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何处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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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再度醒来时，距离他面前数米，正燃着一个火堆，干草在里面欢快地蹦跳着，偶尔发出噼啪响声。

不似前世，今天的魏无羡一没受伤，二未生病，没有胸口的太阳纹烙印，不存在惹人厌的温晁和温逐流，随便和陈情也都在。只不过，魏无羡体内的怨气消耗的有些过，外加出现了一些不同于前世的意料之外的状况——不受控制的怨气为何专门针对他，蓝忘机的抹额为何会沾染到怨气，这反常的一切，究竟与前世有无关联。

但大战之后的平静和休憩，让魏无羡暂时卸下了心防，这些问题，过会儿再想吧。

难得有享受这般安宁恬静的时刻，若是时刻提着心神，那也太累了，不若暂时放松一下，想一想一会出去之后，是先和蓝忘机把抹额的事情说清楚，还是干脆就带着他先去夷陵玩一趟。权当是了却前世，魏无羡多次邀请蓝忘机去云梦，但屡屡被前世的蓝忘机拒绝的遗憾。而且乱葬岗就在夷陵，魏无羡也能顺便验证，今日的种种猜想，究竟是真还是伪。

至于这破王八洞，魏无羡可真是一刻都不愿多待了。

魏无羡本想起身，就着洞内的火光，先寻找一下出口，可他刚一动身体，就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被蓝忘机握在手里，蓝忘机的抹额，也缠绕在魏无羡的指间，从没有被拿回去过。

魏无羡抬眼去看蓝忘机，他正盘腿靠坐在一处石壁旁，这一抬头，魏无羡才发现，他不仅枕到了蓝忘机的膝盖上，而且披在肩上的白衣也开始往地上滑落。趁着白衣落地之前，魏无羡连忙用另外一只手，轻手轻脚地将蓝忘机的白衣，又盖回到自己身上。

魏无羡本想喊蓝忘机，但他躺在蓝忘机膝上，一仰头就瞧见了正上方蓝忘机安静的睡颜。

要是魏无羡此刻把手抽出来，那势必会把蓝忘机惊醒，魏无羡不愿打扰蓝忘机睡觉，毕竟方才若没有蓝忘机和魏无羡配合默契，屠戮玄武也不会死的这么快，最重要的是，若蓝忘机最后没能把魏无羡接住，虽然魏无羡不会摔死，但全身肯定会磕碰出不少内外伤。

蓝忘机也累了，那不如就让他好好休息。

于是魏无羡一边任由蓝忘机握着自己的手，一边在两手相触的地方，以尽量一动不动的方式，默默感受着蓝忘机的手型和体温。

真奇怪。

明明他二人生于同年，这一世据藏色散人所言，蓝忘机的生辰只比魏无羡大九个多月，可为什么蓝忘机的手，居然会比魏无羡微大上那么一圈？

而且蓝忘机不是琴修嘛，怎么从手心到指腹，蓝忘机的手都顺滑地没有起半点茧子？

虽然魏无羡不介意，再就这样玩一会蓝忘机的手，但他担心蓝忘机会被他玩醒，魏无羡只好暂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在火光的映照下，转而选择仰头，看向蓝忘机这张十分白皙的脸。

安睡的白衣少年鼻梁高挺，睫毛纤长，没有束抹额的蓝忘机，瞧着可是比清醒的时候温柔太多了。

魏无羡看了好一会儿，竟又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然而他这次反应够快，并且迅速开始在心里怒骂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第二次了！第一次魏无羡在冷泉，和蓝忘机坦诚相见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蓝忘机面前，很不争气地丢过这么一次人。

真的，魏无羡，你向来不会在同一个坑里绊倒两次，就算之前你觉得，有蓝忘机在身旁会很安心，但至少你先等确定了，怨气沾染抹额一事，同蓝忘机可能也是前世之人无关，再和人好好表白啊！

还有缠在魏无羡手上的这条抹额，怎么到现在了都没还回去，蓝忘机也是奇怪的很，为何不趁着魏无羡睡觉的时候把它拿回来？还要害魏无羡为此发愁。

等等。魏无羡差点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若万一这个蓝忘机，真的是前世的含光君魂穿过来的呢？

魏无羡从头捋了一下，自这一世他见到蓝忘机，蓝忘机对魏无羡就一直是隐忍包容，不仅在听学的时候主动接近魏无羡，还成功地让魏无羡对他心生好感，继而卸下心防....

若在这之后的某天，魏无羡再跟着父母去云深不知处拜访的话，蓝忘机，会不会再将他扣在姑苏蓝氏，并一起清算前世的总账？

魏无羡忍不住打了个颤。

罢了，目前还没有最终的证据证明这一点，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蓝忘机的抹额还给他。魏无羡轻手轻脚地，先将自己的手从蓝忘机的手里抽出来，又原模原样地将蓝忘机的手安放在膝盖上，最后才敢拽出了蓝忘机的整条抹额。

就着火光，魏无羡先是把抹额从头到尾，用灵力仔细探查一遍，确认抹额上面已经没有半点怨气的影子，这才敢微微颤抖着手，将抹额小心翼翼地，往蓝忘机的额上系。

还好，蓝忘机没有睁眼，还是像之前一样呼吸平稳，接下来只要魏无羡将绳结系牢......

魏无羡刚把最后一道结系好，蓝忘机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其实这也不完全怪魏无羡，他打好最后一道结的同时，地面突然颤动起来，并发出了几声巨响。

耳力极好的魏无羡，甚至还听到了洞外，传来岐山温氏门生的哭号奔跑，大呼救命之声。

“怎么回事？！”魏无羡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声，并突然起身，刚想试图往外奔走，就被蓝忘机拽住了。

蓝忘机望向魏无羡的眼神十分清澈，好似刚才的浅眠，只是魏无羡的一场幻觉。

这一次，蓝忘机拉住的不是魏无羡的袖口，而是直接牵住了魏无羡的手，随后他召出避尘，不由分说地先将魏无羡揽到剑上，另一只手还将魏无羡的随便递给了他。

对于方才魏无羡偷偷给蓝忘机系抹额一事，蓝忘机什么都没说。而魏无羡方才一惊一乍的举动，反倒更显得魏无羡自己心里有鬼。

是，魏无羡承认，他就是心里有鬼。

他差一点可就暴露了，能不慌张吗。明明魏无羡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可在危险来临时，魏无羡下意识所选择的第一件武器，竟然还是陈情。

算了，魏无羡你乐观一点，说不定蓝忘机根本没想这么多？

多做多错，多说也多错，为了不自乱阵脚，魏无羡只得选择沉默，蓝忘机却道：“我也不知，外面应是起了一些突发状况，出去才能知晓。”

眼见蓝忘机的情绪一如平常，甚至对入洞之前，魏无羡不小心将他抹额扯下来一事、而后又趁着蓝忘机小憩，偷偷给他把抹额系上，都装作不知，魏无羡只好暂时收起这些思绪，向着蓝忘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蓝忘机一边带着魏无羡，灵活地躲避着洞中的落石，一边道：“魏婴，你可否用随便，将洞口劈开。”

魏无羡道：“好，没问题。”

说完魏无羡运起十成十的灵力，随便的剑锋上积聚着厚厚一层红光，然后魏无羡默念口诀，以灵识催动灵剑，随便的剑光就向着堵住洞口的巨大石块劈了上去。

洞口的巨石被迅速劈开，魏无羡暂时出了一口气，只要来到外面的世界，那他就能获得可以施展的极大空间了。

可待魏无羡看清洞外的景象，他的脸色霎时发白，瞳孔也狠狠震颤起来。

今日众人来岐山温氏的时候，洞外晴空万里、空气澄澈，如今却风云突变，天边黑压压地，全是源源不断地的怨气，且它们此刻正都向着一个地方涌动。

这方向魏无羡再熟悉不过，同他在姑苏彩衣镇除祟那日，水行渊死后怨气逃逸的地点完全一致——

夷陵乱葬岗。

魏无羡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转而看向周围，正往烈日炎阳殿里不住奔逃的岐山温氏修士，他本想找个人来问问，可一想到，前世是因为他，才没能保得住婆婆和四叔十几口人....

魏无羡伸出去的手突然就僵在半空，虽然张口，但也没能说得出一个字。

他还是过不了这个坎。

如果今日魏无羡没有杀死屠戮玄武，是否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正当魏无羡纠结的功夫，蓝忘机看到了守在烈日炎阳殿外的温情姐弟。

温情也看到了他们俩人，她向着魏无羡和蓝忘机招了招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魏无羡就飞快冲了过去，大声道：“情姐？温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都还好吧？”

温情虽然面上透着一丝紧张，但她好歹也在岐山当了这么多年宗主，并没有太过自乱阵脚，向着蓝忘机和魏无羡点点头，道：“几个时辰前，我听门生来报，说你和蓝二公子被屠戮玄武洞口的怨气吸进去了，我们当时想派人进去找你们，可外人不仅进不去，洞外的怨气还不停阻拦我们行动，没办法，我只好先派几个人在洞外守着。”

“但是没过多久，洞中突然发出几声巨响，起初大家还很高兴，以为是你们俩一同将屠戮玄武杀死或者收服了，对了，它到底死没死？”

魏无羡点点头，道：“死了，蓝湛把它杀死的。”

蓝忘机同时道：“是魏婴杀死它的。”

温情道：“这个时候，你们倒也不必抢着把功劳都推到对方身上，我只会当作是你们俩共同的功劳。屠戮玄武死后不久，门生们就在外大肆庆祝起来，我和阿宁也很高兴，就容许了他们短暂放松了片刻。但没过多久，自洞中就突然逸散处大股怨气，不仅见人就袭击，而且，”

她指向天边，道：“怨气都向着夷陵的方向聚集了。魏公子，我不知道这与你是否有关，但怨气确实是在屠戮玄武死后才爆发的。此事怎么说也是先由岐山温氏而起，我们会承担起这个责任。但现今夷陵魏氏是仙门世家中，唯一专修怨气的家族，”

温情后退半步，和温宁对视一眼，随后俩人郑重其事地，向着魏无羡行了一个平辈间的大礼，道：“岐山温氏愿尽全力，协助夷陵魏氏除尽怨气，还望魏公子稍后能同魏宗主和魏夫人，一起解决怨气暴动。岐山温氏，必有重谢。”

她这个平辈礼还未来得及做下去，魏无羡就扶住了温情，并且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符篆，道：“情姐，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别对我行这个大礼，太生分。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由岐山温氏而起，夷陵魏氏都会尽全力解决。你和温宁，先收下这把辟邪的符篆，然后将它们贴在烈日炎阳殿的各个角落，这应该能护得住你们。”

温宁接过魏无羡的符篆，道：“魏公子，你这是要....”

魏无羡的面上露出三分怀念，六分坚决，一分怅惘，道：“我离家这么久，是时候回去看一看，也正好向我爹娘报备和展示一下，我在姑苏蓝氏的修习成果。”

说完，魏无羡向着温情温宁微一点头，就头也不回地御剑飞了出去，蓝忘机也向着他们姐弟二人颔首一礼，召出避尘紧随魏无羡其后。

温宁拿着符篆，担忧道：“姐姐，我怎么觉得，今天的魏公子不太对劲？”

温情召唤出自己的佩剑，道：“他是和平日不太一样，方才这话说的，总给我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阿宁，你留在不夜天城看家，我赶去夷陵看看。万一这小子受了伤，我还能帮忙救治一下。”

魏无羡正专心御剑赶往夷陵，脸颊却突然感到几分痒意，他侧过身去看，果不其然，蓝忘机的抹额又蹭上了他的脸。

蓝忘机正一声不响跟在了魏无羡的身后。

魏无羡没敢看蓝忘机的眼睛，勉强一笑：“蓝湛，这件事很棘手，非夷陵魏氏中人难以解决，你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尽快回姑苏云深不知处吧。”

等一下若真的再现，如同前世不夜天的人间炼狱，他又该如何终止这无尽头的杀孽？

蓝忘机却摇摇头，平静道：“魏婴，你曾许诺，邀我来夷陵做客。”

魏无羡一愣。

蓝忘机，你为何会在这样的时间，选择这么个地点，又恰好在这颗定时炸弹爆开的时候，说出这般类似于甜言蜜语的承诺？

这让魏无羡怎么兑现？他又能拿什么兑现？

无论你是不是前世的含光君，都不应该为了夷陵老祖，在这种鬼门关外走一遭，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