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气如同被压缩的干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人的凉意。
灰叶良木蜷缩在客厅最角落的地板上,背脊挺得像块被冻硬的钢板。
她已经三天没碰过贝尔摩德放在茶几上的任何东西了,干燥的嘴唇裂出细密的血痕,
却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主卧紧闭的房门。
茶几上的三明治已经发硬,边缘泛着干黄的痕迹,
牛奶杯壁凝着圈乳白的垢,带着某种无声的嘲讽。
她在用绝食抗议贝尔摩德对她的软禁。
口袋里的拆信刀,金属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比贝尔摩德施舍的任何 “善意” 都更让她安心。
“咔嗒。”
主卧门轴转动的轻响在寂静中被放大无数倍。
女人穿着丝质睡袍走出来,酒红色的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肩线,
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锁骨,上面还沾着点未擦净的水珠,刚沐浴过。
“还在赌气?” 女人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尾音卷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再不吃东西,恐怕等不到报仇,就要先饿死了。”
灰叶没说话,只是将拆信刀握得更紧。
刀刃抵着掌心的刺痛让她保持清醒。
贝尔摩德走过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睡袍下摆扫过地毯,带起细碎的绒毛。
她在离灰叶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弯腰拿起那块发硬的三明治,用指尖捏着边角轻轻晃了晃。
“长野县的雪兔都知道储存食物,我的小家伙怎么反而不懂事?”
“别那样叫我” 灰叶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和你没那么熟。”
“不熟?” 贝尔摩德轻笑一声,俯身靠近,雪松香混着沐浴后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种令人心慌的侵略性,
“那是谁在长野县的雪地里,把冻僵的我拖回木屋?是谁在我伤口发炎时,守在壁炉前喂我喝野莓汤?”
女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灰叶的额头,浅绿色的瞳孔里映出她紧绷的脸,
仿佛在欣赏一幅扭曲的艺术品:“还是说,那些日子,只是你捕猎前的伪装?”
灰叶抬起头,拆信刀直指贝尔摩德的咽喉:“闭嘴。”
刀刃离女人的皮肤只有半寸,寒光在她颈侧投下细小的阴影,“再提长野县,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贝尔摩德没后退。
她甚至偏过头,故意让颈侧的皮肤贴上冰凉的刀刃,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
“哦,你想做什么,用这把刀划开我的颈动脉?”
女人温凉的手指轻轻搭上灰叶的手腕,像缠绕的藤蔓般缓缓收紧,“可你的手在抖,小家伙。”
灰叶的手腕确实在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更复杂的情绪。
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被强行拽回回忆的慌乱。
女人的指尖轻轻搭上灰叶的手腕,像安抚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安抚她,“恨我,那就动手。”
长野县的雪夜就在眼前回放,木屋壁炉里跳动的火苗,
女人教她拆枪时带着薄茧的指尖,烤野兔油脂滴在炭火上的滋滋声……
这些被她刻意冰封的记忆,被贝尔摩德轻描淡写地掀开了一角。
“滚。”
三天没进食,连这声怒吼都显得那么的弱势,她最终还是偏开了刀刃。
贝尔摩德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丝绸手帕擦去颈边的刀痕。
那里的痕迹淡的如同被月光吻过一般,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看来监狱里的伙食没磨掉你的锐气。”
她将手帕扔在茶几上,转身走向了厨房。
灰叶瞥见她对着嵌入式通讯器低声说着什么,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急促,挂断后甚至抬手捏了捏眉心,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那瞬间的脆弱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灰叶心里。
她甩甩头,将拆信刀攥得更紧,直到掌心传来刺痛才稍稍回神。
她的 “疲惫” 一定是伪装的一部分,就像她此刻慵懒的笑意一样虚假。
可不知为何,那抹疲惫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扰得她心神不宁。
第五天清晨,灰叶是被冻醒的。
窗外下着冷雨,细密的雨丝敲打着落地窗。
她蜷缩在地板上,额头烫得发晕,意识被泡在浑浊的冰水里,时而模糊时而尖锐。
恍惚中,她感觉有人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那触感带着熟悉的凉意,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烧得很厉害。” 贝尔摩德的命令在耳边响起,“起来吃药。”
灰叶想拒绝,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地架起来。
她的头靠在女人的肩窝,雪松香混着淡淡的硝烟味钻进鼻腔,竟让她产生了片刻的眩晕。
“放开我。” 她挣扎着抬头,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那里没有嘲讽,只有种执拗的专注和担忧。
药片被强硬地塞进嘴里,苦涩漫开。
贝尔摩德递来水杯时,还故意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嘴唇,灰叶直接偏开了头躲避她的触碰,
女人开始低低的笑:“还是这么怕我?”
喉咙里还残留着温水的温度,但她已经别过脸拒绝与她沟通。
她盯着女人正在收拾被子的背影,突然发现了女人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不是紧张。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一痛,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恨意淹没。
装可怜给谁看?刽子手也配谈疼痛?
高烧稍微降了一点后,灰叶开始改变,但仍是拒绝贝尔摩德的挑逗。
白天坐在客厅里看书,她选了离主卧最远的单人沙发,膝盖上摊开的《刑法典》被翻得卷了边。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条,是当年警校的射击考核成绩单。
上面 “灰叶良木” 四个字的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晕。
灰叶翻开书的扉页一看,随即耻笑一声,这是她的书。
而贝尔摩德似乎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不再刻意搭话,只是在她看书时,会 “无意” 地把台灯往她这边推半寸。
或者煮咖啡时多煮一杯,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咖啡的香气很淡,带着点焦糊味。
有次灰叶正盯着书页上 “正当防卫” 的条款发呆,却被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吸引了注意。
她回头,女人正坐在地毯上保养手枪,银色的枪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女人的动作很熟练,拆弹、上油、组装,一气呵成。
然而灰叶眼尖的捕捉到了,贝尔摩德在扣动空膛时,左肩微微瑟缩了一下。
那里藏着当年被fbi狙击的旧伤,至今还留着道浅粉色的疤痕。
灰叶的目光在那处停顿了半秒,随即移开视线。
该死的记忆又毫无征兆的钻进她的脑海。
纽约暴雨夜,这个女人也是这样忍着伤。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像冰水里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看够了?” 贝尔摩德抬头,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要不要过来学,毕竟你出狱了,后面说不定用得上。”
灰叶的脸涨红,不是羞赧,是愤怒。
她猛地合上书本:“不必。我不会再碰任何和你有关的东西。”
贝尔摩德的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那天下午,灰叶发现茶几上多了本《长野县植物图鉴》,也是她当年在木屋看过的版本,扉页上用铅笔写着的小字依稀可见。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夕阳把书页染成橘红色,才将书扫到地上。
纸张散落间,她听见了主卧传来轻微的响动。
贝尔摩德正在里面接电话,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冰冷:“琴酒那边有动静?…… 知道了,我会处理。”
挂电话的声响很轻,但整个安全屋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灰叶看着主卧紧闭的门,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人,
在她面前展露的所有情绪,或许都只是伪装。
真正的贝尔摩德,是电话里那个能让空气冻结的声音,是组织里令人闻风丧胆的 “千面魔女”。
这种认知让她烦躁不堪,只能用更冰冷的态度掩饰:“滚回你的房间。”
贝尔摩德盯着她看了几秒,轻笑一声:“遵命,我的小警察。”
灰叶还注意到女人扶着门框的手在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是旧伤又在疼了吗?
后半夜,雷雨突然而至。
第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灰叶正蜷缩在简陋的临时床上假寐。
震耳的雷声在耳边惊响,她立即给出反应,如同被烫到般猛地弹起,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她还住在佐藤家。
“怕打雷?”
贝尔摩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吓得灰叶差点挥出手里的拆信刀。
女人穿着真丝睡袍,站在两步外的阴影里,手里攥着条毛毯。眼里含着灰叶看不懂的情绪。
灰叶的呼吸乱了节奏,依旧梗着脖子:“不怕。”
第二道闪电亮起,贝尔摩德的睡袍领口滑开,露出肩窝处淡淡的针孔疤痕,在雷光中像串狰狞的星子。
这个发现让她心脏一滞,某种莫名的不适感顺着脊椎爬上来。
“是吗?” 贝尔摩德走近一步,将毛毯搭在她肩上,指尖故意划过她的后颈,带着微凉的触感。
“可你的手抖得像筛糠。”
灰叶甩开她的手,毛毯掉在地上。
她想怒斥这个女人别碰她,却在看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时,把话咽了回去。
贝尔摩德接完那通电话后,就一直是这副样子,是藏着什么沉重的秘密吗?
连伪装的优雅都快维持不住了。
后半夜,灰叶终于顶不住了,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的烧累垮了她,高烧把她折腾得意识模糊。
她挣扎着想去找水,在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黑,重重摔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有人抱住了自己,带着熟悉的雪松香。
模糊中,耳边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听见的这样一句低语。
“别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