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万花盛开,街头巷尾都挂着彩带,随风飘扬,人头攒动着,玄衣少年观察了一会,抬脚顺着人潮的方向走。
林慕风赶紧追了上去,拍拍谢宴的肩膀:“你别乱跑啊,把我们二人弄丢了怎么办。要我说,你听不懂方才那阿婆的话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找,要不然我直接当街撒泼,让官府的人把我抓起来,然后亮出咱们的手令……”
云泱也说是。
谢宴眼神仍观察着人群,嘴上回应林慕风:“今日是百花节,圣女也会随花车出现。”
林慕风还在吧啦吧啦,忽然听到谢宴回答,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谢宴:“方才的阿婆告诉的。”
云泱:“你什么时候学的巫疆语?”作为公主,她儿时也学过一点巫疆语,可那东西又复杂又难学,她只听了两天课便跟着林慕风跑出去玩了。
要说谢宴是来了巫疆后才学会的,她是一点都不信。
谢宴没搭理。
他总不能说,从认识阿芜后,他就有意无意地学着巫疆语吧。
忽然,人群躁动起来,不少人嘴里嘟囔着同一个词,只是林慕风和云泱听不懂,他们纷纷看向谢宴。
面前的玄衣少年因为个子高挺,比这里的人都高出半个脑袋,能轻而易举地看到远处乘着花车而来的姑娘。
她戴着面纱,仅仅露出的一双眸子也被头上的花环掩盖着,周围人朝她抛着鲜花,喊着圣女。
云泱很好奇众人在欢呼什么,就骑在林慕风的背上,看见花车上少女露出的一点点眸子,是绿色的:“阿芜,谢宴,是阿芜!”
虽然离得很远,但依稀能看出,那少女的身影和阿芜很像。
俩人都不禁看向谢宴。
他这一路都很很镇定,镇定得不像要去追妻,而只是随处逛逛。
云泱也在背后和林慕风说,是不是因为谢宴不那么在乎阿芜了?
若是真的爱,怎么可能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但此刻,云泱发觉,谢宴只是伪装的太好。
就如此刻,他不错眼地盯着那渐渐来的花车,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劲。
众人让路,独他不动。
他就这么站在中间,就像要挑战天下第一的侠客,和花车上上的“圣女”对峙。
花车旁的婢女呵斥着他,他也不走,而是飞身上了花车。
谢宴对着被面纱和花环遮挡着严严实实的少女,未开口,嘴边便浮出一抹苦笑,他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南音阿芜,我输了。”
最终还是他妥协了,他来巫疆寻她了。
他原本有一肚子怨言想说,可都被红发带上那简单几个字消解了。
只余下思念挂怀。
他知道自己擅自到花车上找阿芜的行为很不妥,但是他太想她了,想到不顾礼仪举止,越过众人来寻她。
人群中里有个红衣少女看见这一幕,暗暗叹了句笨蛋,她朝谢宴喊道:“你快下来,你这么做是会被揍的,她不是圣女,只是扮作圣女的姑娘!”
明媚的声音入耳,谢宴瞳孔猛地一缩,他忽然伸手扯掉了少女脸上的面纱。
这张脸,清秀娇媚。
却不是她。
他手中的面纱随风飘逝,少女愤怒喊道:“居然敢摘面纱,这是对我们圣女的大不敬!”
周围的百姓都反应过来,义愤填膺道:
“这是谁?!”
“还是个东夏人,竟然敢破坏百花节,快叫人!”
“把他抓起来,不能放过他,等等,他要干什么!”
圣女是不能擅自出宫的,所以百花节时,百姓会自发寻个和圣女身影比较像的少女来扮作圣女赐福。
圣女没计较过。
百姓也就乐此不疲,一年年这样玩乐着,成了传统。
而这被选中的少女虽只是扮作圣女,百姓们对她还是很有敬意的,没想到这外来少年竟如此不讲规矩,擅自上了花车,还离她那么近。
百姓们义愤填膺,纷纷撸起袖子就要收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夏少年。
他们拿起石头,想扔但又不敢扔,怕砸到旁边的少女。
少女亦然,她挣扎着,用仅会的东夏语说着:“你放开我。”
她说的很生涩,带着柔和绵软的尾音,只是,不是她的声音。
谢宴怔在原地,一点也没躲,眸中是罕见的茫然。
真的不是她。
在她在哪里?
是不想见他吗?
这里是她的地盘,她若不想见他,那他要如何才能找到她呢?
兴许是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周围的百姓爬上花车,就要群殴谢宴。
云泱和林慕风站在不远处,挣扎着喊着谢宴赶紧跑但是又不敢靠近他,怕也被揍。
可谢宴就跟木头似的,居然不躲。
眼见着各类毒物就要咬上谢宴时,一道红色身影挡在他身前,拉上他的手,猛地跌下花车,转身没入旁边的小巷子中。
发生的太快,百姓甚至都没看清楚他是被谁抓走的,就没了人影。
逼仄的窄巷子中,少年少女侧身往巷子的另一边走。
谢宴意识回拢,看着这个刚救了自己的红衣少女。
她头发偏黄,眼底还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脸型削瘦,还有一双碧色的眼睛。
谢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很多巫疆女都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女,和方才花车上的“假圣女”,都不是她。
谢宴:“你为何要救我?”
从方才百姓的态度来看,他怕是被抓进十次大牢都够了,可这人却想着救自己。
红衣少女没有说话,只继续往前走。
谢宴狠狠地拽着红衣少女,强迫她停下来,窄小的巷子里,她几乎无处可逃。
“你方才说,她不是圣女,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没有生气,而是朝他眨了眨眼,道:“我方才可是救了你,对你的救命恩人,你就这个态度?”
谢宴从不信无缘无故的帮助,况且这红衣少女身上的疑点很多,他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说。”
会东夏话。
还救了他这个外族人。
也许还知道南音阿芜是圣女的名字。
怎么看,都像个探子。
“他们在这里!”
“快来!”
百姓们找到这里,只是巷子很窄,他们也得慢慢蹭过来。
红衣少女道:“先出去要紧,等出去后,我就告诉你一切。”
谢宴略思量下,便听了红衣少女的话。
待出去后,红衣少女又带着他七歪八扭到了僻静深潭处。
一棵粗壮的树弯弯斜斜地深入潭中,而树上,挂着常年不败的金叶子,风一吹,像无数的金铃铛在晃。
谢宴不耐烦道:“已经没人了。”
红衣少女停住脚,转身看他,笑盈盈,慢悠悠地解释道:
“百花节时呢,百姓们会选少女假扮圣女,我还想当呢,但是没当上。你朝假圣女喊南音阿芜,那可是圣女的姓,我自然知道你喊错了。”
谢宴思量道:“你的东夏话为何说的这么好,是有人特地训练过你吗?”
红衣少女摇头:“我出身大家族,自然要习得东夏话。”
这样,倒也说的通。
只是,谢宴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他问出了那个最奇怪的问题:“那你又为何要救我?”
她轻笑着,捻着金叶子,声音娇滴滴:“自然,是对你有所图了。从你一到巫疆,我就知道了,有个东夏的少年会来神阙。”
这件事在谢宴意料之中,他们三人拿持手令,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他只是在想,一个大家族的小姐都知道这件事,为什么阿芜却不知道。
是不能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红衣少女手一勾,就摘下了金叶子,她笑着将叶子放在谢宴的腰带上,娇媚无比:“这可是我们巫疆的金祈树,听说,得到它的叶子,就能得到爱。”
不过这只是普通的金祈树,巫疆最大的金祈树在传说中的十杀谷。拿着叶子赠给心爱之人,便能挽回这段感情。
谢宴无情地打落叶子:“莫要扯东扯西,回答我的问题。”
叶子盘旋落地,停在少女裙摆边。
红衣少女没因谢宴的态度打退堂鼓,而是凑近了他,水葱般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眉眼弯弯,红唇轻启:
“我救你,自然是——”
“图色了。”
“从下边人把你的画像拿给我时,我就被你迷住了。听说你在找什么爱人,别找她了,留在我身边吧。”
谢宴冷呵两声,大步后退两步,让少女的手落了空,他将腰间的钱袋扔给少女,道:“今日你救我,此为报答。但莫要再说什么成婚之话。”
说罢,他转身走了,没看见少女难看的脸色,只能听见她气急败坏地讽刺他不识好歹。
谢宴返回去找林慕风和云泱,发现他们不在原地,便又回了阿婆客栈,见他们俩苦哈哈地等着他。
他们俩没有埋怨谢宴,只是抱怨这里的客栈太贵了,钱袋子都空了,也只能住个十晚八晚,末了还问了句谢宴要不要吃晚饭。
谢宴说自己不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云泱和林慕风欲言又止,他们想问当时花车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又怕谢宴烦心,最终没有问出口。
只是临了,林慕风朝谢宴大喊一声:“饭菜给你放厨房了,饿了自己去吃昂!”
房间里。
谢宴将剑擦拭一番,好好地放在架子上,坐在窗台边,发尾随微风飘着,右臂发疼。
从断臂之后,只要冷,胳膊就会疼。
他抱着右臂,鸦青的睫毛在眼底洒落一片阴影,他淡然地看外面陌生的风景,耳生的呜哝的话,忽然一笑。
难怪,她从来都没想过留在东夏。
这里至少有林慕风和云泱陪着他,每天叽叽喳喳的,好歹算个伴。
但当时的她,不但没有亲友在伴,而且挚友逝去,心中不知多么寂寥。
隔壁。
红衣少女对着铜镜,手边还放着那片金祈树叶子。
她捧着自己的发尾,嘟囔道:“怎么又掉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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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