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宴一下子戳穿阿芜:“我知道你还清醒着。”他见过她醉了的样子,所以知道她是在装醉。
“你真无趣!”
阿芜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作势要离开,“罢了,我可是巫疆圣女,没了你,有的是人求着陪在我身边。”
谢宴却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蛮腰,撞得身上的银铃铛叮当响,也许真的是有些醉了,她眉眼间染上朦胧之意,衬得那双绿眸愈发明艳可爱。
只是——
她眉眼旁有一块极小的伤疤,今早这块伤疤是被银饰遮住的,可如今凑近了看,这分明是被烧伤了的疤痕。他想碰又不敢碰,欲言又止,弯腰靠近阿芜,轻轻吹在她眉眼旁。
他很爱干净,平日里身上都是淡淡的皂角香,今日好像多了丝苦味,但是阿芜没有细究,只觉得身上酥酥软软,只能由着谢宴撑着自己。
阿芜告诉自己不能再陷进去了,这样对自己和谢宴都不好,她假装嗔怒道:
“放开我。你再抱着我,我就咬你了。”
少女的东夏话一向很好,只是掺着微微上扬拉长的语调,再加上她柔和的声色,说这话时都像在撒娇。
谢宴不知想了多久,只轻轻叹一声:“你想做什么都好,发脾气也好,打我骂我也好,但别放开我。”
阿芜愣了一瞬,心中被委屈充斥着,酸酸胀胀,她直勾勾地看着谢宴,似是自嘲,又似是质问,她道:“秋猎时,我求你陪着我,可你还是走了。你又不在乎我。”
“怎会不在乎。”
谢宴拉着阿芜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一向冰冷硬朗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道,“你给我中了情蛊,那我便,永远都是你的人。”
“可你是东夏将军,我是巫疆圣女,你要如何与我在一起?”
“也许,你不仅是巫疆圣女。”
谢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阿芜脑袋昏昏沉沉,问道:“那你觉得,我还是谁。”
阿芜很有可能是闻川将军的亲生女儿。
这段时间,谢宴查了老瘸的死因,发现那位看着柔弱依人的闻沉玉竟然与沈青遥联手,害死了老瘸,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老瘸知道那件关于阿芜的秘密。
所有人都在遮遮掩掩。
但是愈遮掩,这件事就愈明朗。
谢宴挑着阿芜耳间的发丝,替她绕到耳后,问道:“巫疆有没有一种可以让人忘记过去的蛊?”
“有。”
“你是不是也被下过那种蛊?”
“你怎么知道!”阿芜清醒了一半,这是阿娘亲手给自己下的,整个巫疆也就只有巫婆婆知道这件事,难道谢宴学会了卜卦,给自己算了一卦?
谢宴:“你就不想知道,遗忘的记忆里,都发生过什么。”
“或许我阿娘让我忘记的,是痛苦的事,她不想让我记起来,那我就不记起来好了。”阿芜对阿娘仅有的模糊的记忆,就是她总是温柔又怜悯地看着自己。
阿芜仰头问道:“谢宴,你说这些话,是不是你知道些什么?”
他知道的。
阿芜口中的阿娘,应是风黎夫人。老瘸说过,自己怀里的刻着铃铛的玉佩,就是风黎夫人放在他身上的。
如此他的猜想是对的话,那么自己梦中那个小姑娘,应当就是阿芜不错。
只是,若自己告诉她,她必然会被拉进这场不知道结果的深渊里,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不想知道过去的一切。
谢宴胡思乱想时,手腕上忽然攀上了一只凉飕飕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阿芜的命蛊。
谢宴虽怕虫子,但并不那么怕蛇,只是命蛊吐着蛇信子,弓着身子,似是要在他身上咬个洞。
“不要!”阿芜与命蛊六感相连,知晓它想攻击谢宴,可当她阻止时,为时已晚,命蛊已然钻到了谢宴的衣服里,尖尖的牙齿撕咬着他的衣衫,咬出一只品质极佳的玉佩。
一只,刻着铃铛的玉佩。
命蛊把玉佩放到阿芜手里,然后扬长而去。
谢宴想起,这条蛇总是在偷窥自己,还总盯着自己胸口,起初不以为然,现在想来,它大概早就察觉到了这只避毒玉的存在,想要趁机偷走还给阿芜。
“这是,我的避毒玉?”
阿芜抚着上面的铃铛的浮雕,不可置信道,“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谢宴:“你给我的。”
阿芜一顿,脸上浮现出疑惑,道:“你也没吃酒啊,怎么就醉了。”她之前都没见过谢宴,怎么可能把避毒玉给谢宴呢?
等等,难道是自己被迫遗忘的那段记忆里,自己曾见过谢宴?
“将军,我找了你好半天,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朱乱煎好药回去,却得知将军去找阿芜姑娘了,他只能顺着马蹄印找,半路遇到了失魂落魄也要找他家将军的岑校尉。
岑校尉说,有急事找将军。
朱乱就更慌张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找过来,却看见自家将军拥着阿芜姑娘,手还放在人家腰侧的一幕。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连忙转过身;
但又怕接下来的话将军听不到,又转过来;
又想起将军耳力超群,再次转回去。
谢宴黑着脸看朱乱在原地转圈圈,道:“什么要紧事,赶紧说。”
朱乱:“岑校尉找您,说他想通了,我让他回府里等着您。”
谢宴并没有多惊讶,只淡声道:“知道了。朱乱,你送圣女回去。”
“是。”
朱乱迎阿芜离开,无奈道,“圣女,你也许不知道,我们将军心上从未有过任何人,你能不能——这块玉佩是哪来的?”
谢家留给谢宴的财产不计其数,但是他最宝贝的,还是这块来历不明的玉佩,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一样。
阿芜将避毒玉挂在腰间:
“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朱乱脑子乱了,这块玉佩是将军从小到大的,圣女说这是她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忽见阿芜不走了,只见她沉沉地看着腰间的玉佩,浓密的睫毛在眼底撒下一片鸦青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充满震惊的绿眸。
谢宴一直佩戴这块避毒玉。
那么,自己的情蛊,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
他从来就没有中过蛊。
“朱乱,我要去将军府。”阿芜咬着牙,道,
“去见谢宴。”
……
将军府。花厅。
谢宴点了一根红烛,这微弱的光只能看清岑校尉眼中难掩的慌张,不过这也足够了,他慢声说道:“岑校尉一直打哆嗦,是冷吗,本将军可以送你件狐裘。”
闻川大将军生前打猎技术超高,曾将猎来的狐裘分给属下御寒。岑校尉也曾收到,只是回长安后,他也没穿过。
“将军莫要折煞在下了。”岑校尉眼中一片绝望,他道,“您想知道什么,就问在下吧,只是,莫要伤害我的皎皎。”
谢宴握着红烛,滚烫的烛泪落到他的手背上,他也不躲,仿佛没有知觉般,死死地看着岑校尉,冷笑一声:“本将军为何要伤害你的女儿?只是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到时候咬谁,可就不一定了。”
岑校尉冷汗直流,武试后,皎皎就面带羞涩地与他说她看上了李淼。
这个李淼,来自冼州,出身不高,但样貌不错,性情温和,是个不错的人选。岑校尉本想多观察些时日,再抛出橄榄枝。
没想到李垚李淼两兄弟直接投奔了谢宴,这段时间借着谢宴的势,更称得上是直上青云。
要是寻常人家,看见未来的女婿前途光明,可能早就乐疯了。
但岑校尉不然,因为他让人暗中盯着李淼,竟发现此人在帮谢宴做一些隐秘之事,还隐隐和当年谢家灭门有关。
而且李淼与皎皎相处,从不红脸,多是哄着让着,不像是正常爱慕,更像是有所图。
再加上谢宴几次三番地提醒,利诱,甚至是明目张胆地威逼,岑校尉很难不意识到,谢宴这是在用自己的女儿逼自己说出当年的实情。
岑校尉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伏在谢宴面前,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大将军和谢先生。”
谢宴往左边走了一步,躲开岑校尉这一跪,不咸不淡道:
“愧疚没有用,说点有用的。”
岑校尉一想起当年的事,就浑身难受,他身子抖着,说话也不利索:
“当时,我安顿好皎皎,回了冼州,看见大将军被杀,风黎夫人逃走,您和谢大姑娘也不见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问士兵,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说,是巫疆女蛊惑大将军,杀了谢家满门,大将军清醒后,以死谢罪。我自是不信,就去拜访当时护送粮草的楚相,问他发生了什么。然后我就发现,发现……”
谢宴神色一凌:“你发现了什么?”
岑校尉抬着头,眼中满是惊恐:“朝廷运粮的车上是什么东西都没了,可他们楚家自己的马车上却是满满当当,光是房契地契就填满了整整十箱子。我写了信,寄回长安,想要揭发他们的恶行,可他们拿我的女儿威胁我啊,皎皎才那么小,还刚刚失去了母亲,我怎么可以置她与不顾。”
“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你?”谢宴问道。他可不觉得是楚相一时心慈手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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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从来都没中过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