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女 第44章 给你一副万福图，许你不得安生

巫疆使团中，有一人格外亮眼。

他穿着深蓝色月纹对襟衣，脖子上挂着一只素银项圈，桃花眼，丹朱唇，眼波流转，四处留情，不少姑娘家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羞涩。

他看向了观鹤楼的绿眸少女，思念呼之欲出。

阿芜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声张，要是让其他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就不好了。

面前的景象被谢宴挡住了大半，他问道：“此人，是谁？”实在是勾栏作态，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朝其他的女子抛媚眼。

阿芜道：“他是阿朵同宗同族的阿兄，月暮双。”

谢宴顿然，他不是问这个，他只是想问，月暮双和阿芜是什么关系。说起来阿芜也有十五岁了，又是巫疆圣女，难免大祭司不会给她安排男宠。

阿芜却揪着谢宴的袖子，勾唇一笑，道：“莫要吃这飞醋了，我们今日还有另一个热闹要凑。”

是的。

今日是黄道吉日，长安有两件大事，一是巫疆使团到访，二是赫赫有名的沈青遥与楚客的大婚。

听说，不知是何原因，楚承川在楚家闹了一通，险些伤到楚客，像是疯魔了一般，是以往日因为身份和身体不被看重的楚客竟成了楚家未来的继承人。

楚家是天下学子的表率，沈青遥又手握重权，二人成亲之后，地位不言而喻。是以沈楚大婚，几乎全长安的人都来祝贺，就连向来骄纵不肯受礼法拘束的小公主送来了大礼。

沈青遥端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粗糙的面庞和长满茧子的手，又看了看周围的一片嫣红，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抛弃了大家小姐的身份，只身去军营里闯荡，多少次历经生死，但是她都挺过来了。

当她第一次立下军功时，就敢到陛下面前，亲手揭穿了自己女子的身份。

她不想总以男子的身份建功立业，她要活出她自己，哪怕舍弃掉锦衣玉食，甚至是那微不足道的良心，她都要让所有人看着，沈青遥荣耀加身。

“青遥姐姐，青遥姐姐，我来给你送贺礼了。”其实云泱的身份，更适合出席楚家，只是她喜欢沈青遥，便过来当作沈青遥的娘家人了。

云泱满脸喜色，道：“我央求父皇把青光剑赏给我了，反正我留着也无用，就送给你当作新婚大礼了。”

青光剑乃是前朝古剑，听说削铁如泥，一直被皇帝珍藏着，从未给过任何人，没想到就这么赏给云泱了。

沈青遥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出生入死，立下多少功劳，但也没能得上这么一柄宝剑，可云泱只是撒撒娇，就能得到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沈青遥心里再不是滋味，面上也装作很高兴：“谢谢你，今日你能来，其实我就很开心了。”

云泱向来崇拜沈青遥，沈青遥这么一说，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看向别处，却忽然发现角落里的摆放的滴水观音，她不由得躲了一下，道：“青遥姐姐，你还喜欢在屋子里放滴水观音啊？”

沈青遥看向角落里挺括的绿叶植物，道：“阿客说，这个寓意好，怎么了？”

云泱：“也没什么，就是我对它过敏，一碰就会脸上发黑，小时候御花园里还有滴水观音，我不小心碰到了，脸上身上全黑了，父皇还以为我中蛊了呢。”

沈青遥让下人把滴水观音挪走，拍了拍云泱的手，道：“好了，现在不用怕了，我已经让人挪走了。对了，林小侯爷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往日，就算是生拉硬拽，云泱都要林慕风来陪着她的。

云泱失落了几分，揪着自己的手指，道：“林慕风去了练武场，早晚都不懈怠，听说还要参加武试，想要建功立业。”

沈青遥听别人提起过，温和笑道：“这不是很好吗，说明他知道求上进了。”

云泱甩了甩袖子，深呼吸一口气：“可他是为了阿芜。他说，他要上进，要功名，要有能保护阿芜的能力。青遥姐姐，我想，我也应该放弃了，他就不是我的。细细想起来，阿芜这个姑娘也挺好的，当日还帮皎皎拿回了遗物，皎皎那么清高的人，都对阿芜赞不绝口，我没有理由再去林慕风面前碍眼了。”

云泱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又与林慕风青梅竹马，若不是真的对阿芜心服口服，是不会说这番话的。

可是，沈青遥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自打红珠死了以后，楚客就开始浑浑噩噩，看见与红珠有关的东西，便会走思，提及成婚时，他竟然百般推脱。她好不容易让楚客答应与自己成婚时，阿芜出现了。

她不是红珠，但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楚客，红珠因他而死，让楚客想放下也放不下。

从青阳山回来后，沈青遥便得知有个拿着谢宴令牌的女子见过楚客，还给了楚客一巴掌，这女子不用猜都知道是阿芜。可楚客竟然维护她，硬是要此事没发生过，她与楚客争执了几句，楚客便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她，道：

“她是红珠最好的朋友，青遥，就放她一条生路吧。我会与你成婚的。”

成婚，是从前的楚客最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倒是成了让她放过阿芜的筹码。

云泱本来还在欣赏沈青遥今日的妆容，却发现她的眼神越来越狠厉，不由得害怕：“青遥姐姐，可是我说什么，你觉得不对了？”

沈青遥回过神，道：“殿下，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杂碎，想着如何处理她。”

云泱以为沈青遥说的是手底下的兵或者是府里的小丫鬟，不以为意道：“何须你费神费力，交给别人去处理不得了，今日你大婚，还是不要将心思放在这不相干的人身上。”

沈青遥看着铜镜里映出来的这位娇公主，又瞥见滴水观音挪走后留下的一点泥土，道：“对，不需要我出力，自有他人可以为我铲除这些杂碎。”

······

“沈将军与楚先生真是登对啊。”

“听说你们二人是青梅竹马，长大后楚大人又做了沈将军的军师，你们这份情意，真是无人能敌。”

“日后还请楚大人与沈将军多多提携。”

沈青遥不是寻常人，她在朝中为官，所以不能坐在房间里等着楚客揭盖头，必须来宾客席和楚客一起，同众人应酬。

她着红妆，披嫁衣，眼神不似往日那般有股狠劲，又替楚客挡了许多酒，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众宾客说话也就肆无忌惮起来。

“楚家本就是世家，沈将军嫁过来了，恐怕往后就算是皇子也得恭敬上几分。”

“哎，岑正，你说是不是啊？”

坐在最角落里的岑正被点了名，不敢不应，也不敢应，只装醉地摆摆手。

“谢将军，送上万福图一份！”

众宾客望去，只见谢宴携着那位传说中的巫疆女来此。只见她乖乖巧巧，并未穿着巫疆女喜爱的艳色衣衫，而是着一身浅到几乎发白的罗衣，款款而来。

沈青遥攥紧了手里的酒杯，但还是迎了上去：“谢将军，你这大忙人，竟然能来参加我的婚宴，真是让青遥受宠若惊啊。”

谢宴与沈青遥对着假笑，道：“阿芜可是连夜绣的万福图，若是不能亲自交到沈将军手上，才是真的遗憾。”

沈青遥瞥见旁边小厮捧着的匣子，道：“那便多谢阿芜姑娘的好意了，送到院子里去吧。”

阿芜拦住小厮，摩挲着匣子的开口，道：“沈将军莫要着急，这万福图可不止是一幅字，若是能当场吟诵，可增加福德。你们今日大婚，这不正是吟诵的好时机。”

打开匣子，里面是足有半个手臂长的画布，上面写满了巫疆文。

有人不乐意了，小声嘀咕：“上面都是巫疆文，谁知道你写了什么，万一写了点不吉利的话，都没人知道。”

谢宴斜了那人一眼：“本将军记得你，你是鸿胪寺的人。”

那人见谢宴居然记得他，立马起身行礼，道：“将军竟然记得下官，真是让下官惶恐。”

“嗯。”谢宴轻飘飘地来了句，“本将军还记得，每个鸿胪寺的官员都要学习巫疆文，怎么，你不会？”

进鸿胪寺的人，都得学习北盛西坞南阳巫疆四国语言。能进去的，要么是靠关系，要么是天资聪颖，显然谢宴眼前的这个是前者。

那人汗流不止，谁知谢宴又来了一句：“本将军还记得，本来应该是你招待使团，只是你上奏陛下，说你要来婚宴，所以将此事推脱给了别人。如今看来，你到底是因为要参加婚宴才不去的呢，还是因为根本就不会巫疆文怕露怯呢。”

谢宴没说的后半句是，你是在欺君吗。

那人立马不吱声了，脸色惨白。

众宾客也都吓得不喝酒吃菜了，他们知道这位出身商贾的少年将军不好相处，没想到今日还格外护短。

楚客打着圆场：“谢将军何必吓他呢，楚某略懂一些巫疆文，此文——”

他的目光格外柔和，似是与这些巫疆文很熟悉，道，“是祝福语。”

阿芜笑着和楚客道：“巫疆文这么难学，你都能学会，看来教你的那个人很用心。”

楚客喉间一阵苦涩，确实，那个少女很有耐心，教他时，也只会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一遍遍真诚夸赞：“阿客哥哥，你真的好厉害。”

阿芜虽扬着嘴角，美目间却不见半分笑意：“这万福图，也是有条件的，若是在你们心中无愧，这符文便是祝福。但若是你们心中有愧，你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符文便是诅咒，今生今世，不得善终。”她的最后四个字咬的格外重，心口直泛疼。

谢宴握住了阿芜冰凉的手，道：“若是觉得心口疼，便歇一歇。”报仇要紧，可她的身子更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