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 第79章 相依为命

五感封闭。

仿佛在一座漆黑的坟墓里沉睡了几千年。

没有光照，也没有风。

世界是死寂的。

我闻不到任何气味，也听不见一丝响动。

直到有一天晚上，一群人过来刨开土堆，把我的尸体从腐坏的棺材里抬出来，扔到山上杂草重生的乱坟堆里，我才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

没过多久，一只流浪猫循着气味窸窸窣窣地走了过来。它围着我绕了一圈，轻手轻脚地跳上我的身体。柔软的爪垫踩在我的胸口上，毛茸茸的脑袋凑上来，贴着我的口鼻使劲儿嗅了嗅，又在我身上其他地方四处闻了闻。

确认我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之后，它伤心地呜咽了几声，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啃噬我的身体。

它的牙齿非常锋利，每一下都狠狠地刺穿我的皮肤，深入到肉里，有几次甚至顶到了我的骨头。

长满倒刺的舌头不停地在它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上舔舐，剐蹭。

我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酷刑，简直痛得魂飞天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中途它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的时候，它突然毫无征兆地剖开我的身体，把手伸了进来，不停地在里面摸索，翻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伤口被撕扯的感觉让我痛得失去知觉，直接晕了过去。

但很快又被迫清醒过来。

许久之后，它换了一个地方重复之前的操作。

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新的地方痛觉神经更为敏锐，我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我已经分辨不清楚伤口到底在哪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人无情地割裂开，就连牙齿和指甲这种没有痛觉神经的地方都受到牵连，疼得发胀发麻。

我听到自己的灵魂在虚弱地发出嘶喊。

小猫咪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固执地想要用自己的方法救治我——一开始我很确定是这样没错，但中途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它到底在干什么，甚至一度认为它想弄死我。

它的身体虽然很轻，但力气非常大，动作又十分莽撞。

还有点笨手笨脚的。

我不仅痛，还很烦躁，好几次想破口大骂。

可是后来，它又慢慢变得温柔起来。柔软的爪垫时不时触摸一下我的脸颊，每隔一段时间就凑上来闻一闻我的鼻息，确认我是否还活着。拨弄伤口时也变得格外小心，似乎很害怕弄疼我。

我才又觉得它好像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把我的命看得很重要。

尽管痛觉并没有因为它的温柔而减轻多少，但好歹心理上多了一些安慰。

我竟然有种和它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场酷刑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新的伤口露出来——

暗红色的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来，流得地上到处都是，把那只猫吓坏了。

它才终于放弃啃噬，停止之前的一切动作，围着我不停地、呜呜地叫唤。

好像在哭。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觉得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气温越来越低，身上一阵阵发冷，很快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打颤。

那只猫立马走过来抱住了我的头，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脸，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嘴唇上，顺着唇缝滑过口腔，流进被火烧过一般干涩的喉咙。

血腥气呛得我一阵反胃，我条件反射地剧烈咳嗽起来。

疼痛又开始在全身蔓延。

我竟然到此刻还有心情思考，它的眼睛是不是受伤了？为什么泪水像血液一样粘稠腥甜。

可惜我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它长什么样，想抬起手摸一摸它的脑袋，简单地安慰一下它也做不到。

它哭了半天，终于哭累了，松开手，把我的脑袋轻轻地放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小圆球，团在我的胸口上，听着我的心跳声沉沉睡去。

也许是我太想看清它的模样了，小猫咪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睡着之后，它的灵魂幻化成一个人类少年的模样，来到我的梦境，抱着我的身体苦苦地哀求道，“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哥哥。”

语气绝望得就好像我死了，他也活不成了一样。

他的人形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本体应该还是一只未成年的幼猫。

难怪刚刚跳在我身上的时候那么轻。

他长得就像是雪山上的精灵，五官冷昳秾丽，眼神却又天真多情。看到他的脸，我不禁在心里感叹，他的人形这么好看，作为本体的那只猫一定也很漂亮吧。

我之前怎么会以为它是一只流浪猫，养尊处优的神兽还差不多。

他为什么会千里迢迢地找到我，给我疗伤，还在梦里叫我哥哥？

是认错人了吗？

明明长得和沈另仪一点都不像。

沈另仪，沈另仪。

妈妈。

舅舅。

想到他们，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就好像再也没办法和他们见面了一样，忍不住哭了起来。

“哥哥。”

我哭了没一会儿，就又听到了那只猫的呼唤。

它的声音好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人类少年的手腕上有好几道平行的伤口，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小刀划出来的。虽然不算很深，但都红肿外翻着，最新的一道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为什么不先给你自己的伤口止血？”我有些生气地问。

少年无所谓地笑了笑，把满是伤口的手腕递到我嘴边，低声哄道：“再喝一口吧，哥哥。”

原来刚刚流进我嘴里的不是眼泪，是他的鲜血。

我震惊地看着他，紧闭嘴唇，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喝了。

他围着我急得团团转，不停地把流着血的那道伤口往我嘴边凑。为了阻止他继续伤害自己，我干脆连眼睛也闭上了，偏过头不肯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突然俯下身捧着我的脸含住了我的嘴唇。

舌头灵巧地撬开我的牙关，温热腥甜的液体被他一点点推到喉咙深处。我挣扎了一下，想吐出来。他立马托住我的后脑勺，把我死死地压向他，用力堵住我的嘴唇，不给我任何后退和喘息的机会。

我只能被迫咽下去。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仿佛是为了奖励我刚刚的表现，他开始真正意义上地、无比温柔地亲吻我。

干枯到起皮的嘴唇被他一点点舔湿，舌尖停在入口处反复搓磨，时不时碰到我的牙齿，但始终没有再往里。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轻柔地抚摸我的身体，试图唤醒我的知觉，也让我逐渐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他在挑逗我。

我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可置信，但更多的是舒服。

他的手接触到我的身体，那种感觉很奇妙，我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让他把舌头伸进来。

他并没有立刻满足我，就这样一直吊着我。

他的亲吻让我觉得好熟悉，仿佛清醒时我们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会忘记一个亲吻过我无数次的人。

我能感觉到，给我治疗花费了这只猫很大的力气，它也快撑不下去了。

亲吻的频率渐渐放缓，在口腔黏膜上舔来舔去的舌尖也慢慢变得软绵绵的，像使不上劲了一样。

头无力地压在我胸口上的时候，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轻盈。

这样互相依偎在一起，感受着他的重量和体温，我的内心深处突然冒出来一个有点悲观的念头，好像就这样跟他一起死掉也不错。

这太荒谬了，我甚至都不认识他。

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直到意识再次彻底消失之前，我还在心里漫无目的地猜测，它是我以前养的灵宠吗？到了天上，它还会不会继续陪着我？

但是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哪有灵宠敢对主人如此不敬的，就算是为了治疗，像刚刚那样又亲又摸，也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一点。

这个梦中梦的时间跨度实在太长，再醒来时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头顶的灯光很刺眼，我动了动眼皮，只掀开一条细缝，就又立马闭上了。

医疗器械熟悉的嘀嘀声一直在我耳边有规律地响着，我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脸上绑着呼吸面罩，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四肢都没什么力气。我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立马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阻力。

有东西压在上面，让我动弹不得。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又使劲挣了挣手指。

做完这两个动作我已经疲惫不堪，如果不是浑身难受，可能又要昏睡过去。

快点来个人发现我已经醒了，再给我打一剂止痛药。

我在心里混沌地祈求道。

身体虽然无法活动，意识却在等待中一点点清醒了。

我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只猫呢？

为了救我，它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血液喂给我，最后精疲力尽地倒在我身上。

它有没有被人发现，有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阵无法承受的、强烈的心悸，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病房里不知道是哪台监测仪器随之发出尖锐的爆鸣。

手背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过后，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了进来。

很快，我就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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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