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岩之恋 第9章 她走了，去了北大荒

我终于又有机会送徐钟瑶回家了，依然走的西线，现在是上午，那些混混居然没有出现。

徐钟瑶的家里冷清清的，因好几天没开火也没收拾，房间有些杂乱。

回到家的徐钟瑶一改在外边的高冷和凌厉，一脸颓丧的跌坐在椅子上潸然泪下，其孤单无助的样子令人揪心。

“我好累好孤单，好想去北大荒，去找我的爸妈！”徐钟瑶幽幽的说。

听了她的话，我心里革登了一下，仿佛心脏被人给狠狠踹了一脚。

“说些什么傻话？你走了你外婆咋办？”

“我小姨会照顾外婆的。”

“你不是不知道你爸妈的下落吗？”

“我小姨知道，她已经告诉我了。”

“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哪里孤单了，这不还有我吗？而且我们刚在黄桷树下发过誓呢。”

徐钟瑶定定的看了我十几秒，忽然破泣为笑，“好，我不走了，我要守着你，守一辈子……”

最后几个字徐钟瑶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我也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

到午饭时间了，我带着徐钟瑶去外边找了家小餐馆好好吃了一顿。

我身上有三十块钱，都是母亲给我的零花钱慢慢积攒起来的。在一九八一年，三十块钱已经抵得上成人一个月工资了。

……

下午，我请的家长-外公到了学校，徐钟瑶的家长没来。

见我俩如此敷衍塞责，班主任气得暴跳如雷，直接将我俩拉去了校长办公室。

见此情形，校长瞪了我一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小子真是死性不改”。

班主任很激动，说我跟徐钟瑶如不认真执行请家长的指令，就把我俩赶出班级。

校长见事态有些严重，便拉着班主任去门外耳语了几句，班主任立即偃旗息鼓转身走了。

校长盯着我俩看了一会，长叹一口气，拿起话筒开始拔打电话。

我心里一惊，已经猜到校长将电话拔给谁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校长让我们先回教室，说一会再叫我们上来。

回教室的路上我跟徐钟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内心均忐忑不安，仿佛是罪犯在等待着法官的裁决。

刚下课，班主任又来教室找我们了，这次把我俩分开带进了不同的办公室。

我依然去的校长办公室，刚一进门便看见母亲坐在那里，校长正毕恭毕敬的跟我母亲说着话，那情形像极了下属向上级汇报工作。

母亲没有一见面就斥责我，而是面色温和的问了一些情况。从她的问话里，我察觉得到她似乎掌握了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

问完话后，母亲像模像样的训斥了我一番便让我回去了。

徐钟瑶比我晚很久回来，回来时双眼红红的，脸色苍白，我见犹怜。

但我不好意思上前问她，毕竟在现有情势下，全班同学都在等着看我俩的笑话。

放学后，徐钟瑶将最后一本小说《基度山伯爵》还给了我，眼里噙着泪，咬着唇没说话。

她背着书包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有些决然。

星期六徐钟瑶没来上课。

星期天我去她家找她却吃了闭门羹。

原以为她可能去医院陪外婆了，哪知到了周一她还是没来。

预感不妙的我又抽空去了她家，透过窗户仔细观察，我得出结论：她家已经人去楼空。

我没作无望的守候，我预感到她真的走了。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家，胡乱的扒拉了几口饭便回了自己房间。

徐钟瑶走了，我的精气神也跟着抽走了，心里堵着满腔悲愤。

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痛哭，怕惊扰外公外婆，我极力压抑着不哭出声来。

哭完，我起身坐到小书桌前，机械的翻看着《基度山伯爵》。这本书是徐钟瑶最后还给我的，我猜测这书里应该有她留给我的信物。

果然，当我翻到第九十七页时，发现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哥，对不起！我要违背我俩的誓言了，我再也不想做没有爹妈的孩子了，我要去北大荒找我的爸妈。我要走了，我会回来找你的，等着我！”

“北大荒！北大荒！北大荒在哪儿？”

“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走，我也要去！我要去！”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冲出家门朝学校跑去。

我已经决定追随徐钟瑶去北大荒。去北大荒需要钱，但我身上只有二十七块钱，我不好意思问外公外婆要，更不敢找父母要，便想着找同学借。

我将班上同学梳理了一遍，抛开女生和来自农村的男生，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的男生还剩五个，而这五个男生里只有齐毅跟我关系比较铁，于是决定找他借。

当我将我的想法悄悄告诉齐毅并问他借钱时，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并约定晚自习后一起去他家拿钱。

齐毅给了我三十三块钱，那是他积攒了多年的零花钱，可见他为人有多豪爽。

拿到钱后，齐毅一路送我出来。

我俩肩并肩走在街上，零星的街灯将我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我真佩服你的勇气！敢如此坚定的去爱一个人，还放下学业去追随她？”齐毅用钦佩的口吻说，“换成我可没这胆量。”

“你是没遇到，遇到了你也一样疯狂。”我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次谢谢你了，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瞧你说哪去了，别提还钱的事，祝你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

我是第二天一早走的，将书包里的书清空，塞了几件换洗衣服便出门朝着汽车站走。

第一站是宜宾火车站。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心里充彻着对未知的恐惧，但一想到徐钟瑶一个女孩子家都敢独自出远门，我一个大男人又有何惧？

买的下午三点出发开往成都的硬座票，票价七块。

买好票后，我身上的钱还剩五十三块。我估摸着省吃俭用应该到得了北大荒。

我还决定，钱万一不够了我就去打零工挣路费。

……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在候车室静坐着打发时间时，三个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分别是：我妈、班主任、我爸的专职司机。

我妈上来就一巴掌搧我脸上，打完后又抱着我哭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无比痛心的对我说：“穆禾同学，马上要中考了，你不要再胡闹了好不？快跟我回去安心备考。”

我的第一次出走计划以失败告终。虽然心有不甘心里憋着痛，但我也只能屈从于现实。

母亲将我送回棺木岩后，特意叮嘱外公外婆看紧我，还要求外公每天接送我上下学。

窗外已月黑风高，我却静坐在小书桌旁迟迟没有睡意。

我翻看着写有徐钟瑶誓言的树叶和她出走前留给我的字条，目光一遍遍，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着上边的内容。

她走了，去了北大荒。

我不知道北大荒的具体位置，但我感觉那一定是一种广袤无垠。

也许是荒原，或者是沼泽？

但真正广阔无垠的，是内心，是心底的牵挂与向往。

……

“对不起啊穆禾，是我出卖了你。”齐毅一边伸手接过我还给他的钱一边自责，“见那天你没来上课，班主任便四处打听，最后追查到我的头上，我出于对你的担忧便把你给出卖了。”

“这不怪你，这也许就是命吧！”我苦笑着摇摇头，语气有些老气横秋。

经历了这次“私奔”风波，同学们更是把我当成了小丑来欣赏和谈论。

我不管不顾了，彻底放下所谓的脸面，又恢复了笃定、自信、傲娇，就跟我第一天来到这个班时的状态一样。

我开始恨上班主任。

恨他逼走了我的徐钟瑶，恨他对她的刻薄与严苛，恨他对她的“失踪”不闻不问，却对我的出走如此上心，以至于让我出走失败。

在又一次语文摸拟考试时，我故意将试题答错，尤其是作文我一个字没写，还在题目下边画了一只乌鸦，并写下“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句话，为的就是故意气班主任。

果然，我此次的测试分只得了五十三分。试卷上那只乌鸦更是激怒了班主任，他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我修理了一顿。

可我一点不在乎。

我的初恋，纯洁晶莹的爱。

我的徐钟瑶被他给逼走了，在中考还剩一个月的时候。

可他们对她的消失却漠不关心，仅仅因为她是差生。

难道学渣就不能享受一个普通学生的基本尊重与权利？就应该可有可无？就应该被“痛打落水狗”？。

距中考还剩最后十天，我又在语文作业本上写下一首诗《迷茫的女孩》：

迷茫的女孩在迷茫的地方

嘘，她想逃离——

去追随内心所遵从的方向

是汽笛响了吗？

她应该早已登上

逃离孤单和伤痛的列车

她单薄的身影似轻烟

轻轻飘荡在

逃往梦想天国的天空

……

我故意将诗句放在显眼位置，为的就是让班主任看见。

果然，目光敏锐的班主任很快发现了我的“反诗”。

班主任再次严厉的谴责我。

说我死性不改。

说我的思想下流?龊。

说我浅薄无知、目光短浅。

说徐钟瑶那样的女孩就是饭桶、衣挂子、造粪机。

说以前的我本来很有潜力，现在已经误入歧途，若继续执迷不悟终将一事无成……

或许班主任是对的，正如他所说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我们好一样。

但在我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无不充彻着伪善与邪恶。

虽然当众顶撞老师有违天道，但我此时绝不能再顺着他了。

我腾的站起身来，猛烈的拍着桌子。

“表面的顺从是心悦诚服吗？强压下去的对立情绪会消失吗？

“作为班主任你了解差生的家庭背景吗？你关注过差生的心路历程与身心健康吗？

“你只关注学生的成绩，并按成绩将学生分成三六九等，在好生与差生之间制造对立，并在对立中拉偏架。

“扶持好学生，打压差生，却不知这样做对差生的伤害有多大？这也是造成差生破罐子破摔的原因之一。

“而你对羞辱差生、践踏差生的尊严肆无忌惮，且毫无愧疚感。

“你了解徐钟瑶成绩变差的愿因吗？你知道她从小到大都是跟着外婆生活吗？

“你知道她父亲远在北大荒，她从小就没见过父亲，而她母亲为了寻找她父亲，在她十岁那年也去了北大荒，且一去不复返吗？

……

班主任被我连珠炮似的输出轰击得哑口无言，脸上表情从勃然大怒到语塞到尴尬羞愧，脸色也在红与白之间反复切换。

可我还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我面向全班同学：“大家觉得我讲的有没有道理？赞成的举手。”

“讲得对，有道理！”

“我们需要尊重！”

“我们需要关怀！”

差生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一个个感同身受的高昂着头，还有人举起拳头开始声讨。

见场面有些失控，班主任气急败坏的搬来了校长。

校长不愧是校长，在他一番软硬兼施的劝导下，终于安抚住了差生们的情绪。

这次交锋后，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于是也开始认真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