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阔前脚回到家,后脚就有人敲响了他家的大门。
原主独来独往的,根本没有什么朋友。
毕竟这么抠。
陈阔纳闷的打开门,邻居陈大壮正站在门外。
他进来了也不说事情,而是提溜着眼珠子在屋里左看右看。
看到他家里陈旧的装修和家具,眼里划过一丝轻蔑。
“陈阔啊,是这样的……”
他搓了搓手,脸上带了点笑。
“这阵子不是下雨吗,我家屋顶塌了,我想补补屋顶,你看你手头宽裕,能借我点不?”
陈阔似笑非笑,整个陈家村谁不知道,他陈阔是“最穷的”?
借钱都借到自己头上了。
估计是上午给陈妗乐送了不少东西,招人眼红了。
如果说陈阔是出了名的抠门,那陈大壮就是众所周知的游手好闲。
“我没有钱,不借。”
陈大壮一愣,被陈阔这干脆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村里都是人情往来,他怎么可以理直气壮的说出不借这两个字的。
好歹找个借口敷衍他一下啊!
“你怎么会没钱呢?”陈大壮急了。
“你刚还拿着那么多东西往李秀春家里去,大家都看见了!”
陈阔挑眉:“我那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你看看我家这墙砖,土到掉渣了,你看看我家的窗,窗帘都没一个,还是用报纸糊的,我哪里来的钱啊?”
他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哎,我是真没钱啊,帮不了你。”
陈大壮看着比自己家还破烂的房子,一时半会也不确定陈阔到底有没有钱了。
“那你还有多少,多多少少借一点给我吧?”
陈阔无奈的摇摇头:“我真的帮不了你啊,你找别人去吧。”
陈大壮不乐意就这样空手离开,借不到钱,拿点东西总可以吧?
可陈阔家里空空如也,连老鼠来了都得施舍两个子,他实在想不到能从这里顺点什么。
他心里骂骂咧咧,一脸不耐烦的走了。
送走了不速之客,陈阔才有空清点他的小金库。
原主这些年存下的钱和各种票子不少,一万两千四百多,是真真正正的万元户。
可惜他只会存钱,不会用钱。
陈阔把粮票布票等和钱分开,分成几份,最后拿着一沓钱出了门。
陈大壮离开陈阔家,越想越气。
他都听说了,陈阔给李家买了不少的肉,大包小包的。
那得多少钱啊?!
可是陈阔太会装了,嘴巴又能说,态度还这么强硬,他根本拿对方没办法。
他家屋顶塌了是真的,不过修房子的钱倒不用他出。
他需要钱,前阵子上街赢了两把牌,上头了,没想到后面越输越多,最后欠了赌场一百多块钱。
催债的人步步紧逼,他现在这么需要钱,陈阔还不肯借给他。
陈大壮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气。
“你也看到了?我闺女说,他还买了一支钢笔,那钢笔要八块钱啊……”
“八块钱!真的假的?”
“我闺女看得真真的!你们说,陈阔家里这么穷,他哪里来这么多钱呢?”
陈大壮的脚步顿住了。
大榕树下,几个大妈凑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着,他竖起耳朵听,越听越气。
一支钢笔八块钱,是他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陈阔居然还和自己说他没有钱!
他咬咬牙,凑了过去。
“不会吧,我刚从陈阔家里出来,他家破破烂烂跟乞丐窝一样,你们看错了吧?”
陈大壮身边那婶子听着他质疑自己的话,脸色变了一瞬。
“怎么不会?陈阔不会买猪肉,我给他挑的,三斤猪肉两块二毛钱,我看着他付钱的,这还能有假吗?”
“可是他从哪里来这么多钱啊?”
“谁知道呢。”
陈家只有一个破裁缝店和一亩地,陈阔管着店里,何小芳种地。
今年还没收成,大家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他们家的裁缝店更是没人光顾。
陈大壮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多了几分伤感,他叹了一口气。
“我家屋顶不是塌了吗?刚刚去找陈阔借钱,没想到他不肯借给我,还要赶我走。”
说到借钱,几个婶子的眼神都变得警惕了,默默离他远了点,生怕他问自己借钱。
陈大壮还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他要是不买那支笔,少吃两顿猪肉,我不就有钱修房子了?没想到陈阔这么绝情,一点脸面不给我。”
婶子看不过去:“可能人家有自己的苦衷呢?”
“他能有什么苦衷?”陈大壮拔高了自己的声音:“我修个屋顶只要十多块钱啊,你们说他又不读书,他买支八块钱的钢笔做什么?”
话音刚落,陈大壮如醍醐灌顶,仿佛发现了真相。
对啊,陈阔不读书认字,他买钢笔做什么?
“他不会是看上李王婶的女儿了吧?!”
陈大壮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
一个跛脚女,陈阔居然不嫌弃?
“那咋了,起码人家愿意给女孩子花心思,你呢?到现在也不安定下来。”
说这话的婶子叫秦月桂,她女儿在学校里读书,和陈妗乐一个班。
陈妗乐回回考试都拿第一名,她女儿佩服的不得了,都把对方当成学习偶像了。
陈大壮一个混混,还好意思嫌弃人家?
那婶子的眼神看得陈大壮浑身刺挠,不得劲。
他今年三十了,比陈阔还大了五岁,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只知道打牌喝酒。
他的名声在村里坏透了,根本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陈大壮理亏的摸了摸鼻子。
“我这不是替王婶着想吗?陈阔家里这么穷,她女儿嫁过去了也是受苦。”
“在说啥呢?这么热闹。”
大队长迎面走来,一脸笑意,身后跟着陈阔。
众人看见他,默默噤声。
刚刚还在说着人家,本尊忽然就来了,大家有点心虚。
秦月桂轻咳一声:“大队长,你怎么过来了?”
说到这,陈安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我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的。”
他拍了拍陈阔的肩膀,提高了声音:“我们大队的陈阔,刚刚捐了二十张大团圆给村里修河堤!”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阔,对方眼神坦然,仿佛被大家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嘴角微微勾起。
“对了,大家刚刚笑得这么开心,在说什么啊?”
陈大壮一愣,整个人都僵住了。
几个婶子的审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给他看得脸上烧得慌,恨不得原地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快,何小芳一脸风风火火的回到了家。
她刚还在地里干活,就听到邻居夸奖她,没想到她平时看着节俭,居然舍得给村里捐钱修河堤。
一句话,给何小芳干蒙了。
她家哪来的钱啊。
一听是陈阔捐的钱,她也顾不上地里了,急忙往回赶。
刚进家门,肉香就争先恐后的往她鼻子里钻。
何小芳疑惑地皱眉,推开厨房大门,就看到陈阔在做饭。
她心下一惊:“儿子,你从哪里搞到的猪肉?”
陈阔头也没回:“今天上街给陈妗乐买肉去了,买了点肉我就想,我妈都没吃上肉呢,就让她吃了,那哪能行啊?”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陈阔把肉铲出过,端到她面前:“你闻闻这肉香不香吧?”
肉的香味不要钱似的扑面而来,何小芳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她已经有几个月没吃过肉了,看着儿子殷切的脸庞,没忍心泼他冷水。
只是,一想到这么点肉就要花几毛钱,她心疼的像滴血一样。
“你从哪里来的钱?村里人还说……”
她支支吾吾的把邻居跟她说的话转告了陈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捐钱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另有其人。
二十张大团结啊,对何小芳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陈阔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
“是我捐的,怎么了?”
何小芳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声音拔高了几度。
“你说什么?!”
“妈,你别大惊小怪。”
陈阔回到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她面前打开。
“你看看,咱们家有钱。”
个,十,百,千,万……
何小芳看着眼前零零碎碎的一沓钱和票,只觉得云里雾里,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尚未苏醒。
“我想过了,这里面的钱,拿一部分出来买一辆车,剩下的就拿来修房子,我要娶媳妇了,家里自然不能这么旧,免得让人看不起。”
何小芳胆子小,看到这么多钱并没有狂喜,而是顾虑到什么,哆哆嗦嗦的握着陈阔的手。
“儿啊,妈不求你能大富大贵,但违纪犯法的事别做,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陈阔哭笑不得:“这都是裁缝店赚的钱,你想到哪去了。”
他解释了好一会,何小芳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来,他们家陈阔不是一个穷光蛋,而是有钱的不得了?
她的眼睛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我就说那陈妗乐配不上你吧,咱们有这么多钱,要什么媳妇娶不到啊!”
陈阔摇摇头。
“我去镇上问过了,陈妗乐是学校里学习最好的,有很大的希望考上大学,如果我们把她娶回家,那就是娶了个金蛋蛋回来。”
“可她们家……”
何小芳本想着,王凤春一个寡妇拉扯着女儿生活,家里条件和她差不多,也算门当户对。
一朝知道自己家里这么有钱,心里难免有些后悔之前的想法。
他们家有钱,何愁找不到好姑娘?
陈阔似乎是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继续补充。
“你想想,我们这里万元户虽然不多,好歹有百八十个,但去年只有两个知青考上了大学,我们镇的自己人一个都没有,你说是大学生金贵,还是这几个钱金贵?”
何小芳心底还是有些不安:“万一,她没考上呢?”
陈阔笑笑:“那完了,那我们镇今年一个大学生都没有了。”
听着儿子的话,何小芳心底稍稍安定。
“那就算有这么多钱,你也没必要捐钱给村里啊?”
那可是二十张大团结啊,他们家陈阔得挣多久才能挣回来?
一想到两百块钱就这样没有了,何小芳心都在滴血。
陈阔毫不在意。
“要不是堤坝被大水冲了,我怎么会滑下河里?还好我会游泳,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什么?”
何小芳被陈阔话里的信息量吓了一跳。
“你不是下去救人的吗?”
“我哪有那么好心?”陈阔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只是要上岸,顺手拉她一把而已。”
“快过来吃饭吧,一会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何小芳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情沉重,香喷喷的肉在她的嘴里味如嚼蜡,脑海思绪万千。
如果那天陈阔没有脚滑摔下河里,那他会眼睁睁看着陈妗乐被淹死吗?
她的儿子,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吗……
何小芳越想越怕,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她看着陈阔,不由得想到,自己一开始的想法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放下筷子,定定的看着心不在焉的陈阔,语重心长。
“儿子,你以后娶了媳妇,一定要对人家好,知道吗?”
陈阔毫不在意的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何小芳心底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以后儿媳妇进门,她多注意点就好了,别让儿子对人家女孩子太冷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