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 第31章 小狗

“……”

这多少有点血口喷人了吧？

要不是我本人就在现场，我都不敢相信，事实还能被扭曲成这样？

“顾怀悯，”看在他刚刚跑上跑下给我打水的份上，我决定忍——忍个屁，我起身拽着他的衣领问他：“不是你自己不敲门就直接进来了？”

“是，”顾怀悯没有看我，拧着毛巾点了点头，“但你也没赶我走不是吗？”

我真的要被他气笑了，一把将毛巾从他手上抢了过来，在身上胡乱擦了两下，啪一声扔进水桶里，“你想让我赶你走还不简单？”我拿起自己的衣服，指了指卫生间的门，“现在就出去。”

顾怀悯看了我一眼，竟然真的转身走了。

等我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正在阳台晒被子。

我冷静了一会儿，走了过去，站在阳台旁边，靠在墙上看他进进出出地忙活，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我的视线模糊地落在顾怀悯身上，因为脑子里在想别的事，顾怀悯的身影在我眼前是虚化过的，我看不清他究竟在干什么。

只知道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一动不动了。

我回过神，目光重新聚焦在顾怀悯略显僵硬的背影上，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顾怀悯恐怕比我更早意识到空气中蔓延的沉默和尴尬，因为他整个人——整个背影看上去都很不自在，也许是察觉到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回头偷偷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立马移开了视线，开始扒拉被单上的一小块褶皱。

一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顾怀悯可能是在等我开口。

他想听我说什么？

我能说的无非就是那一件事，他都知道了？

可是顾怀悯怎么会知道呢？

我有些诧异地盯着他的背影。

中午顾怀悯是亲眼看着周玉林把我接走的，午休结束之后周玉林一个人回去了，但我却迟迟没有出现，顾怀悯肯定很担心，担心到忍不住去问了周玉林，可周玉林也不清楚我去哪儿了，他大概还会诧异地反问顾怀悯，难道沈另蹊没回教室吗？

事情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毕竟，我在周玉林帮忙搬行李的时候，以上课快要迟到为由先走了一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现在应该在教室上课才对。

那就是发生意外了。

顾怀悯听到周玉林最后一次见到我是在203宿舍门口，大概率会去找姗姗来迟的陈宣询问我的下落，可是，我看了眼手表，屏幕上的数字显示，现在是第一堂课的课堂时间，也就是说陈宣回到教室之后，顾怀悯甚至都等不到这堂课结束，立马就去找了他。

我记得上次英语老师说过这堂课是要讲卷子的。

所以整个问话的过程很有可能是在英语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至于其他同学，在课堂上大家想不注意都难吧。

这对陈宣——陈宣本人或许并不在意，但对贺诗来说，无异于当众挑衅，这可不像是顾怀悯会做出来的事，我知道他并不怕贺诗，但他很怕麻烦。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怔怔看着顾怀悯假装忙碌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想，就那么着急吗？连十几分钟都等不了吗？

“咳。”

我假意咳嗽了一下，顾怀悯下巴偏了偏，转过脸朝我这边看了过来。

“我找周老师申请了一间宿舍，接下来这段时间，一直到高考，我都会住在学校，这你肯定知道了。”我说。

顾怀悯看着我，傻傻地’啊’了一声，好像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又像是完全没明白我的意思。

“但钥匙现在还不在我手上，中午出了点状况。”我把中午在203门口听到的对话捡重要的几句跟顾怀悯说了，“我们先回教室吧，等下课间我去找周老师拿钥匙，吃完晚饭我跟你一起把你的东西搬到我那边去，你别住这里了，他们一直找你麻烦，实在防不胜防，也……也很耽误学习……”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顾怀悯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地看着我。

“你要是同意的话，你就’嗯’一声。”我说。

“嗯。”顾怀悯听话地轻轻嗯了一声。

“……”倒也不用这么惜字如金吧，我有些无奈地笑道：“那走吧。”

顾怀悯闻言终于不和那块皱掉的床单较劲了，松了手，乖乖朝我走了过来。

我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刚刚应该就是它们扫到了我的脸。

顾怀悯没躲，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让我摸了一会儿，甚至还低了低头。

我收回手的时候他像小狗撒欢似的，突然朝我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蹭了蹭。

我还在愣神，他已经不太好意思似的和我拉开了一些距离，低着头偷偷抬起眼皮观察我的反应。

他有些神情和动作跟沈另仪小时候好像，区别在于沈另仪知道自己这样很可爱，所以每次犯了错都用这招对付我，百试百灵。

可顾怀悯不一样。

顾怀悯完完全全是自然流露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抑制的窘迫，他对自己的可爱一无所知。

我冲他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笑，“走吧，小狗。”

就在我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先前笼罩在我们之间的那种微妙的氛围突然消失了。

顾怀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我说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怎么了？”我抬起手想再摸一下他的头，他竟然躲开了。

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吗？他该不会以为我在骂他吧。

不要啊。

我正打算开口解释，顾怀悯突然转了个身，径直走到我前面去了。

“顾怀悯？”我一边锁门，一边喊他的名字，示意他等等我。

他没有理我。

我赶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顾怀悯？”

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绕到他前面，掰过他的肩膀瞅了瞅他的脸，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脸红什么？”

因为我叫他小狗？

“你…”顾怀悯推开我，继续往前走，“你才是…是…”他结结巴巴地说到一半，回过头有些凶狠地瞪着我，但接下去的话却像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我有些稀奇，小狗两个字对顾怀悯来说就这么难以启齿吗？

“是什么？”我故意装傻逗他。

“狗。”顾怀悯咬了咬牙，“你是狗。”

我：“……”

“行，我是狗。”我点了点头，忍着笑回道：“那小狗能不能别跟自己的同类生气了？”

“闭嘴啊。”看顾怀悯脸上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上，他一边飞快地下楼，一边警告我：“不许这么叫我。”

“顾怀悯，”我小跑着追了上去，“等等我，老头儿让我别剧烈运动。”

“谁让你追我了，你不能慢慢走吗？”顾怀悯一边跑一边说。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速度还是慢慢降了下来。

“就是要追你。”到了宿舍门口的大台阶上，我开心地跳下去一把搂住了顾怀悯的肩膀，顾怀悯下意识又想推开我，我捂着额头喊了声头好晕，他按在我胳膊上的手往后撤了撤，我顺势歪倒在他身上，一路上扒着顾怀悯的身体把他当拐杖使。

鉴于我是个伤患，顾怀悯全程忍着不适，一声不吭地任由我胡作非为。

“这伤受得可真值啊。”我一高兴，没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闭嘴。”顾怀悯冷冷地说。

“哦。”

好吧，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可爱小狗是限定的，出了宿舍大门，他又变回那个高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顾怀悯了。

想到这里，我没忍住勾着顾怀悯的脖子把他往我身边带了带，看在他现在离我这么近的份上，高冷就高冷点儿吧。

到了实验楼五楼还没听到下课铃声，顾怀悯拖着我闷头往前走，被我伸手拦住了。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地问。

“等一下。”我靠在墙边说。

“你真的头晕？是不是刚刚走太快了？”顾怀悯神色认真起来。

“不是，等下课了再进去吧。”我说。

顾怀悯盯着我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在怕什么？”

“没怕什么啊，只是不想被人当猴子看。”我没什么所谓地解释。

“哦。”顾怀悯把我的手从他肩膀上扒了下来，“那我先进去。”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赶紧拉住他，抬起手腕把手表递到他面前，“就剩两分钟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松手。”顾怀悯的语气有些平淡，我听不出情绪，但莫名感到一阵心慌。

“不松。”我死死拽着他，“为什么非要现在进去？”

“不为什么。”顾怀悯甩开我，“既然只有两分钟了，你自己一个人应该也可以？”

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只是没走两步又被我拦腰抱了回来。

“放开我。”他有一瞬间双脚是悬空的状态，但很快就落地了，之后全程收着劲儿，没敢挣扎得太用力。

“不放。”我把人重新拖回楼梯间，在顾怀悯耳边小声说道：“我警告你啊，别发神经。”

“呵。”

一声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顾怀悯的笑声突兀地在楼梯间响起，我转头，只见贺诗举着手机对准了我和顾怀悯，看上去是开着录像功能。

“光天化日的，你俩就这么按耐不住吗？”

我把顾怀悯挡在身后，笑道：“怎么，你羡慕？”

贺诗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把手机收了起来，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我会羡慕你？我只觉得脏了我的眼睛。”他咬着牙说。

我一阵无语，“觉得脏你就离远点儿，别成天阴魂不散的。”

贺诗点了点头，冲顾怀悯道：“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不作数。”我抢在顾怀悯前面说。

“没人问你。”贺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怀悯。

“无论他之前答应了你什么，都不作数了，以后你也别再来骚扰他，贺诗，不管你信不信，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

贺诗听我说完，轻轻勾了勾嘴角，一副全然没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

下课铃声响了，我拉着顾怀悯回教室，拽了下竟然没拽动。

我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顾怀悯，“怎么了？”

“你先走吧。”顾怀悯说。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贺诗，后者一脸得意地冲我扬了扬眉。

毫不夸张地说，我的怒火瞬间就被这个表情点燃了，恨不得直接一拳揍过去。

“你跟我一起走。”我紧紧拽着顾怀悯的胳膊不肯放手。

顾怀悯推了推我的肩膀，“你先走好吗？我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顾怀悯的语气是商量的，但态度是不容置喙的。

不行不行不行，你不可以单独跟他说话，我心里有个小人儿在尖叫。

但同时，我的理智又告诉我，这是顾怀悯的自由。

我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阻拦。

只要他主观上有这个意愿，就算我这次拦住了，那下次呢？

与其等下次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那还不如就现在，让他们赶紧聊完。

理智明明已经得出最佳方案，但情感上——

我回头看向顾怀悯，他的眼神落在贺诗脸上。

我把手松开了。

他和贺诗之间能有什么话是不方便让我知道的，这并不难猜。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我清醒地意识到，口头上的威胁，身体上的伤害，对贺诗来说都是完全没有用的，他根本不在乎。

从上次在教室他被顾怀悯打倒之后的反应我就应该知道了，他和顾怀悯、和我，和杨晨、陈宣那些人都不一样，他是一个享受暴力和冲突的人，他在给别人制造麻烦的过程中乐此不疲，尤其是那些被他认定为他应该讨厌的人。

忍一时息事宁人在贺诗那里是行不通的，这一点在顾怀悯身上已经得到过验证了。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既然寻常手段解决不了贺诗，那就要想点不寻常的办法。

“行，你们聊吧。”

我打算先去找陈宣，问清楚贺诗家里的事，顾怀悯反手抓住了我，“我很快就回来。”他说。

“好。”我点了点头，为了让他放心，我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教室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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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