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的前一刻我想起了三娘。
听说人死前会想起最美好的时光。看来也不见得。恍惚中,我攥紧将军的手,从怀中掏出玉佩,递给他,口中缓缓挤出几字,
“将军……家……三娘……”将军笑骂我净说些丧气话,还不到最后一刻。也是,行军打仗最忌讳的是泄气。
还有好多想说的,可没多少力气,就连喘气都艰难。好像真的撑不住了……眼皮好重……幸好是我,国(一切)还有救……
恍惚中,我好像又看见了她,似乎回到了幼时她教我练武一样。
三娘,不是她的本名,也不是村里取的绰号。村里人都唤她一声“傻娘”,听起有些像是“三娘”。
她是被我爷婆捡来的,在往常采药的地方。那地不远处,前不久发生了场恶战。听我婆说,那时她全身没一处好的,得亏还有一口气在。好不容易从阎王手中救回来,可三娘却啥都记不起来了。我婆可怜三娘,央着我爷留下她。
她忘了很多事,似乎也能记起点片段,但始终凑不出来。也记得一些具体招式。记得“保家卫国”四个字。可她现在也许拼出记忆了吧,我也不清楚。
她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力气大,动作快,作用好比个男人。干农活,村里的红白喜事帮工,少不了她。村里人也都喜欢她,但多是带着怜惜,怜惜她没了记忆。
今年是我入军的第七年,从当初的毛头小子,到如今的将军得力手下。本念着这次回朝便还乡归家。本还担心家乡路难认,哪知路遇埋伏,转头却见一支冷箭射出,来不及反应,我挡至将军身前。那箭淬了毒,幸好是我。将军待我极好,也算是我江栗的回报吧!我也不用再近乡情怯了。
这些年的同乡来了一波又一波,幼时那些跟在身后的玩伴,如今想来也有个四、五岁了。告老还乡,荣归故里的事儿,真没怎么想过。只是一直困惑着,自己是勇者还是懦夫。
自我从军起,爷婆相继离世。这都是后来参军的同乡人向我说起的。我大伯七岁那年为救人落水,淹在河里。我爹死在那场大战里,后来我爷说,那场大战带走了他儿,又送了他个女娃。我娘早在生我时难产便去了。能称得上牵挂的便只有我爷的义女——家里的三娘了。
缘分的奇妙之处在于恰好,恰好三娘行三,也恰好“傻娘”听起来像是三娘。
按理来说,我见到异乡人应该是害怕疏离的。奇怪的是,见她的第一面就觉得亲切。很多时候,爷婆不理会我,任我在旁边生怨气,只觉得我小孩子脾气,不必太在意。可是三娘会趁着夜黑,在我被罚时笑话我。刚听着真的很气,习惯了就还好。哦,我想起来那时我狠着劲儿盯着她,她笑的只有更欢的,一直到我撑不住,盯得自己头晕眼花才放弃。
不过,她笑话的是对的,我心里也明了。甚至遇到疑惑的事,因知自己蠢笨,还跪下求她笑话我,好来点醒雾中的我。
没想到,最懂我的,偏偏是这个半路捡来的便宜小姑。
迷迷糊糊中,还瞧见了江伞,他还像小时候那样朝我招手示意。
不对,我不是……“玉佩……,对,玉佩。”江栗下意识抓紧手里的玉佩,无奈使不上力气,也睁不开眼。
“快来啊,我们一起,都等着你呢!”算了,不挣扎了。好累啊,如果能在梦中遇见他们,也挺好的。似乎上一次做梦已经过去很久了,这几年也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江栗,磨蹭什么啊?就等你了。”江伞还是老样子,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催。估计他忘了之前,也是他一直催,结果转身摔泥坑里,摔了个狗啃泥。
江栗无奈,勾了勾嘴角,“来了,江伞,别一直催,小心你又摔着……”
他已入尾声,终于入梦,于他是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