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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时,永南下过一霎急雨,蔺靖问完潘乐和他的伙计,将供词给了陆明钦。
陆制台潦草扫了眼,笑:“蔺大人辛苦。”
蔺靖意外陆明钦的平静,不由多问了句:“陆制台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潘乐交代得爽快,有了这份供词,他们能查的事可不少。
就看陆明钦愿意做到什么程度了。
他这样想着,却见陆制台目光无辜,道:“回去睡觉。”
蔺靖:“……”
“蔺大人也折腾了一天,早休息吧。”陆明钦临出门时好像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他,“还有件事想和蔺大人商量。”
蔺靖以为他要交代公务,正色道:“陆制台吩咐。”
“这两天别跟着林文议了。”
啊?
蔺大人实在没料到陆制台会突然提这个。
蔺靖半晌没说话,脸色却实在精彩,陆明钦笑了一声,才说:“怎么,这也是明堂卫的公务?”
“这倒不是……”
只是苏珩的私心。
而且苏大人……
蔺靖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陆制台,林姑娘……是苏指挥使的人。”
“是吗?”陆明钦盯着蔺靖,戏谑道,“那为什么苏珩不在京里好好养着她,要把她丢来严溪?”
这个问题不是蔺靖敢回答的,他和陆明钦相持片刻,妥协道:“离开永南前,卑职不会再打扰林文议。”
“多谢蔺大人体谅。”陆明钦推开门,语气平淡,“下次通信,劳驾蔺大人替我转告苏指挥使,林文议在总督署一切都好。”
他倒也不是针对蔺靖。
以林南叙的脾气,如果真讨厌蔺靖,蔺大人也只能在青梧居门口当石狮子,根本用不到陆制台赶人。
可蔺靖毕竟是明堂卫。
筵席结束时林南叙的情绪就不太对,蔺靖又牵连进来,后来林南叙哭,说是陆明钦咬痛了,他却看到她眼底的恐惧。
她在害怕。
怕他们给明堂卫当刀子,怕他们对上祥吉,朝局再生变故,最后出师未捷身先死。
前有林铣后有李良符和俞行简,党争,内廷和明堂卫,死在倾轧里的臣子,每一桩,几乎都在撕她的旧伤。
虽然蔺靖这种除了无可奉告半句都不会多讲的石头,再多三个脑子,陆制台也一样能收拾他。
不过事情了结之前,蔺大人还是少在林文议眼前碍事吧。
毕竟林姑娘看见明堂卫就心烦。
第二日一早,罗升与潘乐在厅堂对峙,也是一对义主忠仆。
潘乐比陆明钦预想的年轻许多,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一道长疤自右脸颧骨起,横贯鼻梁,堪堪停在左眼下。
他说,我只是给罗老板做事。
罗升气得手发抖,指着潘乐直骂忘恩负义。
“陆大人,他是眼红我有官府船引,才在这信口雌黄,要拉我下水。”
潘乐闻言死死瞪着罗升:“罗升,你不要觉得烧了账册,又有祥公公庇佑,就能高枕无忧。我替你们做了这么久的事,你们竟然,竟然要扔我做替死鬼。我告诉你,我通倭,你和祥吉也逃不了,你们这几年可没少收岛上的孝敬——”
陆明钦听着两人互掐,又看蔺靖给他的供词。
潘乐手下的人,大半是罗升从前的伙计。潘乐名义上自立门户,实则依然是罗家的幌子。上个月仓库起火,烧的不止潘家与罗家的货,还有两家往来的内账。
潘乐那个时候就疑心,罗升是不是从祥吉那里听到了什么消息。
七日前,江岭总督署的官帖到永南,罗升把潘乐叫过去,问:“你母亲在宜州可还安好?”
潘乐骤然警觉。
仓库出事之后,他立刻就让人把母亲和妹妹送到荆湖道宜州的舅舅家。
那时候潘乐想,罗升在横州府再得意,手总伸不出江岭去。
“别担心,我只是随口问问。”罗升气定神闲饮茶,“罗某在宜州有房亲戚,潘老板有什么事,也可照应一二。”
他却听出话里的威胁。
“陆制台要到永南来一趟,应当是为了剿倭的事。”罗升沉声讲,“如果陆制台找你问话,你知道该怎么说。”
“罗老板,我们可都在一条船上。”潘乐不甘心瞪着他,脸上的疤更显狰狞,“只怕我答的话,也要罗老板作证。”
给倭人和海匪的货一直走他的船,罗升进价给得很低,潘乐又能从岛上再敲一笔,两头赚。
他很满意当这个二道贩子。
虽然潘乐在罗家做工,对十六年时绍台的事略有耳闻,那次罗升赔了个儿子,却似乎也不见伤心。
罗老板自己说,生死有命,既然罗平已经死了,他也只能顾好剩下的三个孩子。
罗家的生意最终没受影响,天上的风雨下来,也还有祥公公顶着。
罗升对着潘乐的愤恨,无所谓笑了笑:“就算潘老板手里有两份账册,可人做事之前,也得替家人考虑考虑。”
“挣再多的银子,都不如一家人平安重要,潘老板说是不是?”
潘乐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罗家的。
他是罗升一手扶起来的船主,手下都是罗升的人。从前他自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现在才惊觉其中的阴险。
一个杀了长子平罪的人,竟然大言不惭跟他说,家人最重要。
回到家里,管事的过来,说那两个浪人抓回来好大一只白鹇,要送给潘老板。
“他俩怎么跑出去了!”
潘乐正要骂,却忽然想起来,严溪的赵知州,不就死在浪人手里吗。
本来他留着那两个浪人,除开看家护院,也是想万一罗升出事,他还有条出海投倭的退路。
可他兢兢业业替罗升做事,如今风向转换,姓罗的就抓了他的家人,忙不迭要把他丢出来。
想到这里,他又不甘心跑了。
既然罗升不讲情谊,害他家破人亡,他倒不如鱼死网破,多拖几个人下水。
江岭总督来永南见罗升,要是在罗家出点什么事,姓罗的可脱不了干系。
就算杀不了陆明钦,江岭总督遇刺不是小事,案子查起来,也够罗升和祥吉头疼了。
他上不了岸,便要所有人同他一起死。
事已至此,罗升再喊冤,也没什么用了。
他原本觉得自己拿住了潘乐的家人,又有祥公公庇护,自然高枕无忧。
却没想到潘乐敢行刺。
罗老板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底下的人自然有样学样。
罗升更没有想到是,他的伙计从建州听到风声,说朝廷要查祥公公,连明堂卫都来了。
筵席上他听着手下带回来的消息,再看旁边的陆制台,忽然也怕了。
虽然伙计说是谣传。
可这两个月,祥吉不知道为什么,确实脾气不好,几次催他赶快处理掉潘乐。罗升怕祥吉的威势,才派人烧了账册,又堵潘乐的嘴。
本来他想着,等陆明钦抓了潘乐,不论他说什么,悄悄在牢里毒死,也就算了。
上次明堂卫查到罗平,他就是这么做,才逃过一劫。
这些年罗老板靠着祥吉庇护,在几方之间左右逢源,荫蔽下过了太久,从未想过头顶的云竟然会散。
而陆制台看他们撕咬,只觉得没意思。
两个畜生。
等结了案,牢里报个瘐死,扔给蔺靖片了吧。
蔺大人看起来也挺乐意动手的。
陆明钦正在走神,总督署的随从从外面进来,走到他身边,轻声讲:“顾同知来了。”
他愣了一下,才往前院去迎人,刚过垂花门,迎面跑过来个人,差点撞上陆明钦。
是秦长忆。
跟过来的顾以诏顺手扶了她一下:“当心。”
秦长忆一向就是这个性子,听到林南叙遇袭,自然是着急去见她。陆制台不至于和小姑娘计较,转头对府役道:“带秦姑娘去找林文议。”
而后他看向顾以诏,问:“出什么事了?”
“你派回来的人和明堂卫同时进的建州城,卫襄正陪着他们。淮南道台也送了信来。”顾以诏压低声音,“高巡下狱,苏珩去舟川查他包庇势族的旧案,牵扯到了市舶司辖下茶易署的管事太监。”
眼看江岭再起大狱,顾以诏怕有人勾结倭匪趁乱举事,准备去沿海巡营,先赶来见陆明钦一面。
陆明钦闻言也有些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高巡这个绩州参议的面子可真大,值得苏大人亲自走一趟江岭。
李部堂都没这个待遇。
“赦免林文议的旨意发出后一个周,苏珩弹劾高巡包庇舟川通倭豪族,当日皇上就把张肃元叫进宫骂了一顿,下旨彻查。”
顾以诏跟陆明钦进正堂坐下,缓了口气,继续说:“淮南道台先接的旨,他信上说苏珩没去绩州,只派了手下抓人。我们问过明堂卫,才知道苏指挥使直接到了绍台。”
陆明钦曾以同样的理由参过高巡,最终高巡也只是以失察罪左迁淮南。
而今明堂卫声势煊赫大动干戈,顾以诏却不知该不该庆贺。
陆明钦思量片刻:“茶易署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顾以诏叹了口气,“这消息是绍台递的,苏珩盯得很严,只知道找了管事太监问话,现在谁也见不到那个茶易监。”
“事出突然,张肃元和冯相都措手不及。贺大人的信应当也快到了,就是不知道江岭会不会另有旨意。”
顾大人快马过来,一路未歇,硬是半天就赶到了永南,现在才来得及喝口茶。
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
江岭如果有旨意,很可能是对着祥吉的。
“我们得盯着离岛。”陆明钦皱眉,“永南抓了罗升,我担心海匪断了补给,会狗急跳墙。”
“你放心,已经给寿和永清两卫去了急递。我今夜能赶到严溪。”
顾以诏顿犹豫片刻,小声讲:“还有一件事。”
“秦长忆知道苏珩在江岭后,骂了半天。”
顾以诏想起来还觉得头疼。
那可是明堂卫指挥使,她也真敢。
“具体我也没问出什么,她只说苏珩对林文议不好。”
虽然秦长忆说这句不好时,多用了许多诸如阴魂不散畜生狗官阎王无耻残暴等等被顾同知隐去的修饰。
秦姑娘骂得生动具体词汇丰富,顾以诏都忍不住疑惑,林文议怎么看都不像会骂人的,她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些。
“林南叙现在是总督府文议,你后面对上苏珩,自己知道分寸。”
陆明钦想到林南叙腕上的疤,心不在焉应了声。
顾以诏走后,陆明钦安排完罗家的事,先回建州停了几日,又去横州巡视海防。卫襄带人查抄罗家期间,海匪闹了两次事,被陆明钦和顾以诏打回去了。等事情了结众人重聚建州,已是季夏末。
不等他们歇过两天,七月流火时,有人给总督署递了帖子。
明堂卫指挥使苏珩已到建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