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整间厢房便陷入一片奇香异雾之中,待我再定睛一看时——哪里还有什么房间,竟是一条乡间土路!雀儿还在我头顶上飞着,而身边的美人已化作一条白眉赤毛的大尾巴狐狸!
原来我要寻的妖怪,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的法力就够到这里,剩下的路我们得靠腿走了。”狐狸说道,尾巴轻灵地摇摆着。我心里是又惊又叹,对着狐狸俯身抱了个拳:“佩服,佩服!”她得意地耸了耸尖尖的耳朵,道:“见你第一眼,我便知你绝非凡物。”
在狐狸的引路下,我和雀儿向栖陆山所在的方向走去。栖陆山,乃群妖栖息之地,也就是我的新家。而现在,我们就在山脚下。
“阿骊回来了,是阿骊啊!”——一片欢呼声。
“还带了个人,和一只鸟!”——欢呼声更大了,还掺有吧唧嘴的流口水声。
“咦,等等!我闻到了,不是人,也不是鸟,闻不出来是个啥!”——一片失望的叹息。
“你说啥?”“当然不好吃了!”“晚饭就是窝头,没别的了!”——更巨大的叹息。
我脑袋被吵得晕乎乎,摇摇晃晃地,跟着灵活的阿骊向山上爬去。没爬多久,山石间突然蹦出来只通体墨黑四爪雪白的大狐狸,冲着阿骊就飞扑而去……
“阿骊啊!你可算回了,想死我了!”
赤毛狐狸一个爪子上去,制止了他的靠近——
“采妹妹,这是雪玄。”她按着那墨狐的额头介绍道。
我冲着那大狐狸笑了笑,“玄兄好!”他拿墨绿的眼珠滴溜溜地盯着我,鼻子抽了抽,似乎在嗅什么味。“怪哉怪哉,居然还有我闻不出来的东西。”他低头自语道。
“采妹妹不习惯,怕是爬不动了。”阿骊说,把他从那沉思的状态中拽了回来。
“阿骊累了,就让我来背小妹!不会吃醋吧?”雪玄笑着,一拱便把我拱上了背。我观察到那赤毛狐狸狠狠白了他一眼。
狐狸的皮毛真舒服啊,温暖柔软,还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柴火味道。我趴在雪玄背上,在山林间奔驰着,周遭景物飞快地掠过,雀儿在高处发出一声清脆的长鸣;山风猎猎,我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与舒畅!
山顶别有洞天——
雪水初化,潺潺溪流在山涧间涓涓有声,滋灌着畦畦菜地;地里已冒出许多油嫩的绿苗。低矮整洁的石屋错落有致,每间门口都站了些人,正朝我们这边瞧来。
八爪落地无声,瞬间化作两个人形。我从雪玄背上滑下来,雀儿飞过来落在我脚边。
阿骊是之前见到过的,那眼前这个潇洒不羁的高大男子便是那墨狐所化了。“玄兄好风流!”我赞叹道,他不看我,却是眉飞眼笑地向阿骊望去,哪知美人早已不在——正向山顶那群人走去。
不知阿骊与他们说了些什么,只见她说完妖怪们纷纷点着头,她便回头招手让我们过去。
之后,我被隆重地介绍给了妖族们。他们欢天喜地地围着我,唤我“采采”,问我饿不饿,雀儿要喂啥,想不想洗澡,缺不缺衣袄……
我在一片熙熙攘攘中被推进了自己的石屋,开始了在栖陆山比神仙还自在的日子。这里,再也没有怪异的眼神望向我,再也没有烈火来烧我,我再也不会被认作是生而不同的异类。在栖陆山,我终于尝到“家”的味道。
阿骊妖龄最长,是群妖之首。这栖陆山上的妖村就是她所组建的。由于妖怪常年被人类驱赶,而这偏僻的栖陆山又汇聚百山之灵气,极适合妖怪们修炼,这村庄也就越来越壮大。阿骊严令禁止妖怪们伤害人类。任何妖怪想要留在栖陆山,就必须牢牢遵守这个规矩;而对妖怪们而言,没有比栖陆山更安全的栖身之地了。
我们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米面窝头和素菜。这个季节里,山里的鸟虫早就被吃光了,只有溪里偶尔还能捞上来一两条鱼。雪玄有个好鼻子,肩负起了厨子和望风的双担。所幸他手艺也确实不错,任何简易的食料都能让他给做出滋味儿来。如果偶尔雪玄能做上一餐鱼,整山的妖怪们都会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美味。
离我石屋不远的一间,住了个树魅婆婆。她本是桃树精气所结,只因年龄大了,再也开不了花。婆婆唤我“丫头”,总说我太瘦,经常会塞给我她自己做的果干,让我多吃点。那声和蔼的“丫头”和那双粗糙的老手,让我想起盲山的阿嬷们。
后来我知道,大家平时都是人的姿态,只有上下山时才化作原型。“人那两条腿多笨啊,如何爬山?依我看,还不如拔下炖来吃了。”邻居赤尻马猴如是告诉我的时候,一脸嘲笑,露出嘴里锋利的獠牙。我低头默默瞧了瞧自己的腿,他鄙夷道:“放心,你的肉哪有人好吃!”“你尝过?”我好奇地问他,他狠狠瞪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敲打地补那手里的瓷碗。山上穷,东西都是缝缝补补,敲敲打打再用的,而我这邻居手艺最好,便揽下了所有活。
就算再节约,妖怪们也需要置办家用,所需的钱便是采了菌子到集市上换来的。因我算得一手好账,自来了这里后,这基本都由我来负责。下山时,我便把雀儿托给树魅婆婆照顾,她也很欢喜。昨夜春雨落后,山间的伞菌茂盛,我在林子里采了满满一筐,还意外收获了几颗新笋。背上竹筐,我便向山下的镇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