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自我攻略的反派 第4章 千魔宴

到了晚上，月色被浓厚的魔云遮蔽，只透下几缕微光。沈知意心中烦闷，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起身，走到外间，坐在那张古琴前。

她没有点灯，只是就着窗外微弱的光，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拨弄。不成调的音符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宫殿里显得格外清晰，透着弹琴之人的心绪不宁。

弹着弹着，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场演唱会，那首告别曲的旋律。悲伤、释然、还有对未知的一点点期待。手指下意识地跟着记忆游走，陌生的古琴竟被她磕磕绊绊地奏出了一段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舒缓中带着现代韵律的曲调。

她弹得专注，没注意到，寝殿与花园相连的阴影回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谢无妄似乎刚处理完事务，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倦色，被这突兀又奇异的琴音吸引，停住了脚步。他隐在暗处，看着窗内那个模糊的，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侧影。

不是清沅会弹的任何曲子。清沅的琴音空灵出尘，不染尘埃。而此刻的琴音没有刻意的模仿和讨好，生涩，断续，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他听不出这曲子表达什么，却能感觉到抚琴人此刻的不安与迷茫。

指尖最后一个音符颤动着消散在空气里。沈知意停下，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掌心，肩膀微微塌下。只有在这种绝对独处、确信无人窥视的时刻，她才敢泄露一丝真实的疲惫。

窗外的谢无妄，静静地看着。月光偶尔挣脱云层，掠过她低垂的头和散落的发丝，那枚墨玉戒指在她指间泛着微光。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还在时，也曾在一个相似的夜晚，独自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发呆，背影孤独。那时的他太小，不懂那孤独从何而来。

心底某处，被这相似的画面，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

【谢无妄兴趣值 2，当前：23】

【保护欲 1，当前：4】

他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里，看了片刻，直到云层再次吞没月光，窗内的身影重新挺直脊背，恢复成平日那副温顺模样，起身吹熄了内室的灯。

又过了许久，阴影里的玄衣身影才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日，影伯送早膳时，忽然低声道：“夫人昨夜琴音甚雅，只是夜深露重，还需保重身体。”

沈知意心头猛地一跳，抬头看向影伯。老魔侍依旧垂着眼，脸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

“多谢影伯关心。”她稳了稳心神，道谢。影伯听到了？还是……另有其人？

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萦绕心头。是谢无妄吗？他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她低头喝粥，味同嚼蜡。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似乎永远无法真正放松。哪怕只是一段无意流露的琴音，也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变化。

千魔宴在即，她必须更加小心。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午后，一名面生的魔侍前来传话：“夫人，尊上有请，请到沉剑崖。”

沉剑崖？那是魔宫后山禁地之一，据说是谢无妄平日练剑、静思之处，寻常人不得靠近。

沈知意心头疑虑重重，但不敢违逆。她稍作整理，跟着魔侍前往。

穿过层层守卫和阵法，一股凛冽的剑气与山崖间特有的荒芜气息扑面而来。沉剑崖地势险峻，崖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崖边只有几块巨石和一棵枯死的古树。

谢无妄背对着她，站在崖边最外侧一块突出的岩石上，玄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他手中无剑，但周身弥漫的剑意，却比任何神兵利器更让人心惊胆战。

“过来。”他没有回头，声音混在风里，有些模糊。

沈知意提着一颗心，小心地走近，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崖边的风很大，吹得她衣裙乱舞，几乎站立不稳。

谢无妄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上，又扫过她紧紧攥住裙摆的手。

“怕高？”他问。

沈知意老实点头：“……有点。”

“怕死？”

“……怕。”这次回答得更快，更诚实。

谢无妄似乎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怕就对了。记住这种恐惧。”他朝她伸出手，“过来，站到这里。”

沈知意看着他骨节分明、却透着力量感的手，又看了看他脚下那块几乎悬空的岩石，和下面翻涌的云海。心脏狂跳。

他要做什么？测试她的胆量？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或惩罚？

她没有选择。深吸一口气，她颤抖着伸出手，放在他冰冷的掌心。

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带到了那块岩石上，几乎紧贴着他站立。脚下是万丈深渊，耳边是呼啸的山风，唯一稳定的，只有他握住她的手，和近在咫尺的属于他的气息。

“看下面。”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低沉。

沈知意死死闭着眼，摇头。

“睁开。”命令不容置疑。

她艰难地掀开眼帘，只瞥了一眼那令人眩晕的高度和云雾，就感到一阵腿软，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却被谢无妄的手臂牢牢箍住腰。

“千魔宴上，比这更险的境地，或许会有。”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还有我给你的戒指。”

他松开扶在她腰间的手，只留下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沈知意全身重量几乎都倚靠在那只手上，恐惧让她指尖冰凉。

“如果我现在松手，你会掉下去。”他陈述着，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戒指能保你不被攻击，但保你不摔死。”

沈知意猛地抬头看他，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里没有戏谑，没有杀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

他在逼她面对恐惧，也在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给的保护有限，真正的危险，需要她自己有站住的勇气和力量。

“我……我不会掉下去。”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却努力让话语清晰，“尊上不会松手。”

“哦？”谢无妄眉梢微挑，“这么确定？”

“不确定。”沈知意摇头，山风吹乱她的发丝，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眼里渐渐涌上亮光，“但我能确定，如果尊上想让我死，不必如此麻烦。既然带我来这里，就不是为了杀我。

她赌他的心思，赌那一点点兴趣和保护欲。

谢无妄沉默地看着她，山风在他们之间呼啸。片刻，他缓缓地、确实没有松手，反而将她往自己身边带回了半步，让她站稳些。

“记住你今天的话。”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改为虚扶着她的胳膊，帮她转过身，背对深渊，面对来路，“也记住站在这里的感受。宴会上，站在我身边，就如同站在这里。下面是想把你撕碎吞吃的群魔，你能依靠的，除了戒指，还有你的脑子，和你的……演技。”

沈知意腿还在发软，后背全是冷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但听到这话，她却奇异地镇定了下来。

他在教她。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

“是，尊上。”她声音沙哑，却坚定了一些。

谢无妄不再多言，带着她离开崖边，走向安全区域。直到脚踏实地，沈知意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回去准备吧。”谢无妄留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崖间云雾中。

沈知意独自站在沉剑崖入口，回望那险峻的崖边，心脏不受控的狂跳。

恐惧未褪，但一种更清晰的认知刻入心底：前路艰险，谢无妄亦正亦邪，是保护伞也是催命符。而她要做的，是在这悬崖边上，走出自己的生路。

她摸了摸指间的墨玉戒指，转身，一步步朝寝殿走去。

背影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

千魔宴，她来了。不管前路存在着什么样的危险，她都要走下去，她要活下去！

千魔宴设在魔域核心的骸山之巅。山巅像是被剑削平了，筑起恢弘的由黑曜石建造宫殿，名为千魔殿。殿外广场十分广阔，悬浮着无数燃着幽绿魔火的灯盏，显得诡谲迷离。

各色魔修、妖物、异族乘坐奇形怪状的坐骑或法宝，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魔气、妖气、血气交织冲霄，嘶吼声、狂笑声、金属摩擦声不绝于耳，俨然群魔乱舞之景。

沈知意跟在谢无妄身后半步，踏入这片喧嚣的炼狱。她穿着那身暗紫长裙，墨玉戒指在指间幽光流转，脸上覆着一层轻薄的面纱。是谢无妄的要求，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和额角那颗标志性的泪痣。

面纱削弱了她与清沅容貌的直接对比，又增添了一丝神秘感，更重要的是，遮掩了她可能因紧张而失控的表情。

谢无妄今日一身玄底金纹的尊主袍服，头戴墨玉冠，容颜依旧苍白俊美，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无形威压。他所过之处，喧嚣声骤然低沉下去，无数或敬畏、或忌惮、或好奇、或贪婪的目光投射而来，最终又都凝聚在他身后的沈知意身上。

“那就是尊上新立的魔后？”

“看着弱不禁风……真是那位？”

“听说失忆了，不知真假……”

“啧，带着面纱，看不清脸，不过这身段气质，倒真有几分……”

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沈知意眼观鼻，鼻观心，强迫自己忽略那些针刺般的视线，步履平稳地跟着谢无妄，走向大殿最高处那属于魔尊的主位。

台阶漫长，两侧立着形态各异、气息强悍的魔族守卫。她能感觉到，暗处有更多不怀好意的灵识在扫视她，试图穿透面纱和那枚戒指的防护。戒指微微发烫，将那些试探性的恶意攻击悄然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