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诞世界 第31章 重返登乐岛

丽达返回囚禁白皮书的地下室时，帝江鸟仍然在她脑海中睡着。丽达也有些疲倦，索性靠着墙壁假寐。

卓锦乍得自由兴奋劲还没过去，絮絮叨叨了一会，见丽达满脸疲倦，就闭嘴到处看起来。

他翻起那本白皮书，只见是一片空白，觉得没趣，也窝回布包睡了。

事实上，白皮书正解锁着等待丽达阅读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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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谈

在太平世道过久了的人们，总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会永享太平，盛世永存。特别是，已经太平了百年，百姓安居乐业已成习惯的时候。

他们未料到这安乐景象竟是如此脆弱，一场大雨，一场洪灾，瘟疫席卷。

平静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这是故事的开头，故事名为：笑谈。

深陷泥沼的古镇，等来了哼着歌的疯癫和尚

和尚破布烂衫，全身上下唯一值点钱的，只有那缺了个口的木钵孟。

但他逆着斜阳走来，眼睛半眯不睁，走路晃晃悠悠，破布鞋踏着地上的尘土打着节拍，看起来逍遥又自在。

“我饮干这半生荣辱，敬山河一壶黄昏，任东风，吹断残酒。”

“我跏趺于僧舍门外，望檐尖钩破满月，随寒鸦，叫停晨昏。”

“潦倒便潦倒，摇摇又晃晃，也遍行了四海。”

“破落就破落，疯疯又癫癫，也饱食了烟火。”

“人生本如幻，何妨付笑谈。”

遭流匪抢掠过，且后来瘟疫横行的小镇一片死寂，镇中人苟延残喘。

这路过的乞丐和尚不仅妙手回春，滴血为药引治好了这一镇人，还施展法术修好了镇里的房子。

祸端，也是由此而起。

镇中人再三挽留和尚住一晚，为此还抢了和尚的碗，不留一晚就不还他碗。

和尚于是歇了一晚。

镇上的居民们却觊觎上了和尚的血。

甚至传出了谣言，和尚的血，喝了百病不侵，和尚的肉，吃了也必然长生不老。

他们商量犹豫，油灯照彻屋子却仍显昏暗。

“听说，那和尚的肉，吃了说不准能长生。”

“瞎说，哪有人的肉吃了能长生的呢。再说，高僧是救了全镇人性命的好人，咱的恩人，吃了要遭天谴的。”

“那和尚有滴血救人的神通，能是凡人吗？人的肉吃了是不能得长生，但这活佛的肉能和凡人比吗。那可是长生啊，你不想得长生吗？再得些他的血也好啊，免得以后又遇着什么瘟疫。”

瘟疫两个字一出，所有人的心都颤了下。

“可是，他那么有本事，万一生气跟咱动手，那还不是完了。”

“他是和尚，不杀生。咱灌他点酒，让他晕了不跑也就罢了。”

和尚被镇民围在中间，镇上灯火通明。

那些人笑得卑微，语气诚恳。

“活佛，救救我们吧，只希望您赐一口肉，就一口。就当是以身饲鹰，还能助您成大功德呢。”

和尚中了神仙散，法术对这些凡人使不出手。而且，他从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扭曲的贪婪。

终究是因他而起。

和尚掐指一算，叹了口气，被镇民们分而食之。

死前他仍是忠告道：“我死后，勿拜我，拜必生灾。”

血液喷溅的时候，他们慌忙地用手去接。

“这是活佛的血啊。可不能浪费。”

有人抢到了他的手指，有人抢到了他的脖子，有人抢到了他的头颅。

全镇一百三十二户人家，人均有份。

连不愿配合的哑女，都被强塞了口肉。

他们抱着自己抢到的东西喜滋滋地回家，加水烹煮。

抢到头颅的那户人家，烹煮食之，丈夫不愿意与妻儿同享长生，只许他们喝了些汤。

第二天晨起，那丈夫忽然傻笑不止，间或颤抖，额头烧得通红，妻子目瞪口呆，叫来了镇长。

等镇长来时，丈夫已经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咿咿呀呀无意识的气音，亢奋且无休止地跳舞。

然后，死去了。

妻子哭着她死去的丈夫，说丈夫生前的笑声很像活佛。

镇长看见他家的狗正在舔着桌下的头骨，说，怕是你们对活佛的遗骨不敬，老天才降下这个惩罚。

妻子抹了把泪，踢了那狗一脚，拿出绢帕将头骨捡起裹上，对其连声告罪。

镇里的人留下了他的骨头，每家每户，都留下了点他的骨头。

他们把骨头封进泥佛像，设起佛龛摆上供奉。点起日夜不息的佛香，开始颂扬活佛降世舍命救镇的事迹。

他们在佛像前磕头伏拜，默念自己的愿望。几十年如一日，布施斋僧，修桥铺路，救济灾民，做虔诚的佛教徒。

镇民们也果然无病无灾，容颜难老。

小镇声名渐起，遂改了名，称敬佛镇。

慕名而来拜佛的人日盛，镇子繁荣不少。

泥佛无言，笑看世人，一双眼睛却是冷的。

后来镇民离奇死亡，血肉骨尽失，只余皮囊。

传闻是佛像成妖，向世人索命。

参与当年事情的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衣衫破烂的乞丐和尚。

他们恐慌，他们悔恨，他们不解。

他们相信是乞丐和尚回来索命了。

毕竟他们饮尽了恩人的血，以免灾病。嚼光了恩人的肉，以求长生。拆碎了恩人的骨，以望庇佑。

他们索走了和尚的一切，以为和尚也会如此报复回来。

可笑的是，杀死他们的不是和尚，而是他们自己的**。

在经年不息、烟雾缭绕的佛香里，他们在叩拜中窃窃私语着自己肮脏的**，僧骨有灵，佛像得以源源不断地容纳下他们的贪婪和私欲。

乞丐和尚死后的四十年间，敬佛镇一百三十二座佛龛，一直无声地接纳着这些东西。

这些污秽隐秘地累加，最终变质为恶灵，栖身于一百三十二尊佛像间，自称神灵，俯身向凡人询问愿望，做出不公平的交易。

直到镇民都献出自己的血肉，使恶灵从泥胎里脱身……

这就是故事的结尾了。

在一个夕阳很好的黄昏，总有一位以白布蒙眼穿着素净的老太太，笑盈盈地走在路上，问路上的人，这个故事好不好笑。

她会消失在光线完全消失的那一个瞬间，像是不愿意面对黑夜。

如果听故事的人恰好做过恩将仇报的事，她会顺便把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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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丽达睡醒，帝江已经充满活力地绕着她飞了几圈。

“主人你好棒吖！帝江没想到一睡醒就添了这么多小伙伴。以后进故事里就更安全了！”

丽达并未开口，等着帝江先说话，听见帝江充满激情地赞美她才放松下来。

“你说的很多小伙伴是指？”

“帝江在主人脑海里看见了，一枚蔫巴巴的校徽，还有一只小泥娃娃。飞出来之后，又闻见了很熟悉的味道，可是这只嘴欠的泥巴怪帝江完全没印象呢。”

卓锦在地上跳脚：“你才是泥巴怪，你这个臭巴巴的畸形小麻雀。本大人姓卓名锦，卓越的卓，锦绣前程的锦。”

丽达一把将卓锦从地上揽起来捂住嘴：“你的嘴是够毒的，这是你前辈，骨笛之灵，不准不礼貌。”

被强制静音的卓锦叽里咕噜发着怪声，丽达用得空的另一只手摸摸卓锦的脑袋顺毛，问起正事。

“江江鸟，卓锦是上一个故事里的怪谈给我的，据说是天才之魂。这个先不提，你知道那个蔫巴巴的校徽是怎么回事吗？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脑海里？”

卓锦的脸默默红了，试图挣脱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小女孩的手钻回布袋里，未果。

帝江：“忘了和你说了主人，经历一个怪谈故事出来以后，那个故事就属于你了哦。它们会变成你的助力，存在你脑海里。不过因为怪谈故事等级大致相同又互相排斥的缘故，最多只能有一个故事在你正经历的故事中帮你一次哦。”

帝江拍拍翅膀继续说道：“并且还需要很长时间来恢复元气呢。那个蔫巴巴的校徽就是这样，它估计要休息好一会了。如果想和它们交流，只要在脑海里触碰那个相对应的标志物就能进去啦。不过校徽现在估计没有精力和你聊天呢。”

丽达点点头：“原来如此。”

帝江欣慰表示：“主人你越来越有镇书人的样子啦！”

丽达无奈：“我不想当镇书人，之前我当守塔人的时候很开心的。真想我的塔。”

帝江转移话题：“那塔也是个怪谈……说起这个，主人你想的话，现在可以去看，结界稳定之后那些怪谈估计也不会作妖啦。”

丽达闻言靠近帝江，连手里的卓锦都甩了出去。

“真的？”

丽达走出镇中心的图书馆的时候，正巧是早晨，登乐岛之歌还有一点尾巴没放完。她把卓锦和布包放在地下室，一身轻松地打算回家。

拄着白蜡木拐杖的绅士散步至此，拿起礼帽对丽达道早安，随后优雅离去。

街边卖菜的小贩和善至极，硬要塞给丽达一把葱，看着她的模样很是欣慰。

“咱们丽达总算不傻了，好事啊。”

橱窗里的假人模特安静得像是真的不会动一样，一大帮小孩在乌泱乌泱地追猫咪，而猫咪高冷地爬上路灯，拿屁股对着小孩。

卖气球的小丑停在咖啡厅前买了一杯卡布奇诺，丽达和他打招呼，他就高兴地折了一只气球小狗给她。

老把戏了，丽达还是弯起眼睛笑了。

“祝贺你，成为登乐岛的新主人。”

小丑画着滑稽的油彩妆，表情严肃地道贺。

丽达一头雾水，她怎么就成了登乐岛的主人。

像是看出丽达的疑惑，小丑解释道：“图书馆的主人，也就是我们岛的主人，更确切地说，我们都是您的囚徒……”

本打算详细解释的小丑说着说着头疼欲裂，感到自己有一大段记忆笼罩在迷雾之中，他只好跳过这段记忆，并表示玛丽亚奶奶作为岛上最资深的怪谈之一，说不定还记得所有的历史。

带着满腹疑惑的丽达来到了玛丽亚奶奶家，一路上居民们都神色如常，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流着哈喇子追杀过丽达一样。

见到丽达的玛丽亚奶奶笑得温暖，她递上一双毛茸茸的新手套，绿色，不过有许多黑色斑点，说是给丽达织的。

手套的原料不用说，丽达也知道，肯定是打印机吐的。

玛丽亚奶奶前些年在岛上收养了一只老式打印机，水火不侵，有小狗那么大，也和小狗一样爱玩。除了纸张，什么都能凭空打印出来。但是打印的时候老爱咳嗽，它咳一声，打印的东西上就多一个黑点。

丽达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不过玛丽亚奶奶反而先道了歉。

“对不起丽达，奶奶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当时你的人味，真是太浓了，这么多年你的味道从来没有那么香过。”

说是道歉，但玛丽亚看向丽达的眼神却十分复杂，疼爱歉疚里，还掺杂着能刮下肉来的渴望。

她不动声色地将丽达看了个遍，眼里的火渐渐熄了下来。

“不过你现在倒是没有那么重的人味了。”

丽达露出自己的尸斑，苦笑：“可能因为我现在已经不算是活着的人类了吧，不过我来找您是想问问咱们登乐岛的历史，岛是怎么来的？我又为什么会来？岛中间的图书馆又是怎么回事？”

一谈到历史，玛丽亚的身体就开始抖动了，双手捧着茶杯贴上自己起皱的脸皮，寻求一种下意识的安定感，像一个感到恐惧的普通的老太太。

她本就不敢回忆，强打精神回忆起的时候也感到有段记忆被迷雾笼罩，对这种情况她非常熟悉，于是直接告诉丽达：“孩子，这些东西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咱们岛的诞生，在‘那一边’可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至于为什么小丑叔叔和我都支支吾吾的，恐怕是因为有人中招了。”

“有人中招了？”丽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迷茫，经历了两个故事回来以后，她发现她对自己的家乡还是一无所知。

“没错，记得我跟你说过不要靠近海岸，那里很危险吗。”

“我记得的。”丽达有些心虚，至今也没敢告诉奶奶自己不仅偷偷靠近海岸，还接触了“怪物”。

玛丽亚满意地点点头：“你记得就好，那里非常危险，因为黑水海根本不是海，那是一片纯粹的遗忘，任何人或任何东西掉进去，都会彻底被抹掉。并且大多数情况下，别人是无法察觉遗忘了的，但中招的这个家伙在登乐岛上应该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以作为高阶怪谈的我，还记得我该有这些记忆，只不过觉得脑海中有一团迷雾遮盖了，无法想起。”

正聊着天，打印机咔哒咔哒地响着，边响边从屋子里跑出来在玛丽亚奶奶脚边转圈，摇着并不存在的尾巴像是在撒娇。

“卡卡这是饿了？”

玛丽亚奶奶随即起身从厨房橱柜里拿出一盒墨水囊，分出几个递给丽达。

“丽达，你也喂喂它，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卡卡很想你。”

丽达摸着冰冷的金属，被卡卡萌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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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重返登乐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