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金玉反应,刘昭便挽过金玉一只手臂放入怀中,眉眼一转,轻叩门扉。
“可是刘昭刘大人?”门那边传来一声问话。
“是,有劳公公。”刘昭回道。
片刻,只听得门内吆喝了一声刘昭的官职、姓名,大门应声而开。
刹那间,金玉只觉满眼璀璨金黄雕梁画栋。再看席间,香车美人天下珍馐,好似寻常物件般,随意一瞥便是一箩筐。
这就是皇家气派吗!
这些日子筹谋皇商之事,金玉本觉得已是见了不少好东西,算是长了些见识了,没想到那些她觉得珍稀的物件,到了宫中,不过是填塞边角的点缀!
怪不得皇商之事能落到刘昭这个九品官身上,合着人家根本没拿这当一回事儿。
二人来到殿前行礼。殿上之人正怀抱美人饮酒玩乐,略略扫了一眼,便摆手让平了身。
屋内歌舞正盛,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侍奉的宫女小监忙着倒酒添菜,稍有怠慢,便引来席间之人一道白眼,一时间,无人顾及二人落座之事。
金玉低眼环顾四周,当下剩余三处座位——
一处在皇上跟前。桌上鲜果蔬食、美酒鲜花,样样别致,一眼便知是近臣之位,定不是他俩的。
另两处在门边,分居左右。桌上摆设自是比前边那桌逊色不少,但也比金玉在现代过年吃得还要丰盛许多了。
“夫人请。”刘昭侧身退了半步,朝那两处座位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金玉先行。
金玉瞧着他落在中间的手势,抿嘴一笑,走向左侧的座位。
他这是在营造爱妻人设?还是不知道文左武右?
前者放在他身上,太过虚伪,太假。
后者,依他的文化水平,绝无可能。
看不懂,但,无妨,此刻她满心满眼都是门口那桌的麻辣鸡丝。
方才一路颠簸,都给她颠饿了,一进门便相中了那桌的菜。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
避开舞姬、避开送菜宫女,沿路和各位官员、官员亲眷作揖客套,十多步的距离,两人愣是走了一刻钟。
金玉身着官家夫人的衣裙,衣饰比先前宫女那套复杂了不少,最要命的是这裙摆。她原本七八十厘米一步,愣是被局限成了小碎步,一路走走停停,弯腰行礼,到了座位上时,腰已经有些酸了。
诶?她不是宫女吗?宫女平常不就点头哈腰的吗?怎么十多年的肌肉记忆,这才出宫不到一个月,就给忘光啦?
罢了,既然已经退休了,忘了就忘了。当务之急,是让她好好尝尝这麻辣鸡丝!这油辣子看着就得劲儿……诶,筷子呢?
“筷子呢?”金玉看着一桌的碗碟,问向刘昭。
“什么?”刘昭面露疑惑,起手便直接用手抓了一撮鸡丝放入口中。
什么!?这菜是手抓的吗?
环顾四周,也都是直接上手的!
等等,该不是这时候还没筷子吧!?
刚才吃晚饭时没筷子,她还以为是牢饭不给筷子,合着是根本没发明出来吗!
金玉小脸瞬间变了颜色。
她这老洁癖可怎么是好?
平时和家里人吃饭,她都要求用公筷,这下好了,直接返祖了。
眼瞧着刘昭每样菜都要霍霍一遍,金玉忙端了几碟清淡干爽的到跟前,自顾吃了起来,表情难以言喻。
刘昭见金玉埋头苦吃,只想是那几样菜不好吃,便唤来小监净了手,抓了一块他觉得最好吃的香酥鸭,递到金玉嘴边。
金玉正双眼无神吃着拍黄瓜,忽觉嘴皮一热,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嘴下已然吸溜一下吃了鸭肉。嚼了两口,尝到了油水,很是香嫩,便下意识嗦了嗦手指,嗦了半天,总觉得意犹未尽,抬眼想找那菜时,才发现身边之人正一脸呆愣看着自己,而刚才的手,不是别人,正是刘昭的。
相视无言,少许,二人不约而同转回身子,专心自个儿跟前的吃食,只打边上瞧去,两人的耳朵、脖颈,都红了不少。
殿上,一盛装美人倚在皇上怀中,面上逢迎,心下却默默注意着刘昭这边的动静。
今天是她的生辰,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便以她为尊,这一年一度的生辰自是风光大办。
数月前老家来信,让她帮忙寻个来钱的门路,她便借办生辰之由,向皇上讨要天下奇珍美食,想着引进家乡的赌尔焉。
可这赌尔焉外貌新奇,味道奇特,常人大多只闻闻味儿就敬而远之了,宫中筛选甚是严苛,若是同往常那般流程,定是过不了。于是她吹了吹枕边风,让皇上把选拔权限下放给低级官员。
她都谋划好了。先打点几个好说话的官员,等家乡人进京,便直接找她的人将东西送来,她一点头,皇上这边便不会多言,这便成了。
谁料家乡人来时路上出了岔子,耽误了些时日,进京时,便只剩下一处她的人了,不想那小官懒散怠慢,最后几日竟公然旷工!等消息传到宫中时,已然过了最终报名时日,为时已晚,只余下一个新上任的九品小官那处还可报名。
按理说收买这芝麻小官,不在话下。可当初她的人去了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收买官员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她也不敢靠贵妃威仪用强,便作罢了。谁料最后竟真落到了他手上!
一筹莫展之际,一碟香酥偶然呈上了餐桌。
虽然厨子已添加了许多佐料掩饰味道,甚至还配了一盅新茶,但那味道她何等熟悉?只一闻便知道了。
不过这做法和搭配很是新奇,她和皇上吃了都称好,当下便录用了这道甜品。
原本,所有录用的皇商将在今日宴席上一一上呈物件,可她思乡心切,正好许久未省亲,她便向皇上讨了道旨,提前召家乡人进宫,结果好巧不巧,所来之人偏偏是她少时心悦的邻家哥哥。
二人小时便熟络,当年若不是皇上选妃,他俩说不定……
身在宫中,虽贵为贵妃,有独一份儿的专宠,但皇上终究是整个后宫的,一颗心得掰成数十份来,久居深宫,难免感慨人心凉薄。
如今一见,哥哥一如昨日温文尔雅,她不觉心生荡漾,偶尔刻意亲近,想找回儿时的那份悸动。可哥哥却处处恭敬,举止得体,这才让她清醒了来,悄悄收了心意,转而念着给哥哥寻个可心人儿,陪伴左右。
不想哥哥闻言却有了羞态。一番“盘问”,哥哥终于交代,那人正是此次帮他报名的女子,听说还是宫里的姑姑。
既是宫中之人,这便好办了。
她便要了人家名姓,当日便差人查问,结果却得知人家前几日才满了年岁出宫,家中无亲无故,居无定所,宫中只留了副画像,作宫人任职记录之用。
天下之大,寻一游子何其困难?
原本今日生辰之后,就要回复人家寻人无望,不想竟在这里遇着了!
可怎么这人和哥哥所言有所出入?
先是方才面见圣上之时礼数不周。明明是官家夫人,却随夫家行了官员之礼。
再者,同夫家会见一众上级官员,毫无下级的样子,大咧咧同男人们一同饮酒作乐,不成体统!
最后是夫妻之礼。
出门在外,妇随夫行。可她却跟饿死鬼投胎一般,刚一落座,夫家还没吃上几口,她便将自个儿喜爱之食挪到自己跟前,还不让夫家碰!
也亏得她这夫家脾性好,不怪她不说,反倒还拿了吃的逗她。
她也没让她失望,真真是个厚脸皮,大庭广众的,就这么吃上了,还反过来挑逗夫家!真是、真是好不害臊!
不过,她儿时似乎也是这般缠着哥哥,教他给她剥赌尔焉吃……
难不成哥哥就是喜欢这般女子?
算了!不想这些了!哥哥喜欢,她助哥哥一臂之力就是了。
婚姻之事,不过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男女婚配,左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新婚燕尔的,能有多少情谊?
思及此处,贵妃心生一计,吹了吹皇上的耳朵。
“哦?竟有这等巧事?”皇上道,“刘昭何在?”
“臣在。”刘昭离席回应。
“听说你这夫人心思伶俐,是贵妃家乡亲故的恩人?”皇上问道。
刘昭看向金玉,金玉做了个捏鼻子的动作,刘昭立时反应过来:“回皇上,能帮到贵妃亲故,实乃夫人之幸。”
“哈哈,好!帮得好!快快上前,与贵妃同饮一杯!”话毕,二人身边立时跑来两个宫女,端上金杯玉盏,斟满美酒。
金玉已经干吃了十多分钟的拍黄瓜,也没个人上酒水,此刻正吃得郁闷,见有酒喝,立马来了精神,一时忘了规矩,端过杯子、牵了刘昭,便上前去。
台上,皇上见二人举止亲密,夫妻齐眉,不自觉看向冷坐一旁的皇后。
皇后也正看向他,见他看过来,低眉顺眼,默默敬了一杯酒。
另一边,见二人上前,贵妃起身走下高台,站在距二人两三级台阶的位置,端起酒杯,客套了两句场面话后,牵过衣袖挡住了酒杯。
金玉二人紧随其后,行礼敬酒。
刘昭不善饮酒,人称“三杯倒”。这一杯下肚,喝得又有些急,放下酒杯时,面上已然升起一抹红晕,脑袋也有些昏沉,正欲唤金玉相扶,免得殿前失仪,却见跟前忽而落下一道身影,当即下意识抬手接住。
咫尺之距,金玉杵在一旁,眼看着贵妃一个假摔就要摔进刘昭怀中。而刘昭这呆子也不知道是早有贼心,还是没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接人家。
这可是皇上的女人!他不要命啦!
他不要命,她可不能惯着!他俩现在是“夫妻”,万一有连带责任,她不也跟着完蛋了?
眼瞅着二人就要贴上了,金玉一个勾脚,撂倒了刘昭,挺身一步,搂过贵妃,借力打力原地转了360度,这才落下脚来:“娘娘,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