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语重心长道:“事到如今,朕身边也就只有你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沈青遥状似为难,道,“就是谢宴麾下有几个不懂事的将领,陛下您看,该如何处置?”
皇帝摆摆手:“你看着处置就行,但是先别处死,三日后是泱泱大婚,闹出人命不吉利。”
云泱公主和林小侯爷成婚,是皇宫的大事,到时候文武百官都会来观礼,所以皇宫加强戒备,增派人手,除了羽林军,还有沈青遥和谢宴麾下的士兵。
不过,谢宴出事后,他麾下所有的将领士兵都归沈青遥管了。
“臣,遵旨。”沈青遥笑道,“公主殿下的婚礼,定会空前绝后,盛大无比。”
*
谢宴醒来时,正看见谢宁坐在自己身边抹泪。
他原本想劝长姐莫要神伤,但多日未尽米水,嗓子已哑。
他想给长姐抹眼泪,可惜手臂抬不起来。
对了,手臂——
谢宴侧脸看向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右臂,那里传来一阵阵刺痛,指尖发凉。
能动?
手臂没丢?
谢宁见谢宴醒了,忙喊郎中来,又红着眼睛安慰道:“胥之,你的手臂让太医给接回来了,莫要担心。”
谢宴心知,自己整个手臂都砍下来了,就算勉强接上,也断不会恢复成原来那样,只是他不想让长姐再多担忧,嗓子沙哑道:“再好不过了。”
太医给谢宴查看身体,发现一切恢复如常,连连称奇。
谢宴让朱乱给了太医两箱金子:“多谢您的救命之恩。”
太医捋着自己的胡子道:“这是您自己洪福齐天,跟我是没多大关系,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能恢复如初的,我只见过两个人。”
谢宴:“想来是我自小练武,身子底子不错,那人应也是如此。”
还真让谢宴说重了,另一个人确实是个自小练武,身经百战的女将军。
只是太医刚要开口,就被谢宁拦下来,她微笑着让身边的丫鬟带太医去领赏,让谢宴好好休息。
“长姐。”
谢宴叫住将要离开的谢宁,犹豫了又犹豫,迟疑了又迟疑,才忍着喉咙火烧般的痛,问道,
“阿芜怎么样了?”
劫狱这件事,谢宁是知道的。
但谢宴不敢问,他既怕知道阿芜没了,留下来受折磨;又怕她走了,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他自私地想,哪怕有万分之一可能,她能留下来陪着他,该有多好。
算了,不可能。
谢宁想起阿芜走的那日,苍白虚弱,走路都晃荡的样子,心中便一阵不忍,只是既然答应了她不将此事告诉谢宴,便不能言而无信,只半真半假道:
“她很安全。”
那就是离开长安了。
谢宴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却也变得空荡荡。
“她,有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没有,她走的匆忙,一句话也没说。”
如此,也好。
外面响起吵吵闹闹的声音,谢宁打开门,看见云泱和林慕风俩人气势昂扬地搬来许多补品,强盗般得进了谢宴的房间。
林慕风一屁股坐在谢宴身边,拍了拍谢宴的肩膀:
“好兄弟,你居然真的干得出来劫狱这种事,我都不敢!好样的,这才是真男人!”
正好被拍到伤口的谢宴:……
云泱揪着林慕风的耳朵:“林傻子,你轻一点,打到人家伤口了。”
“那我也疼,姑奶奶,你手轻点。”林慕风边揉着自己耳朵,边和谢宴道,“这些时日我爹娘把我关在府里,这次我可是偷跑出来的,你说说呗,当时你是如何英雄救美、大义凛然的!”
谢宴淡淡地瞥了眼林慕风,道:“你若是无事,就回府吧,若魏兴侯和平恩郡主找到这里,我这个被陛下弃了的将军可帮不到你什么。”
林慕风怪道:“你说你,明明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就这么闷,真想不通阿芜怎么会喜欢你。”
云泱想起前段日子林慕风追着阿芜跑,心中醋意横生,一巴掌打到林慕风头上:“真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依本公主看,谢将军就很好啊,若不是有婚约在身,本公主还想嫁给谢将军呢。”
林慕风炸了:“三日后就是大婚了,你不嫁给我嫁给谁?!”
“本公主是皇女,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本公主想悔婚就悔婚,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
谢宴脑瓜子嗡嗡的,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三分无奈和十二分幽怨,他平静道:
“你们,要打情骂俏,就出去。”
云泱横了眼林慕风,轻轻嗓子,正经道:
“谢将军,你是林慕风的救命恩人,所以,本公主想你来观礼。”
这是谢宴在等的机会。
一次,可以为谢家报仇和为闻川大将军正名的机会。
见谢宴没什么反应,林慕风小声道:“我就说吧,谢宴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不会去的。”
“我去。”
谢宴应道,“公主与小侯爷的婚礼,我定会去观礼。”
云泱和林慕风都没那么多心思,只以为谢宴当他们俩是朋友,所以才会去观礼。
林慕风临走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你真好,受这么重的伤,都还来,你这朋友,够义气!还有,你现在这情况,恐怕日后也不能做官了,你就别送礼了,留着钱过日子吧。”
云泱又是一记脑壳弹上去:“废话真多!”
谢宴眼底划过一抹笑,无声道:
不送礼可不行。
他有一份大礼要送。
只不过,不是送给他们,而是
楚家。
*
三日后大婚,极尽奢华。
云泱不愧是皇帝最疼爱的公主,文武百官,能来的都来,不能来的挤时间来,贺礼都是斟酌再三后送的最贵的东西。
几百辆马车挤在门口,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
岑皎被宫女搜完身,正准备进去,却看见自家父亲张望着看向远处,神情焦虑,她走到岑正身边,贴心问道:“爹,你今日一直出神,可是遇到什么事?”
岑正呵呵笑了两声,道:“为父没事,只是忽得想起你的婚事也将近,一时神伤罢了。”
说起李淼,岑皎脸上飞出绯红,她害羞道:“爹,说这个做什么,再说了,他不是答应做上门女婿吗,爹你又何必忧心呢。”
岑正打哈哈,收起了忧心忡忡进宫,却在搜身的期间,听见众人倒吸凉气。
眼花缭乱的马车中,一匹骏马赫然出现。
是厌驰。
那匹几乎没有人能驯服的烈马。
它抬了抬眼皮,似乎不屑于众人或鄙夷或冷漠的眼神。
谢宴下马,唤太监来搜身。
长安中,总是好事传百里,坏事传千里。谢宴劫狱救巫疆圣女的事早就传遍了,说真的,陛下只是罢免了他的职位,没有杀他,那简直是史上空前绝后的仁君。
是以,众人都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谢宴居然还能有胆子来参加公主的婚宴。
真是不要命了。
“有的人,明明成了平头百姓了,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来。”
“就是,我看,他做出那样的事,干脆自刎得了,省的碍了陛下的眼。”
钱邢本来等在后面,但一听这里有人讽刺谢宴,他从人群中钻出来,指着那人的鼻子骂:
“你个宵小之辈,有什么脸骂谢将……谢先生,谢先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护我疆土,你呢,天天就是骂骂下属,喝喝茶,听听小曲,本官听说你前些日子还娶了个十八岁的姑娘,也不看看自己皮都快耷拉到地上了,臭不要脸!”
那人是户部的人,靠着祖上荫封得了现在的官,确实是不务正业,但被钱邢指着鼻子骂,他还是受不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钱邢不怕,让太监喊了御医,临走时又故意踩了他的脚,冷哼一声,又朝谢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道:
“谢先生,若不介意,可否与在下同行?”
谢宴应了。
路上,两边都是高高的红墙,衬得这原本宽路窄□□仄,但人们都不想往谢宴这个煞神身边凑,愣是给谢宴和钱邢让出好大的位置。
谢宴:“钱大人,其实你不必如此。你是做官的,如此帮我,你日后要如何在官场上行事?”
钱邢笑道:“在下虽圆滑,可也明白知恩图报这四个字,当初谢将军于秋猎场上救了我,在下正愁怎么报答将军呢。”
谢宴不由得侧目,心道,都说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钱大人原是个心里坦荡之人。
忽然间,一股香味飘过。
谢宴蓦地回头,却只看见宫女们端着婚服。
谢宴闻着这熟悉的香味,问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婚服?”
宫女们互相望了望,不知这位被贬的谢小将军在闹什么幺蛾子,但毕竟是公主请来的客人,她们如实道:
“是,公主说这婚服有些大了,奴婢得拿着去改改,还请将军莫要阻拦。”
钱邢问道:“谢将军,怎么了,这婚服可是有什么问题?”
谢宴欲言又止,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只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径自往前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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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