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家生子的生存指南 第28章 第 28 章

上次库房失窃一事虽已完结，可余韵未消，明眼人都能瞧出，三房的李娘子心里憋着一股气，这半个月里，已是寻由头找了好几个二房仆妇的错处，不是斥责规矩松散，就是挑剔活计粗糙，轻则罚月钱，重则挨手板，闹得人心惶惶。

这几个被罚的女使自觉委屈，明明差事办得与往常并无二致，偏那李娘子鸡蛋缝儿里挑骨头。几人凑在一处，越说越觉憋屈，便相约着寻到赵妈妈跟前诉苦。

赵妈妈知道这是三房那边吃了亏，又寻不着梅娘子的错处，便拿着底下人撒气，少不得温言安抚一番，又说被罚的钱梅娘子私下里贴补给她们，叫她们仍旧用心当差。

几人听了这话，知梅娘子体恤，心中怨气便消了大半，纷纷感激涕零，保证必定更加勤谨小心。只是回到下人房中，私下里难免还是要咬着牙骂几句“三房那个惯会刻薄人”。

“椒姐儿，大忙人，最近怎的不来芳汀阁坐坐，姑娘都念叨你几回了。”

胡姣正在灶下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喊她，抬头一看却是绣橘，忙起身将她迎进来，寒暄几句，又问她这个点儿怎么来大厨房了。

绣橘便说李娘子的哥哥考中了举人，五日后办席面庆贺，下了帖子请陈家阖家前去吃杯喜酒，梅娘子请了县里有名的绣娘顾娘子来家里给姑娘们量尺寸裁衣裳，等会儿还要打制新头面。

“这不，大姑娘便让来取些点心汤羹回去招待顾娘子呢，我想着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就抢了芸豆那丫头的差事，自个儿跑这一趟，顺便来瞧瞧你。”

胡姣心里暖融融的，忙让坐，又飞快地给她捡了几样点心，有栗粉糕、鸡油卷、巨胜奴，都用碟子装好，又盛了一盅桃胶皂米羹，一起放进绣橘带来的双层食盒里。

栗粉糕顾名思义是栗子做的，鸡油卷则是一种酥皮点心，带有桂花的清甜和鸡油的脂香。而所谓巨胜奴，其实就是油炸麻花，外酥里软，再洒上一层糖霜，口感香甜。

绣橘领了东西却不急着走，又和胡姣说起话来。说她家如今在市集上做着吃食生意，她爹又成了二门上的副管事，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真心为她高兴。

胡姣便道都是托了姐姐和姑娘的福气才有今天。

原来，当初决定将生意彻底转到市集上去时，胡姣曾特意去寻过绣橘，把怕金桂娘使坏告发的顾虑说了。绣橘一开始还觉得可惜，后来听她说了也觉得考虑周到，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保不齐就有红眼的故意生事，倒不如撂开手。

胡姣将她应得的那份分润，连本带利一并结清，还额外多包了两百文钱，说是谢她当初倾力相助。绣橘起初死活不肯收那额外的钱，还是胡姣说若是不收便没把她当自己人，绣橘拗不过她，这才收了。

胡姣又道，往后府里哪位姐姐妹妹还想吃她家的点心，只管去南市口寻豆哥儿，只要报上绣橘的名字，一律便宜两成。绣橘自然知道这是胡姣变着法儿帮她拉拢人缘，心中对她的亲近，便又更深了一层。

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绣橘瞧着时辰不早，怕兰娘等得着急，这才提着食盒站起身。

临了，还拉着胡姣的手，亲亲热热地让她过两天一定记着去芳汀阁坐坐，不然她就要亲自来拿人了。

胡姣连声保证，又将她送到门外。

翠姐儿有人外人在的时候乖得像鹌鹑，这会儿见人一走，就鬼鬼祟祟地凑近胡姣和喜姐儿，开始了八卦。

“诶，你们知道这回中举的是李家哪个吗？”

见胡姣、喜姐儿一脸茫然，翠姐儿颇有得色地告诉两人，这中举的是李家长子，但却不是和李娘子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个庶子。李娘子嫡亲的哥哥是个混不吝的，考了这许多年还是个童生。李娘子头上还有个姐姐，也是一个娘生的，只是嫁的却不如她好，不过是个富商，哪比得上咱们府上呢。

胡姣忍不住拿眼看她。这你都知道？丫头，你也未免太消息灵通了吧？

翠姐儿没看见胡姣的眼神，又小大人似得叹口气，说：“不过，咱们府上三个老爷，也就二爷有才学，官运亨通。三爷倒和那李娘子的亲哥哥一样，中看不中用，整日里只知走鸡斗狗，吟风弄月，学问上却没半分进益，连个秀才功名都挣不来，全指着老太爷的余荫和二房的提携过日子。”

喜姐儿见她口无遮拦，忙去捂她的嘴，嗔怪她不该背后说主人家的是非。又问她今日该切的萝卜都切完了没有，可别回头鲍娘子查问起来又被骂。

翠姐儿便给她瞧自己的手，说这段时间天天切萝卜，她手都切出泡来了，今日便饶她一天，歇歇吧。

是的，鲍娘子终究还是看中血脉大于天赋，选了翠姐儿做她的徒弟，如今已经开始训练她的刀功了。买了许多大白萝卜堆在墙角，让她天天切，先从最基本的连刀片切起，再到难度高些的蓑衣萝卜，最后还要学着用萝卜雕出各式花鸟鱼虫的造型来。

切废的练手的萝卜也没浪费，都丢进大锅里，加上几根敲开的大骨头，撒上盐和香料，炖得烂烂的给下人们吃。毕竟沾了荤腥，吃起来滋味尚可。可再香也架不住天天吃啊，胡姣只觉得自己现在打嗝儿都是一股子萝卜味儿。

为了少吃几天萝卜，便也帮着督促翠姐儿几句：“你还说嘴，昨儿那篮子萝卜你切了有一半没有？鲍娘子一走你就偷懒，刀功练不好，过段时间中秋考评的时候，我看你怎么办，鲍娘子纵容有心偏袒你，也不好在娘子们跟前做的太明显吧？”

所谓的中秋考评，是指中秋节后府中仆妇的一次内部人事调整。梅娘子等主子会根据这一年丫鬟小厮们的表现，以及各管事娘子的点评，做出相应的工作调动。表现好的，自然可以调去更体面、月钱更高的地方；表现不好的，就保持原样，甚至撵出府去。

胡姣刚听说时，还暗自嘀咕这不就和前世的年度考核一样吗？她还以为古代奴才做什么工作是全凭主子的好恶或者托关系走门路呢，没想到普通人也有凭本事晋升的机会。

不过，这情况在泰和县却是独一份儿。听她娘刘氏说，这是梅娘子从娘家带来的规矩。梅家那位老祖母是个极有见识的，早年当家时就定下了这章程，说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方能使人心服，家业兴旺”。

后来梅娘子出嫁，把这规矩也带到了陈家。谁承想，效果出奇的好，下人们见升迁有望，个个卯足了劲儿当差，办事格外精心，于是便也一年年延续了下来。。

翠姐儿见胡姣戳破她的伪装，当下脸一垮，有气无力地说再歇一会儿就去切。

喜姐儿见她这副耍赖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转眼便到了李家办席的正日子。

陈府门前车马如龙。

胡舫如今在二门上管着车马，此番出行车驾安排、随行仆役调度，便是由他和王瑞共同负责。胡舫为人踏实，凡事亲力亲亲为，将一应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反观王瑞，因着胡舫升任副管事，分了他权柄，心中正不自在，又见胡舫做得周到，更衬得自己无能，脸上便有些挂不住，只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日头渐渐升高，各房女眷并哥儿姐儿们都已陆续到位，准备登车。

陈老娘今日穿了件赭石色万字不断头纹的缎面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了整套的赤金头面，由惠姑和另一个大丫鬟搀扶着，和陈老爹一起率先上了一辆宽敞的青帷马车。王娘子、李娘子、姜小娘并几位小姐、哥儿也各自被丫鬟婆子簇拥着，上了后头的马车。

只是等了半天却不见兰娘，胡舫不敢耽误，便将这事儿告诉了赵妈妈。

赵妈妈经他一提，忙四下张望，果然不见兰娘及其丫鬟身影，心下也是一惊，赶忙去回禀梅娘子。

眼看着快要到开席时间，梅娘子便让赵妈妈赶紧打发人去看看什么情况。赵妈妈连忙应下，指派了一个腿脚利索的小丫头速去芳汀阁催请。

芳汀阁内，此刻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绣橘急的要上吊。几日前为了去李家赴宴，梅娘子特地请人给府里三个姑娘裁制了新衣，打了新头面，如今要出门了，那新做的一只金簪子却不见了。

妆奁、抽屉、匣子全都打开翻检过，褥子底下也摸了一遍，甚至连几个丫鬟的耳房都找了，却始终不见。

兰娘坐在一旁榻上，身上已换好了一件新裁的樱草色提花绫裙，见她着急上火，便宽慰几句，说实在不行拿去年的先顶上便是了，左右都是金子打的，都差不多。

绣橘听了却快哭了：“姑娘你倒是不放在心上，可东西丢了，万一追责起来，都是我们这些丫头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