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柳已经搬回了父母家,之前的那套房子她再也不想看到,就委托给中介卖掉了,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
她又跟学校请了三个月的病假,审批也格外顺利,因为学校的校长是她爸早年的学生,她能来这所学校也有这层关系,当然她自身的能力也不差。
徐柳在家休养了一个月,然后就背着一个大大的包出去旅行了,临行前,她跑去理发店将留了好几年的长发剪短,染了颜色,又换了隐形眼睛,看上去似乎像换了一个人。
她喜欢面食,第一站去的便是西安。
徐柳来到一家小面馆,正是饭点的时候,里面挤满了人,点完餐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不一会儿,冒着热气的油泼面和看着就酥脆多汁儿的肉夹馍就被端了上来。
徐柳拿出手机跟饭菜合了张影,发送给苏余和父母后,这才拿起筷子开始搅拌,随着筷子的起起伏伏,油泼面那种特有的辣油香飘散出来,当第一口面条入口时,徐柳觉得这一路的劳累都值得了。
对面的人吃完离开后,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坐了下来,徐柳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着,眉间的刘海微微遮住他的浓眉大眼。
或许是感觉到徐柳在看他,那个青年也抬起头来,浓重的眉眼更显得英气十足,再配上他那半长的头发,给人一种浓烈的艺术气息,看着像是个搞文艺的。
徐柳对这类人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他们夸夸其谈,为了赶走这个人,她故意装作感冒咳嗽个不停。
“美女,你没事吧?!”
对面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巾,阳光清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暖意。
青年的善意让徐柳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脸热了热,忙说道,
“没,没事儿。。。。。。”
“一个人出来旅游?!”
“嗯!”
青年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笑来,
“真巧,我也是!”
徐柳点了点头,不想跟他再多说话,只能装作忙着吃面的样子,却仍感觉那个青年在看着自己,她抬起头,果然看到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总是看着我干什么?!”
青年用手指了指徐柳的身后,徐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挂着一个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小品节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徐柳的脸瞬间红了红,她尴尬的挤出一个笑,随后将头埋进碗里,却再也吃不出面的好味道,她胡乱扒拉了两口,就站起来向外逃去,身后却又传来那个青年的声音,
“这么快就吃饱了?!”
徐柳只当没听见,几步就出了那个面馆,出来后又有些生气,总觉得那个青年在故意嘲弄自己。
她深吸了几口气,默默地念道,
“出来玩,不生气,不生气!”
这么念叨了几句,徐柳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背着继续包朝前走去,走着走着,又被一家饭馆吸引了目光,一头钻了进去。
狭小的出租屋内,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空气里充斥的浓重的酒气,杜川正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他胡子拉碴满脸的憔悴,皱皱巴巴的衣服上全是斑斑点点呕吐过的痕迹。
阳光终于照到他的眼睛上,杜川的整张脸皱了起来,眼还没睁开,手便开始四处摸索起来。
终于他摸到了一瓶酒,抬手就往嘴里灌去,由于吞咽不及,冒着泡沫的黄色液体便顺着嘴角流下来,一瓶酒尽,衣领处早已湿了大片。
突然,杜川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跑到卫生间,他便表情痛苦的弯下腰,刚灌进嘴里的液体便像瀑布似的又从那张嘴里吐了出来,
吐完,杜川的痛苦稍稍缓解了不少,但他依旧紧皱着眉头,手脚无力的往回走,丝毫不顾屋里又多出了一滩污迹。
刚倒在床上,一首优美的音乐声便在狭小的出租屋内响起,这音乐像是电流一般令杜川打了一激灵,他猛地一跃而起,终于赶在铃声结束前杜川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他微微清了清喉咙这才接了起来,
“喂,张哥。。。。。。”
“杜川,你托我的事儿,我都帮你问了,人家都不要,说目前不缺人!”
“张哥,你再帮我想想办法,张哥,求求你了!”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
“诶!杜川,不是我不帮你,实话跟你说了吧,人家私底下告诉我,要是让你进了公司,自己就该被老板炒鱿鱼了!你到底是惹了谁啊,势力这么大,我看他们那样子,好像得罪不起似的!”
“张哥,求求你再想想办法,我。。。。。。”
杜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是我不帮你,我的能力也有限,实在不行你就换个城市,没必要。。。。。。”
那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川挂断了电话,他抄起地上的酒瓶朝墙上砸去,只听得嘭的一声,酒瓶摔得四分五裂,碎渣子溅得满地都是。
“苏余。。。。。。苏余。。。。。。”
杜川一脸狰狞,爬满红血丝的眼里像是要流出血来,
“你了不起啊。。。。。。一条活路也不给我留。。。。。。”
他嘴角不时的抽动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眼里的疯狂似乎要破眸而出,哪儿还有之前一丝文质彬彬的模样。
许久杜川喃喃道,
“苏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苏余收到徐柳发来的照片微微一愣,似乎是仍然没能适应她现在这个新造型,照片里徐柳比着剪刀手,身后挤满了人,似乎在看什么表演,看样子她还在西安。
她发去信息,
“自己注意安全。”
徐柳很快回了过来,
“知道了!”
苏余放下手机,摘掉眼镜,目光就落到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路北身上,他手里不停的忙活着,认真的模样似乎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不成曲的小调悠悠扬扬的从那里飘出来,混合着饭菜香,竟莫名的吸引人。
她想不明白,明明是生活中的琐碎,在他手里,却似乎变成了一种乐趣,正愣神的时候,突然听路北说道,
“苏余姐,吃饭了!”
“嗯。”
“这两天又阴又冷,看样子要下雪了,苏余姐,你上班的时候开车要注意安全!”
路北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丝毫没受到一丝坏天气的影响,他盛了一碗汤递给苏余,
“我熬的羊肉萝卜汤,苏余姐,你多喝点!”
和路北接触得时间长了,苏余也逐渐习惯了这个人的存在,她淡淡的问道,
“什么时候一模考试?”
“估计要三月前后了!”
路北一边习惯性的将菜稍稍偏向苏余那边,一边装作不经意似的问道,
“苏余姐,你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苏余看向路北,
“什么事?”
路北原本已经想好了说词,可当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专注的看着自己时,他的那颗心便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连掌心都悄悄的冒出了一层汗。
鼓了半天的勇气就这样瞬间土崩瓦解了,他慌忙摇了摇头,略带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苏余姐这样的大老板过年会很忙的样子!”
苏余一怔,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前些年因着李桂芬的电话短信她也回去过,可真到她回去了,那一家人却没一个好脸色给她,仿佛她像是一个不速之客,平白的打搅了他们的生活。
那时苏余才意识到,这些电话短信只是要钱的借口,他们不缺她,只是缺她的钱而已。
李桂芬把话说到,把事做到,她便有理不亏,那些电话短信便是他们关心她的证据。
所以从那以后,逢到年节,她只一个人过。
苏余淡淡道,
“不忙。”
“啊?”
路北一副没想到的模样,心中想要跟苏余一起过年的计划又有些蠢蠢欲动,但想到这可能是敷衍的话,他便强压住念头转而说起了别的。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饭,路北收拾好家务后,苏余便开车送他回家,只是刚出小区没多久便连人带车一齐撞到了绿化带的护栏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瞬间的失去了意识,幸亏有安全带,人才没出大事儿,等苏余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是一辆白车故意别她,这才出了事故。
“苏余姐,你有没有受伤?”
路北一脸关心的问道,见苏余摇头,他才放下心来,随即一股怒火便窜上来,他扭头就要开门下车去找那个人理论,却听苏余说道,
“在车上等我。”
“苏余姐。。。。。。”
“听话,等我。”
路北看着苏余,眼里盛满担心,但他沉默片刻后终是说道,
“知道了,苏余姐。。。。。。”
苏余开门下车,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冷意,她不主动惹事儿,却也不是怕事儿的主儿。
砰的一声,车门被她甩上,苏余朝前面那辆白车走去,直到距那车一米远时,里面的人才出来。
只见他一身黑衣,头戴鸭舌帽,整张脸都藏在口罩之后,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射出一种怨毒的光。
尽管这个人包得很严实,苏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杜川?”
杜川冷笑一声,没说话,只是极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又将半个身子钻回到车里,这眼神让苏余的心头一震,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当机立断转身往回走,可还没走出两步后背便传来一阵剧痛,苏余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苏余,你这个贱人。。。。。。”
杜川满眼恨意,他咬牙切齿的骂道,
“今天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说着他又举起铁棍,却被冲过来的一个人撞到在地,
“苏余姐,快跑!”
话音落下,杜川抡着铁棍就朝路北打来,路北本能的一手护住脑袋,一手撑着胳膊去挡,
“啊。。。。。。”
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胳膊处传来,紧接着两下三下,路北疼得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却不得不硬撑着,就在他以为这条胳膊快废了时,却突然听见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铁棍掉落在地的声音。
杜川弯腰去捡,眼前猛地爆闪起一阵刺眼的白光,他不得不闭着双眼去摸索,可还未摸到铁棍,身上就挨了一下。
他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一般,从衣服里又掏出一把水果刀胡乱刺去,可眼前的强光始终照得他睁不开眼,没挥两下,那刀便又被打落在地。
“杜川,你把徐柳害成这样,还不知道错吗?”
“错?我有什么错?!”
杜川冷笑起来,随即质问道,
“你凭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苏余,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凭什么就这么毁了我的一切?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你知道吗?!”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毁了我,是你!”
苏余看着杜川,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泛着冷光,
“今天的一切是你自己造成的,你。。。。。。”
“你闭嘴!都是你,是你害的!”
杜川暴怒的将她打断,
“我想往上爬有错吗?有错吗?!”
他满脸疯狂,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怒吼着,
“这都是她徐柳自愿意的,要是她不愿意,我能强迫她跟我结婚!能强迫她倒贴?!”
“要怪就怪她自己蠢,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杜川像只垂死的野兽一般胡乱挥动着手脚,仍是没打到人,反倒挨了苏余几下。
铁棍打在身上的疼似乎将杜川清醒了不少,他挡住眼前刺眼的白光,咆哮道,
“苏余,你记住,我跟你没完!”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驾车离开。
见杜川没了踪影,苏余终于松了口气,她关掉防狼棒跑到路北身前,只见他眉头紧缩,脸色煞白,细密的汗珠堆满了额头,苏余忙问道,
“路北,你感觉怎么样?”
路北怕她担心,咬着牙说道,
“没事。。。。。。”
苏余的脸色沉了沉,用手帮他擦净了汗,又轻声安慰道,
“你坚持一下,我叫救护车。”
她先打了120,又报了警,随后又打给张佑,过了一会儿,苏余又拨通了自己律师的电话。
她原本想放杜川一马,毕竟徐柳跟他夫妻一场,做得太过徐柳心里也不好受,将他赶出这个城市也算是对他的一个教训。
但没想到杜川这个人性格竟这么偏执,既然这样,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
张佑接到电话就从家里出来了,这个点正是堵车的时候,幸亏他多个心眼儿骑着电动过来,不然还不知道在哪儿堵着呢。
他到的时候,见苏余阴沉着脸正在吸烟,心里咯噔一下,庆幸自己没来得太晚。
“苏总。。。。。。”
苏余将烟扔在地上,碾灭了烟头,这才扭头看过来,
“去友谊医院,路北在那。”
“啊?!”
张佑有些懵,随即反应过来,
“哦,好,我这就去!”
他刚要转身,却听苏余又说道,
“照顾好路北。”
张佑保证道,
“苏总,有我在,您放心!”
等录完口供,走完了流程,苏余从公安局里出来时,已经将近凌晨,她对身边的律师说道,
“你盯着这个案子,再查查杜川这个人,估计不干净。”
那个西装笔挺的男律师瞬间明白了大老板的意思,忙回道,
“好的,苏总,您放心,这种人我知道该怎么办!”
苏余的车已经被送进了4s店,男律师将她送到友谊医院后这才离开,她没急着进去,反而坐在医院里的花坛边上抽起了烟。
深冬的夜里,苏余眯着眼看袅袅升腾的烟雾,再往上瞧便是漫天的繁星,一闪一闪的嵌在黑洞洞的天幕上,给人以方向,又让人恐惧,渺小与宏大便在这仰望之间,与这相比,其他的一切便不值一提了。
只半根儿烟的功夫,苏余的手脚就冻得有些僵硬,她站起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给张佑打电话,问清了地方,弯弯绕绕又找了好一会儿这才看到人。
空荡荡的走廊里,两个人坐在塑料长椅上似睡非睡的仰头靠着白墙休息,路北的胳膊被夹板夹着,上面缠满纱布吊在脖子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疲惫藏在嘴角眉梢处,遥遥看去,仍是一副强忍疼痛的模样。
走近时,苏余听到了张佑的呼噜声,十分轻微,像是水不停地在翻滚着,震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脚步声惊醒了两人,张佑率先睁开眼,目光与苏余的碰个正着,他立马站起身压着声说道,
“苏总,您来了!”
见苏余将目光落到路北身上,张佑连忙又说道,
“大夫说路北的胳膊只是骨折,刚做了治疗,又给开了些药,我看他有些难受,想着先让他缓缓再走!”
“苏余姐。。。。。。”
路北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刚要站起来,却被苏余按下,自己顺势也坐到了他的旁边,
“还疼吗?”
“没什么大事儿,回家养养就好了!”
路北扯起一个笑,
“多亏了张哥,这一大晚上都是他一个人忙上忙下的。。。。。。”
苏余嗯了一声看向路北吊着的胳膊,心里有些庆幸伤在左边,这要是伤了右胳膊。。。。。。
想到这,她突然开口道,
“这阵子你先住我那,也好照顾你。”
这话像颗炸弹一般将路北原地炸蒙,他呆愣了片刻,心中的狂喜让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答应下来,可内心的羞涩又让他硬生生的刹住了嘴。
最终羞涩战胜了狂喜,路北红着耳朵说道,
“不用了。。。。。。”
他的声音不太顺畅,
“这样。。。。。。太麻烦了。。。。。。苏余姐。。。。。。我。。。。。。”
“不麻烦。”
看着突然扭捏起来的路北,苏余微微皱起眉头,心想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心太细,像个小姑娘似的,做什么事顾虑太多,
“你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有责任照顾你。”
“可是。。。。。。”
“就这么定了。”
路北看着苏余,一点一点陷进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那。。。。。。那就麻烦苏余姐了。。。。。。”
张佑将头扭向一边,实在没眼看路北那与平时完全不相符的憨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