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这些我都不知道呢,可怜可怜,你这不叫儿子,叫父母的工具人倒是贴切。”应霖没好气地道。
“应霖,你给我闭嘴。”应宝芝狠声道。
“还好意思叫我闭嘴,你想想自己都干了些什么造孽的事,有你们那么当父母的么,畜牲都知道翻山越岭衔点好食回来喂崽子,你们倒好,只顾自己体面,只顾自己过得自在,只顾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不把孩子当孩子。”
“我是饿着他还是冷着他了,我们没给他吃好喝好,能长这么高,能长这么帅?再说了,谁说父母就该围着子女转啊,养家糊口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你自己没生个一儿半女来,有资格指责我?”应宝芝讥讽道。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没得救了。”应霖气得直翻白眼。
“高考填志愿,我想考本地的Z大,你们说B大名气响。这么多年来,我唯独一次真正忤逆你们,违背你们意愿,坚持填了Z大……”
“可你读的也不是Z大呀。”应霖有些明白他们父子不和母子不亲的原由了。
“从小到大,都是你们自作主张,哪怕是我到了能分辨是非的年龄,也从没征询过一次我的意见,”钱宸有些动情地道,“别的我都能原谅,唯独改高考志愿我没法释怀。”
“你高考志愿被偷改啦?”应霖不可思议地道,“你爸妈还有这番骚操作?”
“嗯,伙同我班主任偷偷改的,我一点也不知情,”钱宸转头又对他爸道,“好,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虽然心里难受,我也尊重你们的意愿,去读了B大。后来有了微信,你们便是经常发朋友圈,儿子考研啦,儿子读博啦,儿子论文得奖啦,亲戚朋友内晒得人尽皆知。爸,妈,你们说句心里话,我活到现在,事事遂了你们的意,算是给你们长脸了吧。孝顺孝顺,我从小顺你们顺到现在,算是尽到了孝吧。”
“当然长脸了,长脸长大发了,没瞧见你爸妈的脸都比人家的要长些要亮些,都是这些年来发热发光太厉害造成的后遗症,”应霖唏嘘地道,“像你这种高材生,到哪都抢着要,回庆源也是你爸妈要求的,进现在的单位也是满足你爸妈的攀比心。唉,可怜呐,长到现在没活过一回自我。”
“在哪工作我是无所谓,不管满足谁的攀比心,只要留在庆源就行,回庆源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做父母的还能害子女不成。”应宝芝嗫嚅地道。
“为你好这面旗帜多冠冕堂皇啊,多谢咱老爸老妈没有这般为我好,要不然,我指定要疯。”应霖对应宝芝不耻地道。
“所以你才这个鬼样。”应宝芝冷哼一声。
“有胆量咱一起到爸妈面前说去,把钱宸说的话在他们面前重述一遍,让他们评评我是鬼还是你是鬼,自私鬼,势利鬼,贪婪鬼,咱们来对号入入座。”应霖也气哄哄地哼了一句。
“对,我承认,爸妈是为了我好,但我现在累了。”钱宸无力地道。
“为你好个屁,为他们自己两块脸皮光鲜才是正理,以爱的名义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应霖嗤鼻道。
“钱宸,你这话什么意思?”钱振中神色一惊,顾不上小舅子的讥讽。
“呵,”钱宸苦笑道,“爸,你脑海里肯定想到了郑叔的儿子吧?放心,我不会跟他儿子那样出家当和尚的。”
“那你想干什么,辞职回家卖红薯?”应霖打趣地道,“我的好外甥,你这叛逆期是不是来得也太晚了,早也应该挣脱父母的樊笼,为自己的人生抗争一把。”
“笑死人了,你一条臭哄哄的咸鱼,也好意思在钱宸面前说这话。”应宝芝不屑地道。
“咸鱼怎么了?咸鱼的快乐你又体会不到。”应霖呛道。
“没田没地的,到哪去种红薯,”钱宸笑了笑,“你们别想多了,江边那片棚户区,还等着我去做拆迁工作呢,我喜欢过安稳日子,暂时不会跳来跳去的。”
“可是,你的话让我感觉很不安呐,我怕明天早上起来,你已在某个寺庙敲木鱼呢。多帅的小鲜肉,要是光头的话,颜值肯定大打折扣。”应霖小心翼翼地道。
“舅舅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我也马上三十了,个人私事你们别再操心,有空就去旅游旅游,别把精力浪费在我身上,今后的路我自己走。”
“也没管过你的私事啊,不就是让你相过几次亲。”应宝芝一肚子委屈。人家做父母的跟自己也没多大差别呀,怎么一到自己这,倒让儿子记恨上了,我生的是儿子,又不是女儿,儿子不都是放养的么,女儿才要父母陪在身边吧。
“啧……好歹也是读过大学的人,儿子找对象不是他的私事还能是国家大事。”应霖讥讽道。
“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说这个,”钱宸停了片刻,接着道,“这辈子我是不会结婚的,你们别替我瞎忙活了。”
“啊?”钱振中一愣,“这难道和出家当和尚不是一个意思么。”
“完了完了,我的个苍天大地啊,我跟你们说过吧,果然,肯定跟我先前猜想的是一样了,指定钱宸就是那种人,没跑,铁定是。”应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
“舅舅,什么意思啊?”钱宸见舅舅一副如丧考妣的沉痛样子,嘴里却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叭啦,猜想这位惯于天马行空的舅舅又要放大招了。
“你真的是那类人么?”钱振中和应宝芝同时看向钱宸。
“哪类人?”钱宸倒被问傻了,舅舅是不是提前给他们打过什么预防针,怎么反应出奇的一致呢。
“你是不是同性恋?”应宝芝紧张地问。
“同……同性恋?”钱宸一脸懵怔。
“那个……你舅舅先前跟我们提到过,说你……这个女人不满意,那个女人不满意,肯定是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钱振中吞吞吐吐地道。
“心里喜欢的人是男人就是同性恋?”钱宸傻傻地问道。
“废话,难不成你是跨性别者,你心里想做女人么?想变性?是不是晚上在家偷偷穿裙子?”应霖跟看白痴似的看着一头雾水的外甥。
“舅舅说的什么鬼话,不会,我为什么要变性当女人。”钱宸摇头道。
“那就没跑了,你百分百是个同性恋,典型的基佬一枚。”应霖跟个下达病亡通知书的医生一般。
“舅舅懂得真多啊。”钱宸感慨地道。
“搁这耻笑我呢,什么叫懂得真多,这是常识知不知道,好歹是个高材生,不会孤陋寡闻至斯吧。”应霖看外甥的眼神更像看白痴了。
“你真的跟男人搞在一起了?”应宝芝有些傻眼,声音都开始发颤。真要是那样的话,半辈子的脸是白长了,今后指定让人笑话死,出门穿防毒服也没用,唾沫星子得淹死我。
“没有。”钱宸摇头。
“你大学跟男同学同居过?”应霖问。
“不废话么,一间寝室四个人,不跟男同学同居难不成跟女同学。”
“啧……你是装傻还是真傻,我说的是那个意思么?”应霖恨不得掰开外甥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被水泡涨了,“只有在京城读书那会儿我们才盯不着,所以你谈男朋友肯定是在那时候,要不然怎么六年都见不了你几面呢。”
“不要仗着是长辈就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谈过男朋友了。”钱宸哭笑不得。
“那你跟男人做过爱么?是不是天天去外面找那些卖的寻欢?”应霖追问道。
“应霖!”应宝芝厉声喝道。
“嚷什么嚷,我又没耳聋,听得见,从小被你们管得死死的,一个人在外面突然不受管制了,又是如狼似虎的少年郎,不得到处找机会解决生理需求啊,”应霖不满地道,“我就说你儿子不一样吧,哼,还怪我胡扯,给我一擀面杖,姐姐姐夫,你们现在看看,我没猜错吧,那顿擀面杖我算是白挨了,回想起来,背上还疼着呢。”
“现在也想给你一顿擀面杖。”钱振中冷着脸道。
“舅舅都扯些什么啊,乱七八糟的,活了三十年,我连男人的嘴都没亲过。”钱宸无语了。
“那女人的嘴呢?”应霖追问。
“更没有。”
“啊?”应霖一怔,“那更完了……完了完了,你是无性恋,和尚都没你绝情。”
“钱宸,你真的是性冷淡?”钱振中再也不管好不好意思了,直白地问。
“不要紧的,能治,现在医学水平这么高,什么病不能治啊,先找个女朋友,慢慢适应适应。”应宝芝跟着道。
“你们错了,性冷淡那是□□冷淡,这无性恋更绝,是直接没有。不过,也有好处,等在公司里干出业绩了,将来转到仕途上,也不用担心生活作风问题。”应霖科普道。
“给我闭嘴吧。”应宝芝气得想把盘子摔到应霖脸上。
“舅舅,你真的懂得太多了。”钱宸忍不住再次强调道。
“我的好外甥啊,不是我懂得多,是你知道得太少了,小学生都知道的事。”应霖这次是真的痛心疾首了。
“管你们认为是同性恋还是无性恋,反正我对女人是没兴趣,到此为止吧,别再在相亲上浪费我的时间了。”钱宸果断地道。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单身到老?”钱振中丧气地道。
“到现在连男人都没亲过,对女人又没兴趣,可不就是孤独终老,”应霖唉叹道,“姐姐姐夫也别再整什么妖蛾子了,别说出什么找医生治的话,你们也是高知分子,这不是病,像钱宸这样的无性恋者,世上也不只他一个。”
“哼,就你能,什么都懂。”正想着劝钱宸去看医生的应宝芝一下子被堵死了。
“回去吧。”钱振中无力地起身对应宝芝道。
出了酒店大门,应宝芝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街边停车位,突然周身一冷,感觉来来去去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害得眼神只敢往地面瞅。
“可能是我们真的做错了,从小没给钱宸一个好的家庭环境。”上车后,看着两边带着小孩出来散步的年轻父母,应宝芝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父母捧在手心宠的经历,父母再忙都会腾出时间来照顾自己,实在没法还会托左邻右舍帮忙,反思自己,哪怕是把打麻将一半的精力放在儿子身上,也不会把儿子养成个自闭症似的。都说爱是往下走的,貌似到了自己这一档,停了摆,没延续下去。
“有哪家做父亲的,会孵在家里带小孩?小门小户的平民老百姓,生活有那么容易么,钱宸矫情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瞎想,”开车的钱振中不以为意地道,“再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带小孩的事不是以你为主么。”
“这么说,倒成我一人的错了?”应宝芝哼了哼。
“我一个养家糊口的大男人,要加班,要出差,工作上的事根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顾及旁的。”钱振中理所当然地道。
“嗯,是啊,灯红酒绿就是你们男人加班的地方,”应宝芝讥讽道,“你一提倒让我想起来了,人家妈妈有的是时间陪自己孩子,我就纳闷了,我的时间去哪了?现在想想,原来都用在防你去加班,精力都花在盯梢上了,怪不得……”
“吃错了药吧,疑心病还没好呐,扯什么胡话,”钱振中吼了起来,“你的精力不是都用去打麻将了么。”
“好好开车吧。”钱振中一发脾气,应宝芝习惯性地泄了气,不敢再顶嘴了,只是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悔意,当年要是听了父母的话多好,结婚就不应该只看皮囊。怕守不住好皮囊的老公,晚上睡觉都不安生,总觉得出差的老公在和别人一个被窝,平时和这个打麻将和那个打麻将,目的也是打听老公在外面的表现。这么多年来,自己盯得紧,老公倒是没被哪个狐狸精诱走,但也丢掉了做母亲的那份守护,缺失了对儿子的关爱和呵护。儿子要放养,不过是自己愧心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