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第9章 又见

转眼三天，在询问过顾泱的意见后，宴会办在顾公馆的客厅。

顾府的晚宴是按照现下最流行的西式风格准备的，一应的菜品点心等放在一张长桌上，让客人们随取随用。

时玉珍还安排了一支西洋乐队，在一旁边演奏着轻缓舒心的音乐，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看着人差不多齐了，顾千山领着顾家众人，走到台子上，笑呵呵道：“鄙人十分感谢众人能给我几分薄面参加我女儿顾泱的欢迎宴。”

说罢，招手让顾泱上前。

顾泱今日梳的是罗马卷，配上一袭精致白色束腰长裙，纤细的腰间点缀着红玫瑰腰带，白加红的极致配色，让她本就明艳的长相更加醒目。

顾泱往前走了两步跟顾千山平行，对着来客浅笑致谢：“谢谢大家，希望大家今晚能尽兴而归。”简单的表达感谢，就退回原位。

顾千山侧头望着顾泱，满眼的欣慰和疼爱，等她说完，才转头看着众人道：“希望大家玩的开心，大家请尽情享用！”

说罢，原本压低的音乐声渐渐加重，人群逐渐散去，顾千山领着顾泱在人群中认识一些关系亲近的世家。

那些叔叔伯伯看到顾泱落落大方的样子，都含笑的夸着，有好奇心重的，也有想送孩子出国留学，好奇的询问起顾泱在国外的生活如何。

顾千山也有心想听，就没拦着。

顾泱也都含笑一一应答，知道顾泱在国外生活的很好，顾千山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聊过之后，有几位伯伯越看顾泱，越喜欢，看到站在不远处时不时偷看这边的混小子们，一个个起了点别的心思。

“老顾，你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还藏着掖着，怎么着，是怕我家那混小子看上？”一位心直口快的伯伯直接道。

顾泱礼貌的讪笑了下，觉得这些伯伯的思维转换也太快，上一秒还在聊留洋的事，转头就牵起了红线。

顾千山余光自然注意到今晚不少男生将目光放在顾泱身上，正准备解释几句，音乐声戛然而止，众人四处张望起来。

舞台上缓缓响起独奏小提琴的声音，顾遥沉浸的拉着一首抒情曲，慢慢走到舞台中间，众人被顾遥吸引，欣赏的听着，顾泱轻挑眉梢看向她，一对上视线，顾遥毫不掩饰眼中的得意，眸光中不乏挑衅。

顾泱轻轻一笑，歪头看了眼在角落的四喜，四喜会意急匆匆走了，很快回来时手里多了把竹笛，顾泱趁着众人沉浸中，慢慢走向等在舞台边缘的四喜，接过笛子掂了掂，目光炯炯的看着舞台上的顾瑶，四喜递过笛子快速说道：“家里没有找到琵琶，这个是顾大小姐学习笛子时留下的。”

顾泱不在意是谁的乐器，耳边听着乐器节奏，缓慢吐了两个字：“可惜。”若是有琵琶演奏个十面埋伏，杀她个片甲不留，不过这也够了。

顾泱将笛子放在唇边，抓住机会，顺势进入，笛子的尖锐声很快压住小提琴的声音，引得众人侧目，顾泱慢悠悠上台，跟顾遥对视一眼，俩人合奏，一曲终了，在众人的掌声中顾遥神色复杂的下了台，周围人纷纷夸赞顾千山有两个好女儿。

明亮的灯光变的黯淡，舞会开始，音乐变成了舒缓的华尔兹，一束柔和独有的光打在顾泱身上，第一支舞应是今晚主角顾泱跳的。

顾泱扫视周围昏暗的环境，她找顾巍有点困难，知道此时只能等顾巍主动找她，这是商量好的，顾巍是她的舞伴。

顾泱等了一会还不见顾巍的身影，周围人小声议论起来。

顾遥皱眉环顾四周，朝一相熟的公子走去，小声低语几句，那公子浅笑着点头看向台上的顾泱，缓缓走向她。

顾千山眉头蹙起，转身低声让人去看五少爷在哪里，自己则抬步上前。

俩人都想替顾泱解围，却不想被人抢先，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士从人群中越步而出，径直朝顾泱走来。

想解围的公子看到有人抢先，不慌不忙的退了回去，对着顾遥摊手示意，这可不关我的事？

白西装男到了顾泱面前站定，唇角微扬，一手背后，一手伸向顾泱，弯腰轻笑道：“顾小姐，我能邀你跳一只舞吗？”

顾泱第一眼看到这人就觉得眼熟，细想了下，这不就是那天小巷子里路过的军官吗？

顾泱看到“熟人”，也淡定自若，来者不拒，嫣然一笑，将手递给他。

顾泱和白曜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俩人心照不宣，竟然配合的意外默契。

认识白曜的来客，看到他现身，原本松弛的心情，逐渐拘谨起来，他们很意外白曜会来。

白曜人如其名，他从一出生就注定像日光一样闪耀照人。

白家在旧时代是世代将门，新时代来临时，为了顺应时代，组建白家军，佣兵三十万，先是管控宁天，安北两城，后占领上京，成为三城实际之主，也是民国最早的军阀之一。

传言白曜十二岁就跟着白家长辈上战场杀敌，小小年纪杀起人来，眼都不眨，凶狠非常，外人戏称“小阎王。”，一对比，跟他同一时期的将门之子都显的黯然失色。

白曜二十岁那年，白元帅将白曜从战场召回，直接送去曼尔德军事学院进修，五年后以优异的成绩圆满毕业，所以人都期待着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可惜，回国后，一切都变了。

白曜开始花天酒地，呼朋唤友，完全成了纨绔公子样，以前杀伐果断的“小阎王”消失不见。不久又为戏楼里的伶人跟一位富家公子起了冲突，争抢间，一句话没说，直接拔枪射伤了对方。

这件事影响很大，白元帅为此整顿军纪，当着全军的面用鞭子抽的他皮开肉绽，躺了一个月床。

等他伤一好，就立刻被派来上京，担任上京军区司令。

来上京半年，白曜做事风格，众人也摸的差不多了。

他这个人我行我素至极，不高兴谁的面子也不卖，上京有头有脸的人，但凡跟他接触过，都知道这位不是好打交道的主。

众人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开始猜测他和顾泱的关系，一时都禁了声，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

顾千山轻蹙眉头看着俩人，这白曜在众目睽睽之下，替顾泱解围，招人误会，又想到要不是白曜给他送消息，恐怕顾泱……

旋即凝眉深思了一会，余光看到别人欲言又止的表情，知道此时不是探究的时候，松眉笑道：“年轻人的世界，看不懂，走走走，咱们几位老兄弟一起喝一杯。”

顾千山知道白曜不喜被人主动打扰的性子，又怕其他人呆在这不自在，将他们带去了安静的隔间，随后又吩咐管家多留意些。

顾泱和白曜俩人不发一言，笑着对视跳完，一曲终了，换了音乐，其他想要跳交谊舞的人，纷纷上前。

顾泱让出中心位，跳到边缘，准备撤退，白曜一把拉住顾泱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目光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顾泱怕别人察觉异常，继续微笑，在靠近白曜的一瞬间，咬牙切齿道：“有完没完？”

白曜被顾泱生气的样子逗乐，低笑出声，顾泱趁他晃神，快速一个旋转逃离他的怀抱，然后礼节性的微微弯腰，谢幕，飞快转身，潇洒离去。

白曜看着远去的佳人，不理会旁边的视线，淡然的整理下服装，翩然离开。

顾泱走远回头，没看到白曜追来，舒畅的笑了下，环顾四周，看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东西的渔娘，朝她走去。

渔娘嘴里正塞着糕点，见顾泱来，拿起一块递给她：“泱泱，这个好吃，你尝尝。”

顾泱就着她的手，一口吃下，甜腻软糯的糕点让顾泱被噎了下，招手让人送来两杯果汁一杯放在渔娘面前，一杯自己端起小口抿着。

渔娘看到顾泱不嫌弃她拿的东西，心头一片滚烫，不自觉的扬唇轻笑。

顾泱边喝，脑海又浮现刚才小胜一乘的画面，垂眸，低笑出声。

“什么事这么好笑？”渔娘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奇怪的看着她。

顾泱四周一扫，旁边没人，就俯身凑到渔娘耳边得意的说了这件事。

渔娘也跟着笑了下，想到那天要不是白副官的话，警察局不可能会出警找人。

渔娘看出来顾泱似乎对白曜有误解，想了想道：“泱泱，那天幸亏他路过，不仅让人通知了顾老爷，还让警察帮忙找人。”不然人微言轻的他们，就算找到人，恐怕也晚了。

顾泱扬眉，倒是没细问过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她还以为是渔娘求救的顾家。

音乐声缓缓落入帷幕，一曲即将结束，接着进入自由邀舞环节，四周的目光不时流转在顾泱身上，渔娘也深受其扰。

顾泱看渔娘坐着不舒服，暂时将此事放下，提意道：“我带你去院子里坐坐如何？”

渔娘不会跳舞，坐得久了，确实想动弹一下，随即点下头，跟着顾泱出了大厅。

顾泱带着渔娘慢悠悠的走在顾家花园里，花园种着四季时节花，所以一年到头都能看到花开。

夜晚的灯光没有白天阳光明亮，渔娘为了闻到花香，俯身凑近去闻，不自觉的露出娇憨，顾泱看着渔娘不经意露出小女孩的神态，心思一动：“渔姐姐，你是不是只比我大三岁？”

渔娘听到这话直起身子，点头：“我20岁。”

“渔姐姐，你还想上学吗？”

渔娘瞬间呆住，眼神不敢置信的望着顾泱，手掌紧握着，手心出了一层汗。

顾泱四处一瞅，拉着渔娘坐在附近的长椅上，笑着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一定想办法让你重新上学。”就算学校不收，也可以请人来家里教。

听江天说，渔娘以前上过两年学，后来到了江天该上学的年纪，家里供不起两个人，渔娘自愿退了学，在顾泱住在江家的时候，平时会教江天一些简单的英语，渔娘会静静在一旁专注的听着，做些安静的活。

渔娘是渴望学习的。

渔娘没有缓过神，眼睛忽闪忽闪的，有意外，喜悦和犹豫。

顾泱没催促，她知道渔娘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静等了会，突然想到一句话，如果在基本生活都得不到保障的时候，是没有额外的精力去干别的。

不过她既然提出，也是有心替她处理后续的事，学费等什么东西都会给她准备好，不用她操心，怕渔娘有这方面的顾虑，轻声道：“渔姐姐，不用担心，我可以……。”

话才开口，渔娘就知道顾泱的心思。

渔娘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着顾泱摇了摇：“我虽然上过学，却不及江天聪慧，更何况江天还小，家里的一切都需要我，我知道你的好心，但这不是长久之事。”渔娘年纪不大，却很通透，上学所需的银钱不少，她不能平白无故的就接受这么多馈赠。

渔娘虽然替自己拒绝了顾泱的好意，却为另一桩事有口难言，怕顾泱觉得她挟恩图报。

顾泱发现她似有话没说全，轻挽上她的胳膊，浅笑道：“渔姐姐，我自认为我们是朋友，不用这么多弯绕，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好了。”

渔娘握住顾泱的手，先应了声“唉”，吞吞吐吐道："顾泱，我确实有件事想求你，江天这孩子聪慧，要是可以……可以……的话，你能不能……。"

渔娘感觉自己的脸像着了火似的，又热又烫，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原本抬着的头，早已经低下，手心里全是汗。

顾泱察觉到渔娘的紧张，心里明白渔娘的意思后，反手握住渔娘的手，温声道：“渔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原本也有想送江天入学的打算。”

渔娘听到顾泱的话，猛地抬起头，眼眶微红，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她心里的感激。

顾泱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语道：“渔姐姐，要不是你救了我，可能我早就不在人世，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亲姐姐了。”

渔娘胸口温热，眼睛里的泪终于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顾泱松开渔娘的手，为了缓解渔娘的情绪故意叹气道：“渔姐姐，你也知道，我有一混账弟弟，被家里宠的不像样，我想让江天和顾巍一起上学，还能看着顾巍。”

“所以说，你这还算帮了我的忙。”

渔娘看顾泱有些故作夸张的苦脸样，冲淡了心里的情绪，用手擦干眼泪，对着顾泱郑重道：“谢谢你顾泱。”

“咳咳。”白曜轻咳一声，惊醒俩人，他真怕俩人会一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