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带着院外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围墙之内,一弱冠男子正在沏茶,起身时带动着衣袍袖子微微晃动,动作之间尽显行云流水。
突然他顿了顿,又取了个杯子,斟满。然后起身放置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伸出手的同时缓缓开口:“你怎么又跑墙上去了!”
“没意思,每次都会被你发现。”墙上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院中,抬脚往茶桌方向走去。
他支腿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随手拿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抛在半空又稳稳用嘴接住,“萧淮,我要饿死了,快开饭了没?”
萧淮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细细品尝了一口,然后冲旁边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安排午膳。
旁边的人恭敬地道了个“是”,弯腰出去了。
“你怎么这个点来了?”萧淮伸出手给少年续了一杯茶。
少年叹了一口气,杵着脑袋说:“被我爹烦的,早上起来就一直念念念,说我不思进取,整日遛猫逗狗!”
萧淮轻笑了一声,“季将军对你寄予厚望。”
“他倒是想呢。”季桉轻嗤了一声,无奈地说:“一个武将天天逼着我做文臣,也不知道什么想的,一点也不尊重家族传承。”
这时候,一只猫从旁边经过。
季桉高声呼唤:“小满,快过来,让我抱抱!”
路过的猫迅速逃离,几步并一步跳到假山上俯视他。
看着猫的体型,季桉偏头问萧淮:“它是不是又胖了?你把猫当猪喂呢!”看着又圆润不少。
萧淮无奈,“它自己吃的,我池子里的鱼都快被它捞光了。”
像是应证萧淮的话,小满敏捷一跳,爪子迅速伸进水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扔在地上,然后给了季桉一个挑衅的眼神,像是在说:你管我呢!
小满的挑衅让季桉大笑起来,“成精了它!”
“季大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一女子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身着绛红描金纱绣石榴裙,头上斜插着一支凤头钗,眉间一抹梅花花钿,尽显华丽高贵。
“参加公主!”听到声音,季桉连忙回过头上前几步请安。
萧玫摆了摆手坐下,然后指着旁边的位置对着季桉说:“阿满,快过来坐!”
季桉刚坐下,萧玫就冲着萧淮开始打听:“你们刚刚聊什么呢?听阿满笑得这么开心。”
季桉摸了摸鼻子,眨眼示意对方留点面子,但是对面的萧淮拒绝接收。
他无情揭露:“他自己傻乐,看个猫捉鱼笑成这样。”
“是吗?阿满童心未泯!”萧玫打趣道。
季桉面色带笑,但是脚已经伸到了萧淮桌下。刚准备踩,就被用萧淮用腿别住了。季桉上身不动,左腿使劲,但是萧淮稳如泰山,丝毫撼动不了。
季桉微微转头对着萧淮咬牙,正准备拼一把时,下人通传声传来。
“殿下、公主、季大人,可以用膳了!”
“阿满最近在忙什么呢?刚还没发觉,这会儿怎么瞧着瘦了不少!”饭桌上,萧玫关心地问。
季桉放下筷子,“谢公主关心!最近城中流民多了不少,正奉命安置呢。”
“怎么会有流民?”萧玫皱着眉问萧淮。
“说是从申城来的。上个月申城下了三天三夜大雨,水位上涨,堤坝被冲毁了,洪水把下游的村子都淹了。”
“父皇不是安排了人赈灾吗?”
“去了,回来复命的人说已经安置好了。”萧淮面无表情,但是眼底的嘲讽却遮不住。
季玫是个急脾气,听闻萧淮的话,怒骂道:“安置好了又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说到生气处一把把筷子拍桌子上,带起一阵碗碟的碰撞声,屋子里瞬间跪成一片。
原本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萧淮冲伺候的人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出去。
后宫不得干政,但是萧玫跟萧淮从小相依为命,姐弟俩相互扶持走到今天,政治朝堂之事,两人没有秘密。
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季桉突然开口:“说来也好笑,昨晚路过一巷子的时候,我碰巧救了一人。”
萧玫:“莫非是关于赈灾的人?”
季桉点了点头,“正是此次的钦差大臣户部左侍郎蔡大人。”
“有人坐不住了!”萧淮淡淡开口道。
话音刚落,三人面上皆是一禀。
季桉工作室在凌江镇拍了一周,已经把整个生态环境跟云山的农业产业拍完了。宏观的全貌已经拍完,后面就都是微观切入了。
他们提前摸了底,选取了两个代表人物做采访。一个是镇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木雕传承人黎砚,一个是大学一毕业就返乡助农的自媒体博主钟泽兰。
孙嘉哲提前跟黎砚约好了时间,一行人一大早就出发去他家了。
“黎砚老师,您在家吗?”大门是敞开的,孙嘉哲还是在院墙外喊了一声。
季桉扫视了一圈,这房子看起来像是有点年头了,矮墙的石缝中起了一层厚厚的青苔,窗框红色的漆也有点掉落了。
凌江镇这边的房子要么是一层,要么就是多层的楼房。门口大多有一片宽敞的平地,再用砖头水泥砌的矮院墙围成院子,是很典型的农村自建房风格。
屋子里面一直没人出来,孙嘉哲又提着声音喊了一句:“黎砚老师~~”
黎砚听到声音,从屋子侧面探出头,抬手看着手表问:“你们怎么到这么早?”
孙嘉哲原本约的是9点半,但是怕来晚了不太好,就提前了半个小时。
“你们吃早饭了吗?”黎砚绕出来,在院子的水龙头处洗了洗手。
孙嘉哲点点头,“吃过了吃过了。不好意思黎砚老师,我们想着早一点到准备准备,没耽误您事儿吧?”
黎砚摆摆手,招呼大家进屋,“没有,进来吧。”又喊了一句:“萧淮!”
有人应了一声,声音有点低沉,季桉听着耳熟。
萧淮?
是他想的那个萧淮吗?
只见一个身材挺拔的人拿着个篮子从刚黎砚探头出来的位置绕出来,先是把篮子递给了黎砚,然后再冲一行人点头示意了下。
还真是他想的那个萧淮!
今天看着倒是比上次健康不少,至少脸色不再是白惨惨的了。
看到他,季桉突然想到那天临走时,他问萧淮知不知道申城这个地方。
当时萧淮语气平淡地问:“申城?是永安年间那个申城吗?”
季桉直视他,语气带着点不可察的期待:“你知道?”
“这不是历史课本的内容吗?”萧淮端起茶杯,语气平淡地说:“永安十八年,申城遭水患,城村尽毁。月余后,引发瘟疫,周边悉数被染,民不聊生。”说到后面,语气已经不觉加重。
“萧总!
“萧总好!”
孙嘉哲一行人拘束打着招呼。
季桉主动上前,“萧总早上好!”
“季先生早上好!”萧淮像是一点也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季桉,像主人一样招呼:“大家进屋吧。”
屋子空间很大,像是两间改的一间。一边靠墙摆了几个木架,一边摆了一张长桌。
季桉一进去就看见满屋子的摆件,花草、生肖、神佛……栩栩如生。
进屋后架摄像机的、打灯的、对脚本的……纷纷都动了起来。
季桉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工作,放心地靠在墙上问萧淮:“萧总怎么会在这里?”
萧淮自在的沏了一壶茶,“我跟黎叔是老相识了,他算是我半个师傅。”又给季桉倒了一杯放在旁边位置上,“过来坐。”
季桉想到送小满回家那天,萧淮好像就是拿着根木头,“难怪那天看你在雕刻。”
“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萧淮喝了一口茶,似开玩笑地问:“季先生今天要再跟我讨论历史问题吗?”
萧淮记得,季桉那天面无表情扔下一句‘萧总历史学得不错’就走了,徒留萧淮一人在身后哭笑不得。
季桉倚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这倒没有,我没萧总博闻强识。”
季桉今天因为要跟过来拍摄,穿了一件灰色休闲西装,还特地把头发抓了上去,露出了一整张帅气精致的脸。因为屋内有点热,把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露出了手腕上黑色的圆环手串。
萧淮若有若无地扫视了一眼季桉,又在他手腕处停留了两秒,而后轻笑了一声,“不至于,我以为季先生喜欢历史。”
季桉轻嗤了一声,完全没有乙方对甲方的尊敬与客气。
“小满呢?”或许是梦里现实都遇到胖滚滚的猫,季桉很喜欢它。
“不知道,可能出去玩了。”萧淮想了想又补充说:“一会儿饭点就回来了。”
“不怕丢吗?”季桉上次就想问了,一只渐层嚣张地到处跑,也不怕被别人抓走了。
“不会,镇上的大部分人都认识它。况且它虽然看着胖,但是跑起来很快,一般人抓不住它。”
季桉点点头。也是,没见谁家猫那么壮的,叫什么小满啊,这得叫大满。
“你是怎么养的啊?养这么……”季桉伸手比划了下宽度。
萧淮喝了口茶,有点无奈地说:“吃鱼吃的。”
鱼?季桉想到梦里那个鱼池,一下子坐直了,“你家有水池吗?”
季桉这句话有了试探的意思。相同的名字、同样壮硕的猫,季桉总觉得太过于巧合。
“嗯?什么水池?鱼池子吗?”萧淮一下子没有跟上季桉的思绪,“黎叔钓的,这边靠江,小满喜欢跟着黎叔去钓鱼。”
他顿了顿又说:“我家有,你要是想去看看也行。”
“哦!”季桉没注意听他后面那句话,失望的靠了回去。
“怎么?想钓鱼?”
季桉摇了摇头,“没有。”
“哦!”萧淮挑眉,“那就是今天讨论的话题变成了生物?”
“……”
季桉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神经。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有病,因为一个没有依据的梦疯狂试探。
最好还是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