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笙想得入神,忽觉身边人没了声响,扭头一看,已是大醉一场。
苻笙叹了一口气,手指拂过那漂亮的耳坠,理了理容堇凌乱的青丝,将她打横抱起,送回了容堇自己的房间。
酒香和容堇身上的香气混在一起,丝丝腐蚀着苻笙的精神。一瞬被刺痛,苻笙明白,时间已经不多了。他看向容堇,床头的琉璃灯尚未熄灭,尽管已是残烛,还是坚持不懈地散发着最后的光热。
“对不起啊。”
声音轻不可闻,是不知何来的愧疚,不知是为了谁的道歉。
月光从窗口倾泻进来,扶生正极为认真地写着什么,不过并不是他所谓的“书稿”。突然而来的变动扰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必须及时修改计划,度过这个危机,也抓住这个机会,否则恐怕功亏一篑。
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机会了,现下时局混乱,多方势力纠缠。而且他们瞒不了多久,一旦被“那位”知道,他们都会死。
扶生知道,自己保不住任何人。
他清楚地了解他们当下的处境,烛火跳跃闪烁,细碎的风带着寒意,浸入骨髓。
门被打开了。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
扶生并没有抬头,他知道来人是谁。来人环顾了一圈,叹息着,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把椅子,自顾自地坐到了扶生对面。
扶生将边上的一打纸推了过去,示意他自己看,自己则继续写着手上的东西。
来人翻阅着纸张,看一张烧一张,还不满地抱怨道:“你不能搞个火盆子吗?或者你精简一下你优美的文笔,用蜡烛要烧到什么时候?”尽管嘴上这么说着,手上还是任劳任怨地将看过的纸张烧毁。
“……那你别看了,自生自灭去吧。”扶生回应道,并且还是没有抬头。
“你都不关心一下你那小娘子?”来人明显不满扶生的态度,直击七寸。
效果显著。
扶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在姑娘面前是害羞,在友人面前则是羞愤,扶生忍无可忍地瞪了来人一眼:
“还没成亲呢,别乱讲,莫要辱人清白。”
“你做事有分寸。”扶生将最后一张递过去,细若蚊吟地又补了一句:“你又不喜欢她。”
来人自然是听见了,“哈哈”笑了两声,才将这个话题揭过。
他们交换了情报,又敲定了一些细节,直至烛火燃尽,才堪堪结束。
“你说,我们会成功吗?”扶生忍不住发问,这件事的风险还是太大了,万一……万一……
“我们必须成功。”来人并没有给出直接的回答,他们都不确信,却必须做这件事,哪怕此后万劫不复。
“我们必须成功。”
一夜好梦,但宿醉的感觉实在叫人难受。容堇躺在床上,并不想起来,目光移向床头早已熄灭的琉璃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抵是听见了容堇醒了的动静,门外人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并不避讳地直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烟雨楼的主人——周辞。
周辞将醒酒汤放在容堇床边的小桌子上,又将话本也放在一旁,瞥了一眼容堇,说道:“今日你便好好休息,昨日工钱我会记在账上的。”周辞虽救下、收留了不少人,却不是什么慈善家,总是将账目记得十分清楚的。
大概是昨日上班,现在又是宿醉刚醒,周辞好心地把醒酒汤和书一并送了上来。
容堇从床上坐起来,想向周辞行礼。周辞摆了摆手,转而去窗边将帘子拉开,“不必了。”说罢准备离开。
“好的先生,多谢先生了,先生慢走。”
太阳光骤然照亮了室内,晃了容堇的眼睛。
烟雨楼是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当时的人们只当是又建了一座花楼,带着好奇的心思去瞧。里头的姑娘们不同于其他地方,并不是人人貌美,还都带着白纱,实在新奇。可这里到底只是个烟花之地。
在富家公子试图调戏一个看上去并不乐意的女子时,周辞出现了。
周辞不同于烟雨楼,他在京城是颇为有名的。他的父亲是两朝遗老,是个忠心耿耿的,可惜被奸妄小人所害。母亲悲痛欲绝,随着周老一同去了。周家得了皇帝的补偿,但周家唯一的孩子周辞,眼睛从小不好,还热衷于商贾之道,倒底是大不如前了。
周家终是没落了。
周辞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竟是不声不响地开了这样一处地方。
那挑事的富家公子最终被周辞打了一顿。那公子家里有些权势,在众人纷纷猜测之时,却没了后续。后来听说,是上头那人给了特权,这事才到此为止。
至此烟雨楼算是在京城站稳了脚跟。成了京城里唯一一家只买艺的烟花地。
周辞送来的话本是浮生最新的作品,因为昨日的意外,已推迟发售了,这本大抵是明后日才准备发售的。容堇看着本子上附着的小纸条,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
“记得好好休息,我最近几日有事要忙,恐不便相见,念你——扶生”
几行小字,边角被水浸润开了一点,又看向边上的醒酒汤,杯身挂着水珠,容堇于是合理猜测真凶应该是醒酒汤。
虽说只是宿醉而已,既然周先生已经替自己告假,今日便休息休息吧。
无事可做,便看看这次的故事好了。
故事的主角是一只白狐和一位少年将军。
白狐曾经意外救下将军,多年后因故必须找到当年那位将军,拿回属于狐族的东西。可离开大山,才知道那将军竟已战死沙场。白狐只好一路寻找、一路流浪,路上与一位准备上京赶考的书生结下缘分,与书生结伴而行。
二人阴差阳错爱上对方,却不料,那书生并非真的书生,竟然就是当年的将军。将军有自己的目的,少女多次的怪异举动,让将军对与自己结伴的少女逐渐起疑。
故事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容堇不由得有些气恼,在这一节骨眼上没了后续,实在叫人捉急。
大抵是从白狐身上找到了共鸣,容堇是十分喜爱这次的故事的,她不由得想着期待着结局如何,书生做这些事的缘由、白狐是否舍小情为大爱,以及——他们二人的结局是否能够得到善终。
容堇放下话本,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目光灼灼。