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啊,”叶娟看了看,没接,“还是拿回去给小杜炖吧,宸宸先前给我们买过,我跟你爸喝不惯,也没那个心思熬,让他别再送,没吃完的全部送给了对门的李教授呢。”
“啊?老娘你真大方。”应霖心痛地向他妈伸了伸大拇指。
“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是不是有事求我们来了?”应绍民放下洒水壶从阳台过来了。
“老爸这话说的,要是让外人听了,不知道我有多不孝顺呢,你儿子要从刺蓬窝里刨食,拚着命的养儿育女,这不忙工作么。”应霖呵呵地道。
“我信你个鬼,”应绍民笑骂道,“一个养老的单位,不消磨斗志就不错了,拚的哪门子命。养儿育女?说得好像真的似的,你倒是生个一男半女的给我们瞧瞧啊。”
“养儿女多麻烦啊,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养废了。”应霖意有所指地道。
“没错,我和你妈也深有同感,你这说的就是我,可不就把你给养废了。”应绍民没好气地道。
“咱们父子之间,怎么一点默契感都没有呢,想把你往姐那边带,反到拐到我身上来了。爸,知道我刚才跟谁一起吃饭么?”应霖坐在茶几边,烫了个杯子,抄起紫砂壶倒了杯茶。
“你的狐朋狗友那么多,我哪知道。”老头子生怕宝贝壶被儿子给弄掉了盖,赶紧夺了过去。
“一个壶至于么?”应霖一口喝掉茶,叭叽了一声。
“宸宸送我的宝贝,老贵了,你这种糙汉子离远点。”
“刚跟你宸宸宝贝吃的饭,他请的我,燕窝也是他送的。”应霖大爷似的指了指那礼盒。
“宸宸特意请你的么?你给他介绍成功啦?”一听这话,叶娟瞬间觉得儿子很顺眼,乐颠颠地坐下来问。
“嗤,要是介绍成功,哪用他请我,我得请他,还会敲锣打鼓大唱送瘟神。”应霖撇嘴道。
“怎么说话呢,嘴不贫作痒是吧。”应绍民作势要打。
“今天钱宸把我和姐姐姐夫都叫过去了,难得一起吃顿团圆饭,比他家过年都圆满。”
“太好啦,不错不错,宸宸跟他爸妈和好啦?”叶娟拍了拍大腿,“哎哟,好事,太好了。”
“先别拍,你想多了,”应霖泼凉水道,“钱宸是向他爸妈摊牌呢。”
“摊什么牌?”应绍民擦壶的动作一顿。
“叫我们不要为他的婚姻瞎操心了。”
“什么意思?”叶娟追问。
“他说不喜欢女人。”
“啊?”应绍民寿眉一抖,“宸宸是同性恋?”
“听他的意思,好像也不喜欢别的男人。”
“宸宸是想去当和尚么?”叶娟紧张地问。
“他是无性恋者?”应绍民跟着问。
“呵……”
“信不信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应绍民见儿子竟然笑起来,随手一本书就砸了过来。
“我从没想到钱宸会那么傻,哎哟,笑死我了,在车上我可是憋了一路过来,都快憋成内伤了。”应霖捶着沙发扶手笑道。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应绍民瞪眼道。
“爸,你都知道同性恋和无性恋,如果有人说,男人和女人亲个嘴就会怀孕生孩子,你信不信?”应霖好不容易止住笑。
“谁那么白痴?”应绍民一愣。
“就是你宝贝外孙,哦,准确地说,是你高中时期的宝贝外孙。”
“你说宸宸啊,可以理解,”叶娟笑着道,“从小到大,一心孵在学业上,情有可原。”
“你是说,宸宸是因为对情-事不了解,所以不喜欢女人?”
“这话要反着说倒有可能,他是因为不喜欢女人和别的男人,所以才对情爱方面的事不去关心,白纸一张。”应霖特意在“别的男人”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万人万种品性,老天给了他一种特殊标记,也只得承受啊,没办法的事,唉,只是你姐姐姐夫,肯定伤心得要命。”老头子应绍民对这爆炸性消息接受得挺快。
“谁说不是。”叶娟唉叹着附和道。
“可以啊,不愧是教书育人的教授,很开明呀,比我接受得还快。姐伤心是难免的,哎哟,他们出酒店都是相互搀着呢,走起路来腿都打颤儿,当年他们显摆儿子显摆得有多猖狂,如今就有多狼狈。现在想想他们炫耀儿子的场景就来气,人家做父母的,儿子读书不要家里出钱,心里肯定担心得要命,心疼得要命,你女儿女婿倒好,儿子读大学没要他们出一分钱,却被他们到处显摆,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俩基因好似的……”应霖见父母神情没什么特别变化,意外地道,“咦,奇怪,你们对钱宸不失望啊?”
“宸宸宝这么优秀,失的哪门子望,要说对什么失望的话,只有是你,名牌大学毕业,大有前途的大学老师不当,甘愿趴在个养老单位舍不得挪窝。”应绍民哼了哼。
“妈,你呢,也没意见?钱宸他这是很不正常啊。”应霖不服气地转而问叶娟。我不过是换个你们不满意的工作,便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直疼爱的外孙其实是个基佬,怎么一点影响都没有呢。
“能有什么意见,你爸说得对,万人万种品性,世上这么多人,心性哪能都一样,宸宸那不叫不正常,只能说不普通。”叶娟唉叹着道。
“啧……没见过这么宠人的,明明是个另类,在你们嘴里竟然给美化成不普通了,佩服。”应霖撇了撇嘴。
“你不也是个另类,都四十多了,还没生小孩,我跟你爸同样也是坦然接受,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叶娟哼了哼。
“我的事就别扯了,还是说说你们女儿女婿的事吧,有些事不说你们,连我都蒙在鼓里呢,做得太过分了,简直枉为人母人父。”应霖把钱宸心路历程从头复述了一遍,对钱振中应宝芝的所做所为添油加醋地恶损了一把。
“关黑屋,改志愿,竟然还有这种事?”叶娟痛心地道。儿子的嘴巴损是一贯损了点,可听上去确实不像是虚构胡扯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两个畜牲,我去砸了他们家饭锅。”应绍民气不打一处来,气哄哄地起身就要换鞋子出去。
“唉呀,年纪一大把,咋还这么沉不住气呢,要发火也别搁今天,”应霖一把拉住老爸,“宸宸今天的话,让他俩心里有得受,他们今天受的打击够沉重的,你老就别再往火上添柴了。”
“宸宸太懂事了,什么都没跟我们提过呢。”叶娟抹了抹眼睛,心疼得要命。
“两个人渣,”应绍民鼻孔都冒火,“后爸后妈也没这么对待儿女的,书都读狗肚子去了。”
“咱们两个也要检讨,一直都没发觉呢,还以为宸宸是天生的性格孤僻。”叶娟追悔莫及地道。
“应教授叶教授,不应该啊,凭你们治学严谨的态度,怎么没听出我话中之话呢。”为了调节氛围,应霖故意一副不正经的语气。
“什么话中之话?”冷静下来的应绍民回忆了一下。
“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么,钱宸他不喜欢女人和别的男人,没听出道道来?”应霖呵呵地道。
“什么叫别的男人?”应绍民皱了皱眉。
“爸果然厉害,一下子抓住了关键。”
“别卖关子,到老子家里来了,有什么话给我赶紧的招了。”听了宝贝外孙遭受的委屈,应绍民本就心情糟透了,便不耐烦地呵斥道。
“真粗鲁,在儿子面前终于现原形了,一点都不像教授的样子。你们还记得钱宸高中玩得最好的同学么?”应霖一副街坊大妈聊八卦的神态。
“宗清岩,如今的那个大明星?”不怪叶娟能脱口而出,宝贝外孙幼儿园到大学的同学,她知道的就只有宗清岩一个,也只有宗清岩一个。
“对,你们的宝贝外孙爱上他了,真正一棵树上吊死的那种爱。”
“九王爷是个什么态度呢?”叶娟小心翼翼地问。
“哟,看来妈也是粽子的一员呢,”应霖笑道,“还能什么态度,断了联系呗,你外孙太渣,人家心都碎成玻璃渣了。”
“不会吧,宸宸多心善啊,怎么可能伤人家?”应绍民连忙问。
“先不说伤不伤的吧,二老觉得可能么?咱不提九王爷的明星光环,单凭他的家世,姐夫家能高攀得上么?他可是宗伟明的儿子,宗伟明知道啵,庆源半壁江山都是宗伟明的家业。别说是宗家了,就是他妈钱家,也不是你女婿家能比的。”
“你小子就知道胡扯,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年纪轻轻比我们还要封建愚昧,你姐夫不也姓钱么。”叶娟骂道。
“妈,你不懂吧,钱与钱那也是有区别的,津巴布韦币跟美金比,悬殊太大。”
“确实,”对儿子提到的这点,应绍民倒是很认同,“现在社会不同了,不讲老封建那一套,搁在古代,根本没得比,宗伟明的老丈人钱峻侠,出自江东那边的钱氏,出了好几个朝代的皇后和肱股之臣,咱女婿的钱氏,是从西边外迁过来的。”
“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认那一套啊,只要两人看对眼了,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叶娟将应绍民手中的擦壶布接了过去,晾在椅背上。
“妈,你这话也就家里说说而已,真要谈婚论嫁,门当户对是绕不开的坎,不是我瞧不起钱宸,”应霖摇着头道,“他想跟九王爷好,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娶媳妇,想得美。”
“滚,有这么说你外甥的么。”应绍民本就对外孙心疼得要命,一听这话顿时暴起,从旁边抄起扫把就往应霖头上招呼。
“这老头,又来了又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堂堂大学教授,怎么净干些斯文扫地的事。”应霖拎起礼盒落荒而逃。
“老应啊,还没问完呢,问完话再打也不迟,宸宸到底怎么伤了九王爷的心。”叶娟不无可惜地道。
“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单位太清闲,功夫全练嘴皮子去了呢,问也问不出什么好话。不急,咱打电话给宸宸,让他自己来说。”
“也只有这样了。”叶娟唉叹道。
“你还得跟应霖打个电话,叮嘱他,别在外面乱嘚吧,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咱们乱棍打死他。”
“放心,他虽然嘴碎,吊儿郎当的样,关键时节还是懂得分寸的。”
“他那张嘴我不放心,得敲打敲打,警告他,敢把宸宸的事张扬出去,咱就把他绑到医院阉了,真的,反正也不能生个一儿半女。”
“啧,这像当爸的说的话么。”叶娟苦笑道。
钱宸回到家,感觉完成了一项重大工作,全身倍感轻松,心下在想,有些事说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多了,果然还是宗清岩说得对,倾诉也能治病,治心病。
钱宸摊手摊脚躺在床上,以往的一幕一幕在脑海回放,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觉间溢出了眼泪。
要是在高中没碰到宗清岩,自己会是怎么样,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应该还在黑暗中走不出来吧,行尸走肉般读书工作,继续为父母提供炫耀的素材。也有可能最后受不了无味的生活,真的离家出走,剃度出家。
自从和宗清岩结识后,才知道读书原来也很快乐,才知道天并不是灰的,而是有着七彩颜色。以前无论填多少知识都感觉心是空的,但和宗清岩在一起,只是静静地坐在,心就感觉塞得满满的,世界也是温暖的。
钱宸喃喃自语,以前没认识你,日子是灰的,现在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虽然不是灰的,但心却是缺的。难道我钱宸人生注定不完满么?不,哪怕是拚得粉身碎骨,也要去争取自己的人生完美;哪怕是身败名裂,也要为自己的真实人生搏上一搏。
舅舅说得没错,和宗清岩在一起,自己就是一只舔狗,但我舔得心甘情愿,舔得乐在其中,舔得充实,舔得踏实,舔一辈子就是我的人生追求。
宗清岩,你离开我,活得依旧光彩夺目,但我的人生离不开你,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