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世界 第36章 如影随形的屠夫5

丽达进门的时候，格蕾西正在床上吃着被加了蜂蜜的淡啤酒浸过的白面包，松软可口。

她嘴角沾着点薄饼的碎屑，手边的草药茶还是滚烫的。

见是丽达来了，格蕾西冷淡的表情立刻换成一副笑模样，叫对方坐到床边来，把手里的白面包掰开一块送到丽达嘴边。

和丽达围兜里的那块黑面包简直是天壤之别。

人活世上不就为了这么一口吃的吗，丽达感动得热泪盈眶，于是拿起手帕，抹去了格蕾西嘴角的碎屑，并端起草药茶吹凉作为回报。

“我就知道你不爱吃那黑面包，我早就跟希尔达说过啦，让她给你发白面包，可她就是不肯。”

格蕾西把剩下的一大块白面包也塞给丽达：“反正我也吃不下了，这些你都吃掉好了。”

丽达坚决地推回去：“你还生着病呢，吃不下也要吃。”

她回忆了下原主的吃法，为黑面包正名。

“黑面包虽然干吃不好吃，但要是里面没有小石子，配上一碗浓汤蘸着肉汁的话，还是挺好吃的。”

在厨房干活的好吃这就体现出来了，能偷吃点肉。

格蕾西听着丽达的描述，莫名觉得很有食欲，很快把早餐吃了个干净，茶也喝光，希望能去后花园赏花，也透透气。

丽达当然答应了，还给格蕾西换上防风保暖的衣服。

在她们走下楼梯的时候，有一男仆惊慌失措地从厨房侧翼的仆人餐厅跑出来，对在大厅吃饭的加泽尔夫人说，有人突然倒地死了。

死法诡异迅速，宛如恶魔附身，也可能是怪谈索命。

阿维斯听了主动在餐桌上站起来，表示可以去查探一番。

加泽尔夫人像是没睡好，听见有人死也不慌张，懒懒掀起眼皮，稍一颔首，同意了阿维斯的请求。

一早上死了两个人，很多人心神都有点不稳，索性跟在阿维斯后面一起去查看情况。格蕾西莫名很兴奋，要丽达带自己也去仆人餐厅那看看。

丽达搀扶着格蕾西走下旋转的长梯，忽然听到背后有轻轻的哼唱声，有些好奇地侧头回望。

空荡的长桌尽头，加泽尔摇晃着加了香料的热酒，面无表情地哼着悠扬的调子。

那曲调丽达听着很耳熟，是循环往复的轻快小调，像海浪不停拍打礁石。

本就弱的歌声在走了几步后，变得轻灵而飘忽，渐渐淡去。

面前泛着油光的餐厅地板，却可见到越来越浓厚的呕吐秽物。

一个毛发油得打结的男仆倒在地上，左臂缠着几圈泛黄的布条，身上还有打翻的鹰嘴豆浓汤。

特伦斯挺身而出挡在阿维斯面前，用绅士的腔调劝淑女回房，别吓晕了，自己来调查这个肮脏的家伙。

阿维斯毫不客气拍开特伦斯的头：“别挡着我看，老娘在外头见过的凶杀案比你吃过的白面包都多，有什么好怕的。”

特伦斯被拍出点怒气，不过他更惊诧于阿维斯吐露的消息：“你怎么没跟我说过？我只知道你曾跟着人出海卖货过。”

阿维斯掰着指头数：“杂耍、航海、给侦探当向导、混□□……我干过的事多了去，怎么跟你说得完。”

特伦斯嘟嘟囔囔起来，还是退回了阿维斯身后，不过眼里满是心疼。丽达则明显感觉到身边的格蕾西变成了星星眼女孩。

阿维斯真是把德维尔家的两兄妹吃得死死的。

与死去男仆座位相邻的仆人给阿维斯描述着早上的情景。

那男仆原来就是仓库看守杰克，一边扯紧左臂自己新绑的布条一边怒气冲冲地进来，还抢了旁边座位仆人的一块黑面包。

仆人本要闹，见对方心情不好也就作罢，关心起布条是怎么回事。

杰克臭着脸道：“还能是怎么回事，约翰催我还钱呗。”

“我说明天还活着不活着都不知道，还什么钱？我只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居然抽出修枝刀刺伤了我的胳膊，害得我只能跑去撕了旧衣服包扎下。”

仆从知道花匠约翰为人忠厚老实，会刺人说明杰克一定骂得很难听，当然他也就心里想想，没有在杰克面前说出来。

杰克余怒未消，吃着早餐，突然感到恶心。仆人连忙表示不是自己面包的问题，准是杰克吃别的吃坏了肚子。紧接着杰克扭头就吐起来，看得仆人既嫌恶又可惜。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抗议，杰克吐个没完，有几个暴脾气的揪起杰克的领子就要揍。

杰克却惊叫着讲起大家听不懂的话，彷佛看见“如影随形的屠夫”就在面前。

说着什么“别砍我……你这怪物……滚远点”就开始挣扎，生生拿指甲刮花了旁边人的脸，又撞翻了桌上的浓汤。

紧接着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隐形的东西攥住了心脏，双手护着胸膛就直挺挺倒地，彻底没了呼吸。

了解情况后，阿维斯简单查看了尸体。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只有右臂处有一道v形状带倒刺的伤口。

有点深，的确是修枝刀会造成的伤口样子。但是并不致命，血止住得也及时。

阿维斯稳住了在场慌乱不堪的众人，叫人把尸体先送到废弃的空房间，清扫完食堂继续吃饭。自己则打听了花匠的位置，私下里找到了花匠。

虽然阿维斯再三表示过，不希望任何人跟着，特伦斯仍然死皮赖脸地缠上来。

格蕾西不希望惹阿维斯反感，于是只远远地跟着。

丽达没有办法，只能搀扶着小姐，也做贼般鬼鬼祟祟地跟着阿维斯。

那人一只眼睛青紫，明显是被人打的，看来，并不像杰克说的，骂了几句就被刺了，很可能杰克也还手了。

阿维斯安抚了对方的情绪，开始闲聊。

“别紧张，我相信杰克的死，是因为他有一些心脏方面的毛病。我叫你过来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借钱给他，这家伙听起来可不像是会还钱的人。”

花匠约翰木讷道：“他，不是坏人，而且，我们是兄弟。”

“是兄弟还催他还钱？”

“他当初借钱的时候，就定好今天还钱的，讲好了就得还，人要诚信。”

“非得还钱吗，不能用别的代替吗，比如，帮你打理下花园什么的？”

“他，不会干这个。再说，我很喜欢我的活计，不用帮忙。”

阿维斯像是真对花匠的职业感兴趣，继续追问：“是吗，那你今天上午一定忙着干了很多事吧。”

花匠点点头：“我今天天没亮就起来了，先是给花园松了松土，紧接着我发现毛地黄有几片叶子不太好，拿修枝刀给它修了下。”

“真早啊，那时候吃过早饭了吗？”

“没有，我想先干一点，吃完早饭回来再慢慢干活。当时挺饿，我打理完毛地黄，就打算去吃早餐，”

“后来，你就拿修枝刀刺伤了杰克。”

花匠瞬间变得羞愧：“对，我在去餐厅的路上碰见杰克，就问他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

“可能因为昨天晚上他跟我说，想延长还钱的日子，我没同意，所以今天他见到我就大骂，说我小气、不把他当兄弟。”

花匠讲到这有些疑惑：“其实我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骂我的时候，我特别生气，一冲动就把带着的修枝刀抽出来刺向他了。”

阿维斯伸出手：“我想看看那刀，它现在应该还别在你的腰上吧？”

花匠把修枝刀递给了阿维斯，那刀光洁发亮，一看就很被主人爱惜。

“血呢？”

阿维斯端详着问。

“我洗掉了，刀不经常清洗打磨的话，会生锈的。”

“的确。你每次用完刀都记得洗吗？”

花匠自豪地点头。

“今天修剪完毛地黄也是？”

“我当然……”花匠本来自然的表情陡然不自信起来，“我好像有擦过，有吗？还是想着吃完早饭后直接把刀鞘和刀都洗了。”

阿维斯饱含深意地和花匠对视。

花匠瞬间了然，脑门上冒出一串冷汗，仿佛大梦初醒。

没等阿维斯开口，他就绝望地说：“毛地黄的汁液，有毒。”

阿维斯表示赞许。

“没错，看来你是挺老实的。毛地黄虽然有钟状的花朵，颜色梦幻美丽，但汁液含有强心苷，中毒后会导致恶心、呕吐、出现幻觉，甚至是心脏跳动缓慢直到停止。”

“我怎么会忘了？我怎么会拿刚修过毛地黄的刀去刺他？”

花匠被关起来前，仍在喃喃着这一句。

案件告破，阿维斯只含糊地宣布不是鬼怪作祟，而是花匠下毒误杀了杰克，具体的作案手法却没有披露。

毕竟毛地黄并不难得，后花园就种了一大片，要是有心的仆人听了起什么坏心思就不好了。

至于花匠到底怎么处置，那是加泽尔夫人的事。

阿维斯大步流星地走回大厅，打算继续吃饭。特伦斯跟在后面拉住对方的手，阿维斯心情愉快，难得没有出言刺他。

特伦斯当即得寸进尺：“阿维斯，嫁给我吧，你以后都不用勉强自己做这些事情了。我会为你揽下一切，你只要当个快乐的贵妇人就行。”

阿维斯笑着推搡了下特伦斯的肩膀：“行了，别恶心我了。”

特伦斯不语，只是用那双绿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阿维斯。

阿维斯弯起的嘴角一点点变平，抽开手退了几步：“你来真的？你真的恶心到我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你不嫁，难不成要我放弃身份嫁给你吗？”

“好主意。”

说着阿维斯飞快溜走，回了客房。

倒是一直跟在后面的格蕾西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觉得阿维斯姐姐说得很对。”

丽达翻了个白眼：“阿维斯姐姐恐怕说什么都对，你这是盲目崇拜你知道吗。”

事情既然尘埃落定，格蕾西打算继续前往花园。

鉴于刚发生过一起毛地黄致人死亡案件，丽达强烈反对，被格蕾西以“我都在后花园玩了十三年啦”的强有力理由驳回。

绿色的藤蔓爬了满墙，画眉鸟在围墙边的橡树上婉转歌唱，铃兰、水仙和毛地黄在微风中绽放，如此诗情画意的一幅美景，谁能想到其中杀机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