有些局促的小模样,秦野不由的感到有些好笑,可又心头又泛起一丝酸涩。
秦野慢慢走上前,蹲下身,与两个孩子平视,声音放得极柔,生怕吓着岁岁:“你叫岁岁,对吗?”
岁岁乖巧地点点头,大眼睛亮了亮,小声音软软的,却清晰地传到秦野耳朵里:“阿姨,我见过你。在我妈咪的相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