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世界 第5章 发现破碎之人3

丽达喘着气爬到了天台。

自从有人跳楼，天台就被锁起不再允许进入。

但王鹃奇妙地撬开了锁，这里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王鹃和周珊的秘密基地。

英语考砸后丽达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得不找个地方缓解一下，于是根据周珊的记忆，爬到天台，喘得够呛，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

这时落日西斜，余晖铺了满地，考试完的学生们说说笑笑地踩着余晖，涌出校门。天边的云彩一片的橘红发亮，像打翻了颜料。

可惜丽达无心赏景，低头平复着呼吸，汗水流了满脸，聚在下巴尖往下滴。

天台一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是脚步声，丽达吃了一惊，抬头望去，是王鹃。

王鹃会在这里，并不奇怪，学校不准学生在教室吃零食，还会不定期搜查教室抽屉没收零食。

因此王鹃将零食藏在天台，常常上天台来吃东西。

但刚考完试，完全可以回家吃啊。

没等丽达用她尖锐地疼似乎还掺了点浆糊的脑子想清楚，王鹃已经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周珊？你怎么哭了？”

丽达一蒙，用手背擦了擦脸，这才发现由于原主的情绪作祟，不知何时泪水已经跟汗水一起流了满面。

丽达看向眼皮红肿的王鹃，嗓音哽咽语气冷淡地反问回去：“你不也哭了？”

王鹃勾起嘴角笑了笑：“哎，这是我吃柠檬无骨鸡爪辣哭的，你呢，你总不是了吧？谁欺负你了？让你害怕了？伤心了？难过了？别怕，跟姐说，我一准把鸡爪甩那人脸上。”

丽达笑了一声：“那多糟蹋粮食。再说，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考差了，心情不好。”

王鹃眼睛亮了，很有把握地蹲下身擦起丽达的眼泪：“这样啊，不一定就考差了，说不定成绩一出来，哟，还挺不错的。”

“再说，这次考试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高三的一次月考嘛，高三压力大发挥不稳定很正常。离高考还有那么久呢，咱没必要为这次考试置气嗷，按着自己的学习节奏走就是了……”

王鹃蹲在地上对丽达碎碎念个不停，声如黄莺，轻快而柔和，丽达的脑袋渐渐就不疼了，缓过劲来。

王鹃敏锐察觉到丽达情绪上的变化，笑嘻嘻地把丽达拉起来，跺了跺蹲的发麻的脚。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的薯片果冻奶茶自热火锅和无骨鸡爪都还没吃完呢，走，吃东西去。”

丽达听她报菜名似的细数自己藏在这的零食，肚子还极其配合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只好跟着王鹃走到天台一角，两人用纸巾垫着地面坐下，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起瑰丽的落日来。

她们肩靠着肩。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王鹃说还是没了气的可乐更好喝，坚持拆开了的薯片就要立刻吃掉，不然就不脆了，又讨论起食堂新出的烧烤。

丽达点头回应着，她发觉王鹃有意不提考试的事情。

其实考完后，互相吐槽题目或者讨论解题思路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王鹃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大概还顾忌着丽达考差的事情，不想把话题往这方面扯惹人伤心。

丽达其实毫不伤心，原主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剥夺王鹃吐槽题目的快乐也实在过分，于是主动提起话头。

“其实啊，我别的科目都还考的不错，就是英语那几个阅读的题目实在奇特……”

见丽达大大方方地提起，王鹃也接过这个话头：“是啊是啊，不过阅读理解还是挺有意思的，小狗乖乖地在车站等主人真的好哭。”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回这个天台。

丽达有意逗王鹃，便道：“听说这个天台，就是当初学姐跳楼的事发地。”

王鹃愣了下：“是啊，她真有勇气，说跳就跳。”

王鹃的反应在丽达的意料之外，但丽达还是顺着这个话题说道：“也许吧，总之，我很好奇那个学姐在天台一晚都想了什么，也很好奇世上有没有灵魂，如果有，她死后在此处徘徊时，都会想些什么。”

王鹃托着脸颊认真思考，刚好能让丽达看见她左边脸颊上半个梨涡：“如果我是学姐的话，我大概会可惜没追完的剧，没吃过的新品零食。”

说到这王鹃又放下手看着丽达，很是关心地说：但这世上并没有灵魂，人死后若眷恋人间，不会再有机会反悔。所以珊珊你要努力活下去啊。

明明是关心的话丽达却听着哪里不对，不过她下意识忽视这点不对，笑着说：“我说有呢。”

王鹃挠头：“啊？”

丽达轻松地笑笑：“这个世界不仅有灵魂，连怪谈也真实存在，一直缠着我的那些，头发啦心脏啦，都是学姐。”

王鹃惊慌起来，手足无措，看着生怕丽达下一秒就死在自己面前：“你说真的？学姐死后为什么要缠着你啊？你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丽达于是摊手：“我也好奇这个问题，莫非是因为我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而她那时没有化妆，又摔得很是狼狈，觉得丢脸。”

王鹃无语地把话梅塞进丽达嘴里：“这是严肃的事情，你不要乱开玩笑。”

丽达含着话梅，认真思索。

王鹃凝视着丽达，忽然开口：“其实，我觉得你和学姐有一点像，只是一点点，毕竟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人。”

王鹃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我有听学校门口卖凉粉的奶奶说过，学姐是极其优秀的人物，之前来她那里买凉粉的同学都会在闲聊中提到学姐的名字。但是，我想，学姐那么骄傲的人，考砸后恐怕也会在天台哭泣吧。说不定就会像珊珊你一样，没有声音地哭。”

说到这王鹃敲了敲自己的头：“我在讲什么乱七八糟的啊，珊珊和学姐才不一样。再说没考好，谁都会难过，算不得什么相同点。”

丽达，也许是周珊，莫名地很信服王鹃的话。大概是因为属于周珊的部分正猛烈地侵蚀丽达脑子里的情感，又或者王鹃本身就是个热烈好相处的人，丽达对王鹃亲近不少，也愿意从她那里听取意见。

“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会好好想想的。”

王鹃讪笑着摇头：“我乱讲的，我觉得我们不如还是思考下怎么驱鬼吧，找个靠谱的道士或和尚什么的。”

丽达犯起难：“我不知道去哪里找靠谱的和尚道士，而且，这个学姐好像不是女鬼，是怪谈，不知道驱鬼的法子对她起不起作用。”

王鹃发起呆“怪谈？类似裂口女之类的城市传说吗……”

呆了半响，王鹃抓住丽达的手迟疑地说：“我们可以上网求助啊。说不定会有靠谱的网友给出主意。”

“当然也不能把希望都放在网上，我会向爸妈问问有没有大师推荐，我爸是做生意的，还蛮信这个的。”

丽达摇摇头：“就不麻烦叔叔阿姨了，你也不好解释。我会试试上网求助。”

讨论无果后，两人收拾了天台的东西下楼回家，在分岔路口告别。

丽达拿钥匙拧开大门时，正好是太阳即将隐没入地平线以下，黑夜蓄势待发的那一刻，光线昏黄，万物欲睡。

常年加班的母亲意外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脸严肃。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丽达在玄关处换了鞋：“和王鹃在路上聊了几句。”

母亲的脸庞霎时间便柔和了点：“那孩子的奶奶两年前去世后她就愈发难过了，你多陪陪她也好。”

丽达愣在原地翻阅原主的记忆，无果。

“王鹃的奶奶去世了？可她没跟我说啊。”

母亲显然也有些意外：“是吗，大概那孩子太伤心说不出口。也许是不愿意面对奶奶去世的事实吧。”

母亲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记得开解开解她。听王鹃她爸妈说，她在葬礼上都没有能哭得出来，老王他们也是缺心眼，居然还觉得自家孩子冷血，因此愈发冷遇这个孩子。要我说，一直憋在心里不哭出来，是会出问题的。”

丽达点了点头。

母亲话锋一转，点明自己早早下班的原因：“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大概要在那呆一个星期。所以做了菜，用保鲜纸封起来放在冰箱了，肉和菜也买了不少，你没时间做饭的话，去楼下吃牛肉面也行。”

母亲工作忙，像这样要出差的时候并不少，是以丽达接受良好。

突然想起王鹃无时无刻不灿烂的笑容和天台上她眼皮红肿模样憔悴的丽达，也有了和母亲同样的担忧。

第二天一早，正好周末，丽达邀请王鹃来自己家一起撰写怪谈求助贴。

知道丽达独自在家的王鹃特意带了两份卤肉饭来。

午饭不用愁了。

网友们对求助贴并不关注，只有零零散散的回复。

【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行了。】

【击溃怪谈核心即可。】

【这边建议随身携带百元大钞。】

【不害怕，不受蛊惑就行了。】

【楼上讲得好轻松啊。】

【怕不是谁搞的恶作剧吧，贴主还是要相信科学。】

【大蒜圣水十字架，钉心脏。啊，不是吸血鬼，走错贴了抱歉。】

王鹃看完后像是被不靠谱的发言气笑了：“看来网上也不是很靠谱。”

丽达摇摇头：“有些还是有那么点用的。”

解决怪谈的事情暂且搁置，丽达便将另一件事摆上日程，淡淡道：“其实妈妈要出差一个星期这件事，令我感到很失落。”

王鹃诧异地问：“啊？周阿姨不是经常出差吗，我以为你都习惯了，而且你看上去也……还行吧。”

丽达眼神定定地看向王鹃：“因为是应该习惯的事情，所以表现不出来，因为是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所以强迫自己忘掉当它不存在。你走了之后我大概会一个人偷偷地哭一会。”

丽达没有说谎，这的确是原主会干的事，她自小就很依赖妈妈。

但是突然吐露心声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当王鹃磕磕绊绊地打算安慰丽达时，丽达陡然问道：“我把自己的心事和你说了，也想问问你哭的原因。”

王鹃一头雾水地眨眨眼：“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半截，她突然想起昨天在天台的狼狈模样的确是被丽达看见了，本以为已经糊弄过去，没想到还是被注意到了。

想到这，王鹃笑着说。

“就是，啊呀都说是辣哭了，就是，这么辣的鸡爪，谁都会哭的吧。”

见丽达不为所动，才顿了下，笑着笑着流出泪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她死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对我强调奶奶死了？为什么……”

说着就伏在茶几上悲恸大哭，声音哽在喉头，哭声断断续续。

在王鹃的哭声中，丽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但能哭得出来心里大概就会好受点，于是给王鹃端来杯热水补充水分，又塞去几张纸巾，然后认真思考这个故事该如何结尾。

题目叫做《发现破碎之人》。

而自来到这个故事的第一天起，她就不断地遇见破碎的身体组织。因此，常常出现给她惊喜的美人头，眼珠，小腿，头发，内脏之类的，应该就是这个怪谈故事的怪谈。

那么，要如何在怪谈的包围下活到尾声，并交出一个好结局呢。

虽然那些小玩意仍然可爱，但丽达已经能逐渐嗅到它们日渐加深的恶意，绝对有什么无法预料的危机正在酝酿。

而未知的危机令丽达无处下手解决，正如现在她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哭得无法自抑的王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