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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王姝拿到了回信。
当晚,陈海派人去请何与,说前几日是他的人冲动,今日特意摆了筵席,与何与赔不是。
桌上摆了几条熏肉,鲜嫩两碟野菜,并几碗杂鱼。难得的是还有一坛酒,于许多三日只得两顿的岛民来说,实在是难以奢想佳肴。
陈海亲自拉着何与的手,邀他入了坐,又让何与身后两个手下入席,讲:“如今宣军虎视眈眈,我们自己人要是打破头,便更加没了出路。我已经想好,与其在离岛苦守,最后落在姓陆的手里,倒不如去宋洋。”
何与见陈海软了脸讲这些话,以为是这两日众人的劝说起了作用,陈船主真愿意去宋洋,自然也摆出一副谦和的姿态,道:“大王想开就好。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手下耐不住馋,做这等糊涂事,也实在丢人。明日一定押到主堂,给三哥赔罪。”
何与这样讲着,转身与陈三让了回酒。心里却想,等到了远洋,这船姓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陈海摆摆手:“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
一旁的陈三也赔笑:“是我性子急,误会了何公的兄弟,倒不如罚我去给六子赔罪。”
陈海又亲自倒了碗酒给何与,说:“何公要是不喝这碗酒,可就是还怨我。”
何与低头,碗中酒液清亮,酒香醇厚,显然是江岭带来的佳酿。不觉咽了咽口水,一面讲着岂敢,一面接过碗,一饮而尽。
两人酣饮间,陈海又令手下从自己的份例拿出四两腌菜和两条肉送给何重六等人。
待身边人领命出去,陈三乖顺上前,为何与倒酒,讨好道:“何公海量。”
何与被他们灌了半坛,已有些醉醺醺的困意,笑道:“放心,到了宋洋,还有好日子等着兄弟们呢。”
只可惜得苦一苦你们这些姓陈,给兄弟们做粮食。
他正得意想着,忽见陈海凑过来,也笑:“其实何必去宋洋。我已经寻到一个更安逸的去处,保管兄弟们生计无忧。”
何与心觉蹊跷,醉意却钝钝的搅着大脑,眼前天旋地转,不由问:“这天下还有这般好去处?”
“当然。”
何与瞧着陈海模糊的笑,挣扎要站起来,一根绳子突然勒过来,绞得他五脏六腑都挤成一团,痛不欲生,伴着窒息的灼痛,一下下砸在神经上。他垂死挣扎之际,听见陈海讲。
“只是要借何公的头做罗盘。”
陈三撤手时,何与那两个手下也没了声息。
陈海厌恶踢了一脚何与的尸体,对陈三道:“把他们头割下来,再给峰屿的浪人递个消息。”
何与死后四日,几百倭寇趁夜潜至寿和沿岸登陆,在礁石附近徘徊良久,却不见接应的海匪。
众人心下疑惑。想。陈海不是说他联络了岸上的内应,今夜可趁宣军移防之际,在风平和南嘴几村劫掠一番。
倭寇自然心动。
峰屿不比离岛,他们的粮已经撑不住了,靠着俘虏和鱼获,精打细算,才勉强充饥。
海匪要是再不给他们消息,他们都打算反客为主,先抢了离岛再说。
忽见不远处有两把火光晃了三晃,迅速熄灭。
是约定的讯号。
南嘴一带寻防的宣军已经离开,他们可以动手了。
倭寇从礁石边绕出来,借着石上粼粼的月光,小心翼翼攀过乱石,往方才闪火光的林地摸。那里是去南嘴的小道,顺着乱石坡爬上去,有一边是海崖,得格外小心。
待到队尾断后的浪人也从坡下翻上来,一队人贴着树林边,警惕环顾四周,也打了火。
一个人影从树林里跃出来,借着火光,给领头的倭人打了个手势,便往前跑。
倭寇急忙跟上。
转过树林又是一条山石嶙峋的陡坡,崖壁高险,海风腥咸,只听得底下海声涛涛,拍碎在石上。
一侧绝壁一侧断崖,只狭窄凿出一条小路,放在平时,他们是不敢走这条路的。可眼看弹尽粮绝,也不得不冒险。
倭人贴着石壁,头顶零星几块土石坠下,惊得人心惶惶,惧怕自己命丧落石,也担心宣军的巡防什么时候再过来。待所有人过了险径,又见林地黑黢黢的树影,倭寇方才松了口气。
月色清幽,从坡上望下去,隐隐能看到南嘴的房舍。
众人不由蠢蠢欲动。
那可是他们的好粮仓。
不等他们动身,却见领头的海匪抬手往天上射了一响号炮,火光凄厉撕开夜色,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人便翻身滚进林地,不见了踪影。
原本寂静的海岸顿时杀声喧沸。
倭寇反应过中计,也喊起来,混沌的,模糊的异族语言,嘶吼似末路穷途的困兽。
已经晚了。
就算运气绝顶从方才的绝经全身而退,也早有断后的屠刀横在尽头。
更何况宣军前后夹击,是要他们在绝路上堕海,死无葬身之地。
陈海这个混蛋!叛徒!
倭人目眦欲裂,不甘心地挥着刀往前冲,妄图逃出生天,却很快在长刀下销声匿迹。最后一声哀吼戛然而止,凉风吹散崖边的血腥气,倭人连带着死不瞑目的愤恨,一同没在涛声里。
天光乍破时,陈海看着对面隐没在雾霭里的山林伫立片刻,吩咐手下扬帆。
薄霜萧瑟,浪推着残旧的帆归岸。从前他急行赶路,只盯着粮谷财货,如今卸甲投诚,见凉风托举白鸥没入天际,才觉此处山明水净,也是个极好的归处。海上漂泊几载,故地重游,也不必来去匆忙,陈海看着岸上熟悉的风物,难免百感交集。
他出了海,也终于又上了岸。
陆明钦用诛杀何与和倭寇的战功,许了他一个宁海佥事的世职。
信上说这官职无品秩,却有禄米,世代承袭,能保子孙百代无忧,陈海和王姝自然欣喜。
于他们而言,这可是稀世难得的福气。
登岸后,一众海匪遵照官府的指示,暂时驻扎在松田城外。
休整两日,有位宣庭的钦使来见他们,威仪堂堂,入匪寨后随意与陈海客套几句,便邀他入松田城。
陈海心下困惑,问:“既有旨意,为何不在此宣读。”
那钦使正了正衣冠,从容道:“世勋授职自有规制,若在这乡野妄许,岂非儿戏,亵渎名器。”
他顿了顿,倾身靠近了些,低声与陈海讲:“没有绶印官带,您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陈海犹豫看向屋内众人。
使者见状,又对王姝笑:“况且夫人也有诰命,自是要入城换了凤冠霞帔,按品大妆,一同受封。”
王姝听到这句话,不由抬高了声音:“真的?”
她在秦淮时听说过,那些贵人的妻眷也有什么官职封号,能带珠冠,披凤袄,堂堂正正受人跪拜呢。
她与陈郎虽关起门来摆过酒,可到底没有三媒六聘的婚事。若今日能穿凤冠霞披,与陈郎一道获封,岂非全了当日的遗憾。
“自然。”使者语气波澜不兴,耐心与王姝解释,“林文议知道您与陈佥事深情,特意求来的呢。您可别辜负了她的好意。”
“陈郎。”她挽住陈海的手臂,撒娇道,“我们就去吧。等回来,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好好好。”陈海拍了拍她的手,又问,“我能带弟兄们一起去吗。”
“这……”使者闻言面露为难,“仪制严格,闲杂人等不可轻易入内,不过您若是不放心,可带几位随从。”
话一出,陈海身后的几人都跃跃欲试。
这可是难得的大场面,就算只是旁观一回,开了眼,也够吹一辈子牛了。
陈海想,使者同意他带几位护卫,也算露了诚意。且他的话也在礼,乌泱泱一群人涌进城,平白要惹人怀疑。如今封赏在即,他不能让手下惹乱子坏了好事。
“那就陈三和潘五六吧。”陈海对使者拱手道,“劳烦贵人带路。”
四人整顿衣冠,在一众羡慕和祈盼的目光里出了寨子,骑了马跟在使者身后,耀武扬威往县衙去。
松田县令一向俭朴,县衙的陈设也质素。王姝瞧着屋瓦上几株枯草,想,这县衙怎么这么寒酸,柱子的漆都掉了,也不修修。
这样想着,她扯了扯身边的陈海,便要跟她嘀咕。
然而不等她开口,四周的屋子里忽然涌出一群官兵,将四人团团围住。
“你们!”陈海立刻反应过来,高声叫喊,“姓陆的!你背信弃义!你无耻!我的弟兄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该死的!官府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放心。”陆明钦从正堂内走出来,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陈海,唇边笑意轻讽,“他们马上都会来陪你。”
王姝从官兵出现时便愣在原地,此刻听到陈海与陆明钦对话,似是回了魂,冲着堂内声嘶力竭喊。
“林南叙!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
她说着,不顾陈海的阻拦,挣扎就要往前扑。
她要杀了她!她一定要杀了她!
“呲——”
王姝听到声响,茫然低头,一柄刀刺在腹间。
她呆滞半晌,才仿佛感觉到痛,张开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血咕噜随着气管开合冒出来。
怎么会……
我的……我的……
孩子……
王姝直直倒下来,死不瞑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