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屿逢澈 第4章 练习室的星轨

上午十点，曜石娱乐大楼，七号练习室。

巨大的落地镜冰冷地映照着五个被汗水浸透的年轻躯体。强劲的电子节拍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空气，也抽打着紧绷的神经。汗水顺着额发、脖颈滑落，在紧贴肌肤的黑色训练服上洇开更深的痕迹。每一次肌肉的绷紧与舒展，每一次精准的卡点与转身，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荷尔蒙与运动饮料的甜腻。

“五、六、七、八！走！”

墨徊的声音穿透轰鸣的音乐，沉稳如磐石。他站在队列最前方，动作教科书般精准，每一个延伸都充满控制力。汗水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滚落，浸湿了领口。他的目光如同精密的雷达，锐利地扫过镜中每一个成员的位置和动作轨迹。

“顾清徵！右肩下沉！核心发力！wave的起点在腰腹，不是肩膀！重来！” 指令简洁、直接，不容置疑。

顾清徵应声停下，漂亮的眉头紧锁，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洇湿了肩头的布料。他无视了旁边还在跳动的音乐节奏，对着镜子，专注地重复那个wave动作。肩胛骨带动手臂，腰腹绷紧如弓弦，核心力量瞬间爆发，身体划出流畅而充满力度的弧线。镜子里映出他紧抿的唇线，专注到近乎偏执的眼神，以及湿透的训练服下清晰起伏的人鱼线轮廓。

“夏然！眼神！钉死前方！不是让你看地板！舞台下面没金子！” 顾晞一边踩着密集的鼓点完成一个力量感十足的定点动作，一边毫不客气地对着旁边的夏然吼道。汗水浸透了他的黑色背心，勾勒出结实贲张的肌肉线条，腹肌在急促的呼吸下起伏。

夏然娃娃脸涨得通红，努力跟上节奏，一边小声反驳：“……地板干净点不好嘛……” 他强行调整视线，努力瞪大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前方镜中的自己，试图凝聚出“杀气”，效果却像只努力龇牙的幼兽，奶凶奶凶。

“噗……” 旁边的顾清徵刚好完成一组完美的wave，瞥见夏然的表情，没忍住笑出声，换来夏然一个羞恼的瞪眼。

音乐进入一段舒缓的弦乐过渡段。墨徊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手势：“停！休息五分钟！清徵，发力点再找找肌肉记忆。小然，眼神对着镜子练，想象台下……嗯……坐满了你的‘真爱粉’。”

夏然如蒙大赦，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扯着领口扇风：“呼……墨队，眼神戏好难……我眼睛都要抽筋了……” 他抱怨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靠着镜子仰头灌水的顾晞，对方汗湿的脖颈和随着吞咽起伏的喉结在灯光下带着某种原始的吸引力，紧贴身体的布料下，腹肌的轮廓清晰可见。

顾晞察觉到他的视线，放下水瓶，挑眉，故意绷紧腹部，带着点痞气地笑：“看什么？羡慕哥的八块？小然然你这软绵绵的……” 说着还恶劣地伸手去戳夏然汗津津的腰侧软肉。

“啊！顾晞！” 夏然像被电到一样弹起来，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一边躲闪一边试图去抓顾晞的手臂，“有腹肌了不起啊！浴室门锁坏了都懒得修！害我上次……唔唔唔！” 话没说完就被顾晞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

“闭嘴！” 顾晞压低声音，眼神带着警告瞪着他，耳根却微微泛红。那次意外的“浴室惊魂”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带着隐秘甜味的秘密，此刻被夏然差点在练习室嚷嚷出来，饶是腹黑如顾晞也难得有点窘迫。

夏然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抗议，大眼睛控诉地瞪着顾晞，脸颊气鼓鼓的。两人推搡间，身体不可避免地贴近，练习室里紧绷的汗水气息中，悄然混入一丝暧昧的因子。

墨徊看着这一幕，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纵容的笑意。他走到角落拿起水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练习室另一侧。

言澈独自一人坐在远离镜子的墙边，背靠着冰冷的墙面，双腿屈起，下巴搁在膝盖上。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彻底放松，只是安静地蜷缩着，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亮着幽光，一副耳机线垂落在汗湿的颈侧。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凸起的喉结一路滑落，没入被浸透得更深的领口，勾勒出年轻躯体充满力量感的轮廓。他微微低着头，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大半眼神。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透着运动后的虚脱感，但那疲惫之下，似乎还沉淀着某种更沉重、更黏稠的东西，将他与练习室里短暂的轻松氛围隔绝开来。

顾清徵拿着毛巾擦汗，走到言澈旁边坐下，用手肘撞了撞他：“喂，看什么呢？累成这样还不歇着？” 声音带着关切。

言澈像是从深水里被拉出来，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迅速按灭了手机屏幕，抬起头，脸上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看看编舞，找找感觉。” 声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笑容勉强，眼底那抹来不及完全藏匿的忧虑，如同投入清水的墨滴，瞬间晕染开一片深沉的阴翳。

“编舞？” 顾晞摆脱了夏然的“纠缠”，也凑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拆穿，带着促狭的笑，“又在看你家时屿前辈的演唱会视频回味无穷吧？头号迷弟的称号真不是白叫的！私人音乐会回来，这‘病情’还加重了？” 他作势要去抢言澈的手机，“让我看看是哪场神级现场？是不是独家珍藏版？”

“顾晞！” 言澈下意识地把手机紧紧护在怀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抵触。他不想让队友看到，刚才屏幕上暂停的，根本不是演唱会的高光时刻，而是时屿早期某个小型音乐会的片段。镜头里的时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朴素的舞台上，笑容温润，桃花眼弯起像初升的月牙，正温柔地回答着台下歌迷关于音乐梦想的提问。那时的他，眼底的光芒虽然浅淡，却像晨星，是真实的，带着温度。这画面与“回声馆”里那个坐在冰冷光柱下、灵魂仿佛被彻底抽离、指尖敲击出死寂回响的苍白剪影，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割裂感。这种割裂，像冰冷的针，日夜不停地扎在言澈的心尖上。

担忧。无孔不入的担忧。

担心那双桃花眼底深不见底的空洞，担心那悬于琴键之上、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指尖颤抖，担心那旋律中挥之不去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死寂，更担心……那缠绕在苍白手腕上、刺目得如同烙印的白纱布所昭示的冰冷过往。那些乐评人堆砌的华丽辞藻，那些极端粉丝刻薄恶毒的攻讦，都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愤怒在胸腔里燃烧。他们不懂！他们根本不懂那个站在琉璃塔顶端的灵魂，正承受着怎样的万仞孤寒，正无声无息地滑向怎样的深渊。

“好了，别逗澈澈了。” 墨徊走过来，适时地解围，递给言澈一瓶拧开的电解质水，温和的目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欣赏前辈是动力。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认真起来，“都打起精神，苏姐马上到。”

话音刚落，练习室厚重的隔音门被“唰”地一声推开。

“宝贝们！元气满格了吗！”

苏晴扎着活力十足的双马尾、穿着印有巨大NOVA Q版团宠图案亮黄色卫衣，像一阵裹挟着糖果香气的旋风卷了进来。她脸上挂着招牌的甜妹笑容，眼睛弯成月牙，苹果肌饱满，手里却托着一个与她甜美外表格格不入的、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超薄平板电脑，屏幕上数据流无声滚动。

练习室里瞬间安静，连瘫在地上的夏然都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顾晞也收敛了玩闹的表情。所有人都明白，当苏晴带着这个“数据魔方”出现，就意味着——风暴或者机遇…即将降临。

“苏姐！” 成员们齐声喊道，声音带着训练后的沙哑和一丝面对“流量女王”的本能敬畏。

“嗯哼~状态不错！” 苏晴满意地点头，踩着厚底松糕鞋哒哒哒走到练习室中央，手指在平板上灵巧地滑动，调出一个极其华丽、充满未来感的舞台效果渲染图——巨大的穹顶如同星河倒悬，无数璀璨的光点如同星辰流转，交响乐团的席位如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中心舞台，布景恢弘大气，充满了顶级艺术盛事的庄重与梦幻。

“睁大眼睛看好咯！” 苏晴甜美的嗓音拔高，带着蛊惑人心的兴奋，“‘星瀚传媒 & 国家交响乐团’年度巨献——‘星河交响’慈善盛典！什么档次？政商名流、艺术泰斗、国际顶流云集！能站上这个舞台，就等于拿到了主流艺术圈和顶级名利场的双重通行证！” 她的手指用力点了点屏幕上那璀璨的舞台，“金光闪闪的镀金石阶！懂？”

练习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顾清徵的眼神瞬间被点亮，墨徊的背脊也挺得更直，夏然更是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个舞台的分量，重逾千钧。

“我们曜石，使出浑身解数，动用了所有人脉！” 苏晴的声音带着一种攻城略地般的激昂，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操作，调出一个醒目的“重点争取中”标记，“终于，为你们NOVA，撕开了一道口子——一个宝贵的！表演！席位！” 她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哇！！！” 夏然第一个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但是——！” 苏晴话锋陡然一转，甜美的笑容瞬间收拢，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锋，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成员的脸，最后在言澈身上停留了一瞬，“别高兴得太早！这席位是‘争取’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星瀚那边，尤其是那位眼睛长在头顶的林薇大经纪，” 她刻意加重了林薇的名字，目光意味深长，“要求高得离谱！她们要看的，是实打实的硬核实力！是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舞台完成度！是能镇得住交响乐团、配得上‘星河’这两个字的！顶级！演出！品质！”

她将平板转向自己，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所以，接下来两周——”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张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的新日程表，凌晨的排练室灯光赫然在列，强度令人窒息，“你们的训练计划——地狱级重启！”

“新歌！新舞！全新的舞台概念！给我往死里抠细节！” 苏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把吃奶的劲儿都给我使出来！把每一个动作都给我刻进骨头里！把每一个眼神都给我打磨到能杀人！我要的，是让林薇和星瀚那帮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最终牢牢锁定在言澈身上，“澈澈！特别是你！你上次能被时屿邀请去私人音乐会，就是一块最好的敲门砖！你的vocal，必须稳如磐石！你的舞台气场，必须强到能压住交响乐的磅礴！我要你用实力，堵住所有质疑偶像‘不配’登大雅之堂的嘴！明白吗？！”

言澈迎上苏晴灼灼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巨大的期许，有沉甸甸的压力，更有一种将他作为关键棋子推上风口浪尖的决绝。他清楚苏晴的盘算。这次“星河交响”不仅是NOVA冲击顶流、奠定地位的生死局，更是他唯一能再次靠近时屿、或许……能传递一丝微光的宝贵契机。尽管这契机，缠绕着资源博弈的冰冷丝线。

他缓缓站起身。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地板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他挺直了因疲惫而微弯的脊梁，那双总是盛着阳光或热忱光芒的狗狗眼，此刻沉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冷硬的沉静与坚定，深处却燃烧着无声的火焰。

“明白。”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破釜沉舟的重量，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的练习室里，“我会做到最好。”

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不是为了所谓的镀金石阶。只为那个在孤屿寒风中独自伫立的灵魂。他要站到那片璀璨的“星河”之下，站到离他最近的地方，用尽全力，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只是穿透寒雾的一声微弱的回响。

苏晴的嘴角满意地向上勾起一个锐利的弧度，手指在平板上重重一点，仿佛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很好！那么，从现在起——地狱号列车，全速前进！”

震耳欲聋、鼓点如重锤砸落的电子节拍瞬间再次炸响，带着磨砺筋骨、榨干最后一丝潜能的狂暴力量，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镜子里，五个年轻的身影如同被注入强心针，再次高速舞动起来。汗水飞溅，肌肉贲张，眼神里燃烧着对巅峰舞台的极致渴望和对未来的孤注一掷。

言澈的动作比之前更加凌厉，每一次跳跃、旋转、定格都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狠劲与精准。他完美地融入队伍，紧跟着墨徊的每一个指令。镜中映出他线条冷硬的侧脸，汗水浸透的黑发贴在额角，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只有在他目光偶尔掠过镜面、与自己视线相交的刹那，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浓得化不开的沉郁忧色，才悄然泄露了他心底那与激烈舞步截然不同的、无声奔流的暗河。

地狱的熔炉已然点燃。而前方等待他们的，不仅是通往“星河交响”那璀璨却布满荆棘的阶梯，更有星瀚林薇那无处不在的冰冷审视目光，以及那座悬浮于寒雾之上、美丽而脆弱的琉璃孤岛。星轨交错，命运的齿轮在汗水和节奏中，开始悄然转动。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