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别走 第6章 第 6 章

今天去全家探望姥姥的日子。

程羽谨遵程美丽母亲大人的教诲，在医院楼下买了一个贼大的果篮 ，按照程美丽的说法，买果篮，不求水果好吃，只求果篮看起来气派。

拎着超气派的果篮进了住院部，按照程美丽的指示，程羽来到住院部603，一推门，病房里嘈杂的人声瞬间喷涌而出。

程羽皱了下眉头。

“哎呀，妈，你能住上VIP病房，可多亏了美丽。咱们这个家，就属美丽最有钱了。美丽，以后咱们这个家可得靠你帮衬了……”这是舅妈王春梅的声音。

“是啊是啊，我这个妹妹打小就好强就争气，所以她啊，混得比我这个当哥的好。”舅舅程有福在一旁附和。

“那是，哪像你啊，一辈子窝囊死了！”王春梅说。

程有福不敢反对，只是在旁边搓手讪笑。

在舅舅舅妈对程美丽的夸赞中，还夹杂着一声又一声的“家人们，点点关注，支持支持小程”。一个穿橙色卫衣染七彩头发的潮流小哥在病房里上窜下跳的穿梭，程羽的眉头皱锝更深了，就在他想要不要直接关门走人的时候，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羽，是小羽吗？”

程羽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住。

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影，程羽看见了半躺在病床上的瘦小身影——他将近二十年没怎么见过面的姥姥。

屋里的人看了过来，程美丽从病床边走了过来，把他拉进来：“你这孩子，来了也不吭声……呦，还买了这么大果篮，快摆在桌子上。”

程有福看了眼果篮：“大外甥，这果篮不便宜吧，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破费。”

王春梅撇了眼果篮，转过脸“嘁”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中看不中吃。”但是转过头，看着程羽，脸上又十分热情起来：“小羽，这么高了啊，得一米八多了吧。”

“还行还行，也就一八三。”程美丽挽着儿子的胳膊，觉得倍有面子。

程羽面无表情听着程有福和王晓霞与他寒暄，没什么感觉，他只想快点离开。这时，他觉得胳膊被拉了一下，程羽回头，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

“小羽啊……”

“小羽，快叫姥姥。”程美丽轻轻拍了一下他后背。

程羽张了张嘴，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里，想说却说不出来。

一双颤颤巍巍的手抚上他的手背：“孩子，你受苦了啊……”

程羽心头一颤。

“哎呀，人家小羽能受什么苦，美丽这么有钱，小羽享福还来不及呢。”王晓霞说，“妈，你就别在这里瞎操心了啊。”

“来来来，家人都来看看，这是我表弟。”程小勇忽然从旁边窜出来，手机直接往程羽脸上怼，程羽条件反射抬手挡脸，由于动作太快，不小心碰到了手机。

啪嗒——

正在直播的手机掉在地上。

“我操，你打我手机干嘛！”程小勇瞬间暴躁，也不直播了，急吼吼地就要过来拽程羽的领子，却被王春梅一把拦住了。

“你表弟又不是故意的，你这孩子，改改你这个暴脾气。”王春梅拍了拍程小勇，“别生气了啊，他是你表弟，你就让让他吧。”

程小勇从王春梅的话里得到启发，鼻孔朝下，斜着眼睛看程羽：“哎，我是你表哥，见了面也不知道叫人啊！”

程羽很轻地哼了一声，没理他。

程小勇被下了面子，脸红脖子粗地还想上前拽程羽，但是王春梅和程有福都拦着他，程小勇气得拿着手机直接走人，临走之前摔得病房门砰地一声响。

于是这次会面，在不甚愉快的氛围里落下帷幕。程有福和王春梅都走了，病房里只留下程美丽照顾病人。

“行了，你也走吧，我知道你也不愿意呆在这里。”程美丽冲他摆手。

程羽顿了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程美丽说：“没有，我请了护工。”

“那我走了。”程羽说。

“走吧走吧。”程美丽撵他，“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走前，程羽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叫出来，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我走了，改天再来。”

-

“林星林星，等等我！”张浩从教室一路追到楼下，“这几天，你都去哪儿啊，一下课就急匆匆地走……你不会真谈恋爱了吧……”

林星没停下，下了楼，疾奔自行车棚：“没谈恋爱，别瞎想。”

“不是谈恋爱就带兄弟一起啊。”张浩在后面追，“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呢，午饭也不跟我一起吃了，一到中午就消失，神神秘秘的说不是谈恋爱谁信啊……”

林星已经骑上自行车，冲他潇洒地挥一挥衣袖，走了！

“哎！你！”张浩虽然体力也不错，但是在林星后面跟着跑了这么久，也已经有点气喘吁吁，等到林星骑上他的自行车，他是彻底追不上了。

张浩扶着膝盖大喘气，指着林星的背影不甘呐喊：“你等着，早晚让我抓到你，去跟谁、跟谁约会去了，到时候，看你、看你怎么抵赖！”

林星不管幽怨的张浩怎么想，他已经欢快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他哥住的小区。

在那扇破旧的防盗门里输入指纹，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流畅，自然流畅的彷佛回到自己家，进门的时候，林星忘乎所以地吹了声口哨，喊：“哥，我回来了！”

但是却没迎来预想中的回应，林星看了眼厨房，没人。

他跑去阳台，没人。

他跑去卧室，还是没人。

林星开始心慌，心脏不可遏制地加速，手心出汗，他找不到程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却觉得时间被无线拉长，他掏出手机，手都有点抖，翻出了程羽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

电话能打通，林星稍微心安。

“喂，在呢！”程羽说话。

“哥，哥，家里没你，你去哪儿了！”

“我就在楼下，你出来。”

“好好好！”

林星匆匆跑下楼，刚下了楼，就看见程羽蹲在花坛边，拿着个树枝儿边逗小野猫，那小野猫一看有人来，嗖地一下钻进旁边的花丛，不见了身影。

程羽颇遗憾地站起来，冲他扬了扬下巴：“走，出去吃。”

林星跟在程羽后边：“哥，我刚才上楼的时候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程羽抬手拍了下头顶的树叶，有些漫不经心地回他：“给你找好吃的去了，我的厨艺实在是不行，以后还是在外面吃吧。”

林星从程羽的侧后方跟了上来，觑了一眼他哥郁郁的神情，没说话。

两人去了小区附近一家饺子馆。

两人落座，程羽刷手机，其实刷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哥。”

“嗯？”程羽也没抬头，只是用了哥语气词问他什么事。

“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什么？”程羽抬头，他不开心有那么明显吗？

林星抽走他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很认真地说：“哥，我感觉到了，你不开心。”

今天的程羽，情绪的确有些低落，特别是在姥姥说了那句话之后，但是这些情绪他都消化锝差不多了，早在逗猫的时候就自我消化好了，怎么还能被看出来呢？

程羽笑了下：“小屁孩儿，乱感觉什么，赶紧吃饭吧你。”

饺子已经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雾气里，在林星一脸郑重的注视下，程羽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习惯了隐藏情绪，现在这种被看穿的感觉让他有种无所遁形的尴尬，于是他低头，摸鼻子，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最后他选择吃饺子。

但是这个小屁孩显然没放过他啊。

“哥，能跟我说说吗，为什么不开心，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是你要是说出来，或许心里就好受点。”

“没什么，别胡思乱想。”程羽专心致志消灭盘子里的饺子。

林星也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偷瞄程羽，程羽看似安静的吃饺子，但是眉宇间的烦躁却一点也没有减少，他们吃完了，两人出了饺子馆。

程羽对林星说：“你回学校吧。”

林星推着自行车踌躇不语。

“干嘛呢，又磨磨唧唧的。”程羽作势抬腿，要给他一脚。

林星放下自行车，突然一把抱住程羽。

“哥……”

“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

程羽愕然，原来林星还在想他不高兴的事情吗？

“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程羽拍了拍林星的肩膀，“快去学校吧，要不然你连午休的时间都没了。”

但是林星却抱锝更紧了，程羽觉得胸腔都快被压扁了，这一刻他感觉林星吃的每一粒米每一根面条每一个饺子都作用到了他身上。合着吃那么多，没往脑子里涨，全往力气里涨了是吧。

“你要勒死我啊！”程羽呲牙咧嘴。

林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还是抱锝很紧：“哥哥，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是因为姥姥吗，是姥姥的病情不乐观吗……”

“没有，”程羽顿了下，“她手术挺成功的。”

林星慢慢松开他，今天他哥跟往常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去见了姥姥，除此之外，跟平常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他实在想不通除了姥姥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让程羽不高兴，林星注视着程羽的眼睛，没说话，像是要从他的眼底看到他的心底。

“真没什么。”

在见了程家亲戚后，程羽一直觉得心口发堵，现在让林星这么一闹，竟然舒畅了很多，所以这句“真没什么”，现在说出来是发自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