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第12章 想处

可能是顾泱的声音很温柔不像平时，顾巍渐渐平稳下来，带着哭腔模糊不清的说了句：“姐，我怕。”

顾泱牵着顾巍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松开，慢慢把他拉起来，站直后，温声道：“别怕，先起来再说。”

远处窸窸索索的动静传来，顾泱余光一暼，正好对上一双死去的眼睛，瞳孔猛的一缩，身体的血液像掉进了冰窖，从头冷到脚。

一股由内而生的凉意让顾泱开始颤抖，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幸好白曜扶住她。

顾泱艰难的收回视线，侧头看向白曜，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似是习以为常。

可顾泱不是，她胃里正在翻江倒海，忍了忍，猛的推开白曜，独自跑到一旁吐了个干净。

顾巍蒙着眼，又被顾泱松开了手，心里微急，想拿掉手帕。

顾泱低吼道：“别拿。”眼前的冲击力太大，她不想顾巍也经历一遭，就算他俩有矛盾，也不会拿这种事去开玩笑。

白曜抬手阻止顾巍的手，扭头看了眼虚弱的顾泱，好看的眉头微微隆起，随即道：“我送你们回去，今天不上山了。”

顾泱正单手扶着树走神，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双眼睛，听到白曜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的应了声“嗯？”。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递过来一个铁皮酒壶道：“用这个漱下口。”

顾泱隔着手臂瞄了一眼白曜，伸手接过，酒壶上还有余温，应该是贴身放着的，仰头倒了一大口，又立刻吐了出来。

“这酒真烈！”顾泱被呛的咳嗽起来，等咳嗽劲过去，才将酒壶还给他，有气无力的说了句：“谢谢。”

“所以才让你漱口。”白曜将酒壶接过，塞进兜里，皱眉看着她，温声问道：“还能走吗？”

顾泱点点头，她恢复了点力气，不想待在她刚吐过的地方，朝着顾巍那边走去。

白南已经检查好尸体，此时正帮忙扶着顾巍。

看见白曜过来，立刻站直身体答道：“三少，应该是无预谋的，不过刺杀的是同一伙人，我已经发了信号，这里很快会有人来接手。”剩下的话，有其他人在，他没有多说。

白曜点头，敏锐的目光扫过刚才尸体躺过的地方，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敢在上京刺杀他的，左不过就那几方势力。

自从他回国，每年经历的刺杀次数不胜数，每一次都死里逃生，他早已经习惯。

可今日这场，千不该万不该，牵涉到其他人，白曜余光看了眼脸色依旧苍白的顾泱。

接着视线移到不远处被树遮挡住的尸体上，想了想，右手捂住顾泱的眼睛。

顾泱浑身紧张的扶着顾巍，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处地方，猝不及防的被人捂住眼睛，惊慌的想扒开。

“别动。”白曜低头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山路狭小，白南只是将人往路边移了点。”回去的路只有这一条，他怕顾泱再看到什么血腥的东西。

顾泱闻言，不再强撑反而动手让白曜的手掌遮得更严实些，她肚子里真的没有东西可吐了。

白曜浅浅一笑，觉得顾泱挺自觉，对着白南吩咐道：“你牵着顾巍。”

说罢不等回话就用另一只手轻轻搭在顾泱的肩膀上，半搂着顾泱往回走。

白曜的手很绅士，没有让顾泱感觉到不适，可他也没有熟悉到能进入顾泱亲密距离的位置。

顾泱控制不住的有意和白曜保持距离，白曜察觉到这点，一挑眉梢，将肩膀上的手收回，变成扶着她的手臂，减少更多的肢体接触。

随着血腥味渐浓，她就完全忘了这事，脑海里满是刚才匆匆一暼的画面，知道此时正路过尸体，忍不住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白曜的手臂，期待能从身边这个军人身上得到一点安全感。

白曜感受到顾泱的紧张，扶着顾泱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告诉她，不用怕。

顾泱的心轻轻晃了下，“啊！”顾巍的惨叫声传来。

顾泱着急回头，被白曜拦住，很快就听到头顶白曜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白南回道：“顾少爷害怕，走的急，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现在没事了。”

“嗯”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白曜又拉着顾泱走了一小段路，才松开手。

顾泱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荡漾着日光的笑脸，正对着她，这笑有种能让人瞬间安心的魔力。

顾泱脸一红，慌乱的对着白曜轻声道：“今天的事谢谢了。”

“不用谢。”白曜摇了摇头，收敛了笑容，有些歉意望着顾泱道：“这事是冲我来的，说起来，你和顾巍也是被卷入的无辜者。”

“要是道歉，也该我来说，顾泱，我很抱歉。”

顾泱赶紧摇头：“今天的事谁也想不到。”刺杀的人突然出现，这是谁都不能料到的事。

他们这一行人，没有人受伤，已经算是万幸。

说完这话，顾泱有些走神，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现代她看过不少枪战剧，惊险刺激的场面不少，但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让她从心底里发寒，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小命随时不保。

顾泱胡思乱想着，看着身旁淡定的白曜，忍不住好奇开口：“你不害怕吗？”

白曜静静的盯着她，唇角慢慢弯起一道弧度，这还是第一有人问他害不害怕，真有意思的一个人。

白曜浅浅一笑，不着痕迹的摸上腰间配枪，很快回道：“没有人不怕死。”

“可害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说完手放了下来。

顾泱没注意到白曜的动作，只是愁绪满怀的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理解，也无奈。

看着终于走过来的白南和顾巍俩人，顾泱强打起精神，跑过去接顾巍，拿掉他的手帕，温柔的询问：“你看到了什么？”

顾巍摇着头，声音还没恢复原样，带着害怕的颤音：“我什么也没看见。”但心底明白是死了人的，这还是他第一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开枪。

顾泱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十五岁的顾巍在她眼里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没见过血腥最好，省得将来有心理阴影。

顾泱见顾巍没事，看向白曜道：“白曜，我们能不能先回家？”

顾泱不觉得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她此时也需要缓缓。

白曜略一沉吟，点头道：“现在就回去，我送你们，白南留在这里。”

顾泱心里想拒绝，可也害怕再来一场意外，索性干脆的点头。

回去时，开车的是白曜，顾泱和顾巍坐在后排，顾巍被吓的不清，身体有些发抖。

车速不慢，很快几人就进了城，路过一座教堂时，顾泱着急叫出声：“停车！”

“吱——”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因为刹的急，让三人都惯性的往前倾，白曜的额头更是重重撞在了方向盘上，红了一大块，接着紧张的往后看，急切道：“怎么了？”

顾泱的头也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不过还好座椅是软的，来不及解释，开车门下车：“对不起，等我一下。”

说完扯着顾巍下了车，顾泱跑到教堂门口，跟看门的说了什么，很快看门人进去，不一会出来一位穿着黑色长袍手持圣经，秃头白发的神父出现。

顾泱用英语又跟他交流几句，神父慈爱的看向顾巍，伸手将他拉进教堂，临走时递给顾泱一个小铁盒。

顾泱连连道谢接下，才转身回了车旁。

白曜早在顾泱跟看门人说话时就下车了，不过没有走过去，此时看到顾泱回来，好奇道：“他干什么去？”

“我让神父跟他说说话。”顾泱边拆开小铁盒，边回答，怕他不明白，又细说道：“这种神父一般都会点心理学，让顾巍跟他谈谈，晚上不会做噩梦。”

白曜顿了顿，道：“我很抱歉。”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被自己牵连了。

顾泱在小拇指上抹了点膏药，抬头就看到白曜一本正经带着歉意的表情。

顾泱心里想，他一定很少跟别人道歉，忍不住偷笑了下：“你已经道过两次歉，我正式原谅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事。”

说着抬手将膏药抹在白曜的额头上，立刻被白曜抓住了手，满眼疑惑的看着她。

“你额头红了，这是我刚才问神父要的消肿药。”顾泱没动，等到白曜松开了手，才小心的继续抹，边抹边说道：“我刚才只是想问问看，没想到神父真的有。”

白曜视线下落在顾泱努力踮起的脚尖上，沉默着低头弯下腰。

顾泱专注抹药膏，没有再说话。

白曜看着顾泱落地的脚后跟，勾了下唇角。

视线快速上移，落在顾泱的脸颊上，白皙的额头有一层薄汗，不知是吓的还是热的，绵长微翘的睫毛里，藏着双明亮的眼睛，一片汪洋，神秘美丽。

白曜愣神的看了几秒，视线飘忽往下，鲜艳的唇瓣，又红又软，像个水润的蜜桃，带着诱人的香味。

白曜的喉结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滚，将视线从顾泱身上抽离，看向别处，掩饰着自己躁动的心思，轻咳一声问道：“你好像不讨厌顾巍？”

“嗯？”顾泱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凝眸疑惑的看着他。

白曜和顾泱清澈明亮的眼睛对视，她的眸光微动，像平静的湖水被风不小心的吹动，白曜在那湖水里看到了自己，一时愣了神。

过了片刻，才回神，不自然的站直身体，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侧过身子，不去看她：“你被绑架的事，我听说了。”

顾泱轻“哦”一声，收拾起膏药盒。

“你不生气？”白曜挑眉没忍住，又扭过头看她。

“生气！”顾泱咬牙切齿的说道：“当时恨不得打死他。”小小年纪不学好。

顾泱将盖好的小铁盒递给白曜，脑海中想到四喜那天对她说的话：“小姐变得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小姐好像不喜欢小少爷。”四喜犹豫着继续道：“在国外时，小姐虽不能回来，却常常念叨着小少爷，顾老爷。表面上说不想，心里却十分想念，可回来之后，总感觉小姐和他们……不太亲近。”

顾泱听到四喜的话，想到仔细翻看过的那本属于原“顾泱”的日记本。

十五年的想念化成一团火，火热的落在她的心头，让顾泱不得不打开心房，试着去重新接纳他，或许他不是真的坏。

“这个要给我？”白曜的话将顾泱拉回现实中。

顾泱看向白曜，看着他连伸手的意思都没有，将铁盒直接丢向他：“你用的着。”

白曜看着飞过来的铁盒子，伸出一只手稳稳接住，直接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他是我弟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顾泱给出了答案，抬眸透过铁门看着神父带着顾巍回来了。

顾泱提步欲走，顿了下，转头看向白曜道：“我父亲是个好人，母亲是个好人，我也是个好人，所以顾巍也会成为好人。”

白曜愣了几秒，看着顾泱热情的和神父道谢，才轻笑出声，自语道：“原来是拐着弯夸自己。”

多么鲜活的一个人，白曜舒了口气，唇角的笑意不减，喜欢这样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到顾泱和顾巍回来，白曜走到车门旁提前打开了车门，等到顾巍坐上去后，拦住准备上车的顾泱，打趣道：“怎么，你们俩姐弟还真把我当司机了不成？”

“哪敢。”顾泱赔着笑脸，却丝毫不慌，转身去了副驾驶座，车子她是会开的，不过许久未开，还是有点手生，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逞强。

白曜上了车，没有着急开动，抬手看了眼手表道：“已经一点了，要不吃个饭再送你们回去？”

顾泱的眉间悄然皱起，想开口拒绝：“不用……。”

“三姐，我饿。”顾巍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和神父聊的不错，刚才只顾着害怕，没察觉肚子早饿了，此时听到白曜提起，忙不迭的点头。

“行吧。”顾泱应下：“我出来的少，你们决定吧。”

白曜扭头看了眼顾巍，提议道：“我知道个地方，很适合你们。”说罢，回身开车。

到了地方，三人一下车，顾泱立刻被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层小楼惊艳了下，这明显是传承很久的古楼，韵味十足，在后世可不多见。

抬头望向挂在四楼的牌匾，字体是镀了金边行书——春风楼。

顾泱不敢往里进，怕是那种场所，扭头好奇的看着白曜问：“正经楼？”

“嗯？”白曜瞬间明白过来，柔和展眉，微微扬唇道：“放心，正经楼。”

顾泱放下心来，笑盈盈的抬步往里迈。

才走到门口，堂倌就走过来，正准备开口，瞧到顾泱跟着的人，收敛了热情，直接引着三人上了四楼的雅间。

顾泱匆匆暼了几眼，整座茶楼闹静皆有，一二楼喝茶听曲好不热闹，三四楼闹中取静，适合谈话，门一关，竟听不到楼下的热闹。

三人落座，堂倌略显恭敬的将纸质菜单放在白曜面前道：“几位客人想吃点什么？本店……。”堂倌正准备介绍。

白曜抬手打断，将菜单递给顾泱，然后转头对着堂倌道：“先来一碗小米粥，其他的等她们选好再跟你说。”

堂倌得令，先出去给厨房的师傅说一声，粥一定要熬的仔细点。

顾泱翻了翻手写菜单：“御味枣果，冷金丹，鸭金香饼，佛跳墙……。”没有图片加持，她能说她也不知道哪个好吃吗？

顾泱偏头瞅了眼兴致勃勃凑过看菜单的顾巍，随手丟给他，自己则往椅背一靠，看着正优雅泡茶的白曜欣赏起来，自己可做不来这样的动作。

见白曜瞧过来，顾泱又转移了视线，打量起雅间，房间是按照中式风格建造的，极为雅致，整面墙的浮雕山水画，极为逼真，一眼望去，好像身临其境，墙角花瓶里放着几只绿菊，清新淡雅，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