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何处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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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的下巴搁在蓝忘机的肩上，他茫茫然地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摸向了蓝忘机的后背。

这个突然出现的“蓝忘机”，不可能是真的。

真正的蓝忘机肯定在姑苏养伤，毕竟蓝忘机的元神，先是被怨气浸染，又被魏无羡以灵力和怨气强行抽出，而且魏无羡施术抽离怨气的时间点，又实在巧妙的不太合适，恰好就是蓝忘机发现，眼前的人就是来自于前世的魏无羡，这个二人心神波动最强烈的时刻。

就算现在身在云深不知处的蓝忘机，意识恢复至清醒，可蓝忘机昏迷之前，可是经历了从身到心的双重打击，至少他也要将养上近半个月，才能够完全恢复。

青蘅君和青蘅夫人，又怎可能让身体状况糟糕成这样的蓝忘机，亲自从姑苏赶来夷陵，就只是为了让他来见魏无羡？姑苏蓝氏不把此番大劫的过错，记在魏无羡的头上，甚至和夷陵魏氏结下死仇，就已经很是难得了。

站在魏无羡的角度，以上他推测的任何一种可能性，每一条都极其容易印证，所以魏无羡断定，面前的这个“蓝忘机”，应该是假的。

估计是魏无羡最近受了重伤，外加他的心情起伏太大，日有所思，时有所梦，魏无羡的灵脉被割之后，怨气在身体里占了上风，而魏无羡又太想蓝忘机，所以干脆出现了幻觉。

顾及到魏无羡的伤势更重，蓝忘机现形之后，没敢使出太大的力气去抱魏无羡，外加他方才也看到了，魏无羡的左手手腕处，正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也恰好正在向外渗血。

蓝忘机缓缓后退半步，想要在这房间里寻一寻，夷陵魏氏的医师是否留下了什么伤药，所幸温情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上好的金创药和几大卷纱布，因此蓝忘机先是轻轻摸了摸魏无羡的脸，指腹抚去了魏无羡脸上的泪水，然后他就急忙转身寻药。

可蓝忘机这眼神，在魏无羡看来意义很是微妙，双目微红，隐有泪意，而且蓝忘机在摸了摸魏无羡的脸，替魏无羡擦了下眼泪之后，转身就走了。

如果不是魏无羡的潜意识，生出了作祟的心魔，蓝忘机为何要先摸他的脸，接着就转身离开了？

摸脸是魏无羡潜意识，想要蓝忘机同他亲近，甚至是主动做出一些爱侣间才能做的亲密举动，随后蓝忘机的转身离开，也正好印证了，他二人从前世就不能在一起，即便换了个世界，换了个身体，灵魂还是他们的灵魂。

魏无羡回忆起，他同蓝忘机在这一世所经历的种种，再算上前世，蓝忘机自然会觉得，还是离魏无羡这样的人远一些才更好的吧。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泾渭本该分明，又如何能够相交相融？

魏无羡呆呆地坐在床上，没有说话，更没有动，他静静看着蓝忘机，忍不住在想，这个执念幻境里的蓝忘机，会陪伴他多久，之后再一点点消失？我如果就这样一直盯着他，是不是就能把蓝忘机消失前的最后一个身形、动作和表情，牢牢刻在心里？

出乎魏无羡的意料，面前的蓝忘机虽然转过身，也往外走了几步，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在温情留下的药箱里，取出伤药和绷带。

魏无羡不敢开口，至少目前，蓝忘机还没有消失，可他若是突然开口，打碎了心中执念所幻化出的梦境造物，蓝忘机随后就这样消失的话....

那这恐怕就真的代表，往后，魏无羡和蓝忘机死生都不复相见了吧。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魏无羡身形一颤。

蓝忘机只当作是魏无羡的伤口在痛，他动作小心地，正要替魏无羡拆下原来渗血的绷带，虽然平日里蓝忘机不擅长哄人，但此刻他突然开口道：“魏婴，我会轻些。”

魏无羡的左手，突然抓住了蓝忘机的袖子，以气音喃喃道：“你...”

太丢人了。

怎么一开口就想哭。

明明知道面前的这个“蓝忘机”，正在为他温柔上药的“蓝忘机”，是魏无羡的心魔所化，可他听着这个满含爱恋的“魏婴”一词，是从蓝忘机的嘴里说出来的，明知是假的，明知过一会，就连这个幻化出的人影都不会存在，以后蓝忘机恐怕再难入魏无羡的梦来....

可蓝忘机开口唤他名字的一瞬间，魏无羡还是忍不住想要同这个造影讲话。

过去的少年魏无羡不仅话特别多，还很擅于用各种措辞，来撩拨不同的人，见什么人，就知道说什么话，可他面对着哪怕是心魔造影的蓝忘机，斟酌许久，也只敢开口说一个“你”，连姓名都不敢唤起。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魏无羡抓住蓝忘机的袖子，这让蓝忘机迟迟不敢下手，他只好红着眼睛，轻轻牵住魏无羡的右手。

好凉。

蓝忘机哽咽着，轻轻回握住魏无羡的手道：“魏婴，我会轻些，你别怕。”

蓝忘机就坐在魏无羡的对面，周身带着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他牵着魏无羡的手，不仅语气温柔地对魏无羡讲话，手边还有伤药和纱布。

魏无羡你这般希望，蓝忘机如今心里还有你，所以怨气平了你的意，做出这样的造物梦境，可如今他的身体状况实在不佳，灵力稀薄，怨气更不适合用来为了满足宿主这般见不得光的心愿，而用在造梦一事上。

可既然它都已经造出来了，魏无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见到蓝忘机最后一面的机会。

魏无羡缓缓开口，道：“我...不是害怕，蓝湛，你别动，也别走，就这样坐着，坐着陪着我就好。真的，我....”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

一开口声线就染上哭腔，实非本意。

蓝忘机将魏无羡抱进怀里，魏无羡心说，反正也是造物梦境，他梦里就算做出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的过分举动，想必这个顺应了他心愿，而幻化出的“蓝忘机”，自然不会怪罪于他。

于是他再也忍不住，靠在蓝忘机的肩膀上，无声哭泣起来。

蓝忘机轻轻抱着魏无羡，手摸向魏无羡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他。

想着这是在造梦里，怀抱着魏无羡安慰着自己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蓝忘机”，魏无羡暂时哭累了，且他直觉，既然是造梦，那他总可以在梦里，对着蓝忘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反正远在姑苏的蓝忘机，不可能听得到，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魏无羡在夷陵，在这由他主导的幻境里，还是敢对着蓝忘机，说出心口的爱意。

魏无羡断断续续开口道：“蓝湛，对不起，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蓝忘机抱紧了魏无羡，道：“我知。”

魏无羡继续道：“蓝湛，我当时把你推出去，只是想让你好好的，我强行用怨气剥离你的元神也是一样，既然前世在不夜天，你因为我强行闯进了阴虎符的阵法，导致你的元神带着怨气来到现世，现世夷陵怨气的爆发，又同我脱不开关系，一切起于我，那我也必须亲手了结这个孽缘。”

蓝忘机摸了摸魏无羡的头，道：“魏婴，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魏无羡点点头，轻轻动了动身体，蓝忘机知道魏无羡想要看他，缓缓抽离了身体，一只手紧紧握着魏无羡的手，另一只手温柔地替魏无羡擦着眼泪。

魏无羡没有说话，蓝忘机道：“魏婴，让我来为你上药。”

魏无羡点点头，虽然蓝忘机的动作略显生硬，但魏无羡深知，蓝忘机在姑苏蓝氏身份尊贵，平日里应该很少受伤，更没有亲自给别人上药的机会，能享此殊荣第一人，怕是也只有魏无羡了。

若是过些时候，这个“蓝忘机”，消失在魏无羡的面前，或许魏无羡以后还能浅浅抱着这段回忆，来过往后的日子。

只是，他真的能一直这样，用它来麻痹自己的后半生吗。

蓝忘机替魏无羡上好了药，收好工具，牵起魏无羡的手，轻声道：“魏婴，你可否，让我探一探你的脉？”

魏无羡身形一颤，道：“蓝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蓝忘机突然一愣。

想到隐身符的效用，再加上来之前，蓝忘机已经在路上，听赵意纯讲了魏无羡剖灵脉，只为安养蓝忘机因怨气被强行抽离，而损伤的元神的全过程.....

蓝忘机突然反应过来，如今的魏无羡灵力低微，怨气也因之前同阴虎符残留下来的怨气大战了一场损耗过半，再加上生剖灵脉.....

或许目前的魏无羡，神志还不清醒，应是把蓝忘机，当成了幻境中的人。

蓝忘机缓缓伸出手，摸向了魏无羡的丹田。

这里，有前世魏无羡的后半生，早已交付于他人，从此再也无力重得的，最为珍贵的东西，且这个秘密，此世间仅有魏无羡一人知晓。

这个世界的少年魏无羡，即便剖给了蓝忘机一条灵脉，可所幸魏无羡的金丹灵力还在，若从现在开始重新修炼，仔细安养，再过个五年十年，兴许就能将这条灵脉修复好。

魏无羡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如果这个蓝忘机是造物幻境，那他是绝对不可能知道，魏无羡前世剖丹的事。

他紧紧抓着蓝忘机的袖子，蓝忘机也突然在手中使出了点点灵力，二者相通，魏无羡突然喃喃道：“蓝湛，这个你，是不是真的？”

还未等蓝忘机反应过来并做出回答，魏无羡的右手又抓住蓝忘机的手，左手忍不住摸向蓝忘机的脸，道：“蓝湛，你真的来了夷陵？不可能吧...你不是在姑苏养伤的吗，之前又被我用怨气，将你元神上阴虎符的怨气抽离，如今你怎可能来的了夷陵....”

方才一直顾着安慰魏无羡的蓝忘机，见此轻轻摸了摸魏无羡的手，道：“魏婴，你，掏一下我胸前的口袋。”

魏无羡懵懵道：“啊？”

虽然不解，可想着这或许是一半真一半梦，又或者方才的场景都是梦，反正魏无羡都已经说了喜欢，那，对喜欢的人做这样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妥，魏无羡就大着胆子，抬起左手，缓缓伸进了蓝忘机胸前的口袋。

他果然摸到了一张，上面残留着魏无羡术法的符纸。

魏无羡道：“这是我之前在藏书阁送你的隐身符？因为符篆是我做的，夷陵的禁制对它无效，所以你才能不被其他人发现，然后一路畅通无阻，这样进来的吧？”

蓝忘机握着魏无羡的手，看向魏无羡，道：“嗯。魏婴，我很想你，很想见你。”

魏无羡长出了一口气，道：“真好，蓝湛，从方才起，我就一直以为，突然出现的这个你，是我太想你了，怨气窥见我的思念，而幻化出来的梦境.....”

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摇摇晃晃倒在蓝忘机身上，沉沉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